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債務陷阱 印尼淡化國債危機

雅萬高鐵是印尼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任內重大建設,也將成爲他明年卸任後的政治遺產,備受關注。(圖/路透社)

雅萬高鐵是印尼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任內重大建設,也將成爲他明年卸任後的政治遺產,備受關注。但前官員和學者都示警,印尼未來將無法逃避雅萬高鐵工程帶來的龐大債務,且可能讓印尼陷入中國的「債務陷阱」。

中國2015年取得雅萬高鐵工程後,中國中鐵等中資國營企業與印尼國營企業合組「印尼中國高鐵公司」(KCIC)負責興建計劃。起初,中國提出的預算爲55億美元(約新臺幣1688億元),後來增至60億美元卻仍不足,過去幾年因工程延宕及建材上漲等因素,成本嚴重超支。

● 成本大幅超支

關於雅萬高鐵成本超支數字,過去一段時間印尼與中國的說法始終不一致。中國稱成本超支9.82億美元,印尼則說超支14.9億美元。直至今年2月印尼才與中國達成超支12億美元的共識。

這筆超支費用經過兩國協議,印尼按股權比例承擔60%、中國則是40%,並由中國國家開發銀行提供5.6億美元貸款給印尼,以支付超支的12億美元中的部分費用,其餘則由「印尼中國高鐵公司」負責。

根據中國一開始的提案,建造雅萬高鐵的費用是由中國國家開發銀行(China Development Bank)貸款75%給印尼,還款期40年,寬限期10年,「印尼中國高鐵公司」籌措25%,且承諾不會用到印尼國家預算,也不會要求印尼政府提供擔保。

不過,因成本大幅超支,印尼現在必須投入國家預算以負擔超支費用。另外,中國政府也希望印尼官方提供貸款擔保。

專家指出,雅萬高鐵遇到如此窘境是因爲當初預算估算過於樂觀,但因印尼已砸下龐大資源建造高鐵,且佐科威將其視爲重要政績,因此不可能放棄建設。

印尼大學經濟學者菲特拉(Fithra Faisal Hastiadi)向中央社指出,他認爲「若事先規劃好的話,就不會出現(超支)問題。若當初(雅萬高鐵)是與日本合作,就不會有這樣的情況」。

他舉例,由日本承攬的雅加達捷運工程,施工時程及成本預算都沒有出現類似問題,就算後來建造成本因疫情等無法抗拒原因超支,也是由日本自行吸收。

● 貸款利息談不攏

鑑於雅萬高鐵成本大幅超支,多名經濟學家和專家都提出警告表示,印尼可能陷入中國的「債務陷阱」。

「雅加達郵報」(Jakarta Post)資深編輯科內利烏斯(Kornelius Purba)4月曾發表評論稱,「現在中國堅持要以高得離譜的利息,將超支成本改由印尼政府吸收,這是我們無法忽視的醜聞,也將成爲佐科威留下的政治遺產之一」。

他在文中提到的利息是指超支的12億美元中,中國國家開發銀行提供印尼5.6億美元的貸款利息,經兩國協議,中國4月表示願意將利息從4%降至3.4%,但印尼希望能降至2%,遭中國拒絕。

對此,印尼前海洋事務統籌部長拉姆裡(Rizal Ramli)批評,中國承攬雅萬高鐵造成許多問題,像是成本嚴重超支、通車時程延宕,所以就利息談判應該是由中國遷就印尼,結果卻不是這樣。

拉姆裡向中央社表示,「佐科威必須爲此負責,且該工程延宕及超支等問題,應該要被提至法院進行訴訟」。

菲特拉則坦承,印尼在與中國談判上的確沒籌碼,他說:「當我們就成本預算進行談判時,中國肯定會說:『要嘛你就接受,要嘛你不(繼續)做的話,我們就離開』,但印尼已花很多錢,若不完成將造成極大浪費。」

● 擔憂「債務陷阱」

自雅萬高鐵開始興建後,印尼可能落入中國「債務陷阱」的討論就不斷出現在印尼媒體版面,也常成爲電視新聞節目討論議題。

菲特拉指出,對貸款和投資的依賴的確可能會使人們擔心受援助的國家,特別是經濟較弱的國家,管理與「一帶一路」倡議相關計劃貸款及償還的能力。「這可能會使國家陷入債務循環,損害經濟穩定和主權」。

不過,大部分學者認爲,印尼暫時還不會陷入中國的「債務陷阱」。印尼官員曾多次強調,印尼政府在支付貸款方面不會有任何問題,因爲國家稅收正在成長。

菲特拉向中央社指出,貸款就像把雙刃劍,會否導致國家陷入困境,取決於是否適當使用,若使用得宜會有很大幫助,因爲印尼也需要很多基礎建設。

不過他也提醒:「若不注意,則可能成爲債務陷阱」,據他觀察,目前印尼尚未陷入如斯里蘭卡等其他國家無法償還中國貸款的窘境。

「雅加達郵報」資深編輯科內利烏斯文指出,印尼距離面臨「債務陷阱」的情況還很遠,因爲它有很強的還款能力。但他也提醒,若未能從中汲取教訓,印尼將面臨令人擔憂的局面,但平心而論,中國作爲全球大型基礎設施計劃的貸款方,其聲譽也將受到影響。

菲特拉也提出類似看法,他認爲短期而言這是印尼的損失,因爲「印尼對中國已沒有談判籌碼,(雅萬高鐵)工程即將完工,印尼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完成雅萬高鐵」;但長期看來,中國的投資出現成本超支等重大問題,也讓其他大國看到機會而投資印尼。

他說:「這對印尼可能有益,因爲能夠吸引其他投資者。」

● 對中國的負面觀感

印尼大學國際關係教授艾薇(Evi Fitriani)並不傾向使用「債務陷阱」一詞,她認爲稱貸款爲「陷阱」有抹黑中國的意味,因爲許多國家在各國的投資案也會提供貸款,因此稱之爲「陷阱」是歧視中國及印尼政府。

她向中央社說:「是否真的有『陷阱』,必須將其貸款利率及債務數字與其他國際金融機構做比較,若存在明顯對印尼不利的商業行爲才真的是『陷阱』,但目前仍沒有實質證據。」

不過艾薇也坦承,中國承攬的雅萬高鐵的確爲印尼政府帶來財政負擔,但關於成本超支及貸款問題,印尼政府傾向不進行過多談論,「因爲他們藉由保持低調,人們就不會去關注它」。

然而,雖然印尼政府淡化雅萬高鐵的諸多問題,但這項建設已經影響印尼人對中國的觀感。

艾薇說,人們會懷疑「我們真的可以信任中國嗎?」因爲有些基礎設施建設在中國能成功,但在印尼卻沒想像中順利,「這肯定會影響中國在印尼人眼中的形象」。

新加坡智庫「東南亞研究所」(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2月公佈報告指出,有超過3成印尼人對中國崛起持負面看法,調查顯示,34.1%受訪者認爲中國對印尼的影響是負面的,27.1%的人認爲有正面影響。

參與該研究的資深訪問學者許耀峰說,隨着中國躍上全球經濟強國地位,印尼民衆傾向對中國抱持懷疑態度。

隨着雅萬高鐵將完工通車,官員、專家及學者都疾呼,印尼政府未來與中國合作各項計劃時,必須仔細評估風險。

「羅伊國際政策研究院」(Lowy Institute)多次提醒各國在接受中國援助時必須注意風險,並稱「沒有無附加條件的投資,投資總是有條件的,有舍纔有得。政府必須非常清楚地進行風險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