吳曉波:你吃你的苦,我吃我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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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的倒影,我也不是你的上一個車站。這也許是最合適的距離和陪伴。”

——吳曉波

文 / 吳曉波(微信公衆號:吳曉波頻道)

那年,你說想創業開一家寵物店,眼裡閃着輕快的光。

我建議你先去做一個市場調研。你真的跑了二十多個寵物店,然後弄出了一份挺漂亮的“可行性報告”。我在小會議室裡認真地聽你和小夥伴熱烈地講述寵物賽道的現狀、成長曲線、細分品類等等,一切都頭頭是道、前景燦爛。

然後,你看着我,會議室裡燈光溫暖,熱氣騰騰。我說,這應該是一個不錯的賽道。然後,然後呢?我說:“萬一,如果萬一,哪天店關掉的時候,我希望你最後一個離開,去拉掉那個電閘。”

說這話的時候,我目光閃爍,不太敢看你的神情。

店開了。半年後,店長離職,在不遠的一條街外,開了個新店。有一次,一位女顧客買了個小狗,兩個月後找上門,說狗狗有基因病,不但要求退還,還索賠兩萬元。還有一次,顧客上門提意見,身後居然還帶了一隊的電視臺記者。

這樣的事情,都不在那份漂亮的“可行性報告”裡,卻隔三岔五就會發生。一個小小的寵物店,居然裝得下人世間所有的世態炎涼,從激情、歡快,到背叛、折磨和焦慮。

我站在旁邊,默默地看你一口一口地吃下每一個意料不及的苦,卻束手無策,無能爲力。

有一句話,很多長輩講過,我也講過,現在,我得把它收回。

這句話是——“我們吃苦,是爲了下一代不吃苦。”

這句話欺騙了我們,和我們的下一代。

我們吃苦,是我們的人生,它不意味着我們的前輩們不吃苦、吃的苦不夠多。更不意味着我們的後輩們將因此不吃苦,或者少吃苦。

我們即便吃遍了世間所有的苦,我們的下一代仍然會吃他們的苦,有的是相同的苦,有的是我們前所未見的苦。

苦,是生命的一部分。在那個小小的舌苔上,有一萬個味蕾,舌尖主甜,舌根主苦,舌兩側主酸。缺了哪種味覺,便不是一個健全的舌苔。

甚至在兩個代際之間,有一些你自以爲的苦,竟或許是下一代人的酸或甜。其實,每一代人都不可能真正“理解”上一代和下一代的苦。誰都不可能爲其他代際的人承擔和替代。

這些淺白的道理,是這些年看着你辦寵物店,漸漸明白的。

有一本國內發行量很小的書,《中產階級的孩子們:60年代與文化領導權》,作者程巍,講的是1960年代美國家庭的代際衝突。

那個時代,是美國在二戰後高速發展的黃金期,小汽車、電視機和避孕套,讓兩代人對世界和自我的認知發生了重大的裂痕,“那一代中產階層孩子對時代狀況的心理感知迥異於上一代。”

“反覆講述自己的艱難經歷,會使講述者本人在道德感上變得崇高,卻會使毫無這種生活體驗的聽衆感到愧疚。誰都厭倦充當這種抑鬱的聽衆角色,一旦父母的苦難敘述變得絮絮叨叨,在孩子那裡喚起的將不是感激,也不是道德激勵,而是厭倦和反感。”

在那個時代的美國家庭,父母們每人一冊發行量高達2000萬冊的《育兒手冊》,而孩子們的抽屜或被窩裡則是一本塞林格的《麥田裡的守望者》。上代人的期待成爲了下代人的壓力,在這樣的心理對峙中,“不成爲父母期待成爲的那個人”變成了年輕一代的反叛起點。

最終,它以金斯伯格式的“嚎叫”被宣泄出來:“我已把一切奉獻給你,如今我一無所有……對你瘋狂的要求我感到厭惡。”

“我們吃苦,是爲了下一代不吃苦。”這句話最要命的誤讀是,說話的人自以爲可以爲下一代分擔或承受生命之苦,而被傳達的人則可能以爲,在父輩們的庇廕下,將會有一個由甜蜜構成的未來。

事實則是,命運在不同的牌桌上發牌,你吃你的苦,我吃我的苦。

每一代人都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麼獨特,對前途、財富、婚姻或一些公共命題的迷茫和擔憂,千百年來,其底層邏輯並無二致。

下一代對上一代的反叛和“弒父”,也只是以不同的面目重複地一再發生。尤其是對於上一代人而言,在更多的時候,我們對新技術和新生活方式的陌生,需要通過求助下一代人的指導方得適應。

所以,我會非常地感恩那個充滿了挫折感的寵物店。你在那裡吃的苦,彷彿讓我回到了青春的彼岸,隔岸眺望,若得若失,終於在歲月的平行中再次目睹了成長的意義。

你不是我的倒影,我也不是你的上一個車站。歲月漫長,我還將繼續我的苦旅,而一臉膠原蛋白的你以及你們這一代人,也將遭遇我們這代人無法理解和觸達的歡悅與苦痛。

這也許是最合適的距離和陪伴。

新年快樂,我的孩子。

本篇作者|吳曉波|責任編輯|何夢飛

主編|何夢飛|圖源|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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