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丈夫推下墜崖孕婦:他曾問我這輩子有沒有什麼遺憾

(原標題:聲音紀錄片|絕地重生,泰國墜崖孕婦當事人口述)

王勝,本碩畢業於同濟大學藝術與傳媒學院,喜歡影像和聲音紀錄片故事創作

2020年9月6日,我終於見到了“泰國墜崖孕婦案”的當事人王靈,留着短髮的她當時雖然拄着柺杖,但非常的幹練,整個人的狀態不錯。儘管她的故事在外人看來跌宕起伏,極富戲劇性,甚至難以承受,但透過她沉穩的表述,我能感受到一種從身體到精神的重生,像有一種巨大的力量支撐着她。

王靈對我說,她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幫助到那些正在經歷挫折的人,希望他們能重新站起來。

提示一下,爲了保護當事人的隱私,以下姓名均爲化名

費里尼在1957年拍攝過一部名叫《卡比利亞之夜》的電影。在電影的結尾,未婚夫爲了謀取卡比利亞的財產,意圖將他推下懸崖。時代變遷,同樣的故事在今天再次上演,2019年六月中旬,一則名爲一孕婦在泰國被丈夫推下懸崖的消息震驚了國人。事故發生在泰國,6月9日上午,王靈被丈夫俞東從34米高的懸崖上推下。幸運的是,她被隨後趕來的工作人員拯救,丈夫俞東在帕登懸崖實施謀殺之前,曾帶着妻子王靈以旅遊的名義在泰國三處踩點,而去的都是一些陡峭,高低落差較大的森林公園,或是人煙稀少之地。因爲沒有找到理想的作案地點,於是他帶着妻子回到了曼谷

1.

美索待了兩天以後呢,我們從美索乘飛機又回到了曼谷。這次回到曼谷以後,我已經很疲憊了,不想再旅行啊,我覺得我們也該是時間來辦正事了。該裝修房子也好,該去工作也好,不應該再玩了。但是他就遊說我說還是要想去烏汶府。他說,再玩一個烏汶府和清邁就結束整個行程。後面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可能一兩年,小孩子小要照顧小孩,也沒有機會出來旅遊了。不如一次玩個夠,再玩兩個地方就回家,後來我也同意了。我們就從曼谷飛了烏汶府。

6月7號當天,他就開車直殺最後的作案地點,烏汶府帕登懸崖,你可以開車到這個懸崖邊上,徒步的話,兩分鐘就到達這個懸崖了。到了懸崖邊上以後呢,他就和前面行爲一致,開始觀察這個懸崖的地形地貌。到了懸崖以後,人家都向前看,向天上看,他是往地上看,看這個懸崖的深度,而且還怕自己看不清楚。因爲他本身呢,是有恐高症的一個人。在我認識他這兩年過程當中,他已經不止一次的跟我強調他有恐高症。但是那一天呢,不知道爲什麼,他居然克服了自己的恐高症。他爲了看這個懸崖的高度、考察地形,他趴在地上匍匐前行。一直到在這個懸崖的邊上盡頭,以齊肩的方式讓自己的頭和肩膀探出了這個懸崖,足夠他看清楚這個懸崖底下的地形地貌以及高低落差。

他看完這個地形地貌以後,就帶我回去了,我們就回賓館了。我以爲6月9號早上我們是直接去機場去清邁的,因爲他跟我說最後的兩個旅遊的地方,一個就是烏汶府,一個就是清邁府。結果萬萬沒想到他跟我說啊,我們還要再回帕登懸崖。我也非常不能理解啊。我就問他,我說帕登懸崖我們第一天下來的時候已經遊覽過了。這時候他就給了我另外一個說法。他說,他這一輩子活了33歲,從未看過日出。他想要去看日出,而且他想跟他最愛的人一起看日出,更何況現在我肚子裡還有孩子,有寶寶,現在是我們一家三口,所以他希望呢,既然來到了這裡,我們就不要錯過這個地方。這裡是泰國第一縷陽光升起的地方,那我們一家三口去看日出,不僅呢是彌補了他人生的遺憾,看到他人生第一次日出,對我們的一家三口來說是有一個美好的寓意的,因爲我們一家三口共同沐浴陽光,看到第一縷陽光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這象徵着我們的小家庭蒸蒸日上,越來越好。相信我們家一家三口以後會越來越幸福,就像高升的太陽。說實話,他跟我說這段話的時候是打動了我的心的。

初時,兩人的甜蜜時光

從任何一個角度和意義上講,我覺得我作爲一個妻子,我作爲一個媽媽,我沒有理由去阻止我的丈夫去滿足他這樣的一個願望,也更不想說,去錯過這樣一個有美好寓意的事情。所以我就欣然前往,具體那天的事情是,6月9號早上我們定了三點半的morning call,我們預計太陽是在五點到五點半鐘會升起,所以定了三點半的morning call,起來收拾東西退房。

我是被他推醒了,他一邊推我,一邊告訴我說,哎,你醒醒了,帕登懸崖已經到了,趕緊起來,我們看日出了,快要趕不上了。說完他下車,我就迷迷糊糊的就醒了,醒了以後就跟隨他下車,沒走兩步就發現我手機沒帶,我趕緊跟他說,我說車門打開一下,我手機沒帶。但是他阻止了我拿手機,他說不要回去拿了,現在有點晚了,日出快要趕不上了。我們先往懸崖邊上走,我們先去看日出,等一下到那邊,你還是覺得要手機拍照,我就給你拿。我幫你回車裡拿好嘛,那我說我可以沒問題,你等下回來幫我拿。所以我就跟着他後面往懸崖邊上走了。到了懸崖邊上以後呢,我發現當時正好是在看日出的點,所以會有一些零散的遊客。連我們在內的話,大概有三到四組遊客,總共加起來十個人左右,其他的都是一些泰國本地人,泰國的遊客。我坐下來以後呢,他就跟我說,他要上廁所,就往這個樹林,我左後方的樹林裡面去了,其實這個樹林就是最後他推我下去的地方。他說,他去上廁所,我當時也沒多想,就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他上廁所時間特別長,大概前前後後有二十分鐘左右纔回來。回來以後他就坐在我邊上,有的沒的我們就閒聊了一些,閒聊的內容,大部分我已經記不清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問我,你這輩子有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

我想了一下。還真沒有什麼遺憾的事情。因爲我覺得在當下來說,我的人生挺圓滿的。要事業也是有的,要家庭,小家庭也是幸福的,我的父母爸爸媽媽也是身體健康的。現在我肚子裡懷着寶寶,很快就會我就會當媽媽,我們就會升級,我和他一起,一起升級做父母。我們就會從一家兩口變成一家三口,包括他的父母也是健在的、身體健康的。相信這個小生命到來以後,我們的生活會更幸福,更圓滿。所以我當時想了一下,我覺得我的狀態應該是用甜蜜來形容,我沒有遺憾,所以我就回答他,我沒什麼遺憾的。

之後呢,就是大概過了有二十分鐘左右吧。當時那天是陰天,整個太陽是怎麼升起的,是怎麼跳躍出地平線了,大家都沒看見,因爲全部都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當時過來這邊打卡和遊覽的這些遊客呢,就陸陸續續的就回停車場離開了,最後就剩下我們兩個人,我就跟他說時間也差不多了,這太陽今天肯定是看不着了,因爲已經八點多鐘了。他就說再等等,我說等什麼呢?我說你機票定了嗎?幾點鐘,咱們去清邁的機票,趕緊去機場吧。這個時候就意外地得知,去清邁的機票沒有定,我是真的非常驚訝,而且我們已經決定今天就離開了。你還不訂票嗎?我催他訂票,他沒有動,我催他訂票,他反而跟我提出了一個新的建議。他說,前面還有一個三千年的古人類壁畫,還沒有看。我們去前面把那個壁畫看了,再走。我直接就回他,我說那個斷崖我們前天不是看過了嗎?上面什麼都沒有,哪裡來壁畫。但是這個時候他就很堅定的回答我,他說,有的,這個壁畫就在這個斷崖上面,那天可能是我們來得晚沒看清楚。我們今天再走過去看一下,我在網上查了。沒錯,就在這個地方。

事發的懸崖邊。

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是將信將疑的,因爲七號當天,我親眼看見這個斷崖,上面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但是呢我丈夫又很堅定的跟我說確定有。我們再進去重新證實一下,那好吧,沒問題,我就跟你進去看一下吧。我們重新證實一下誰對誰錯吧,所以我們就順着左手邊這個樹叢開始往巖壁的方向走。其實這個左手邊的樹叢就是剛剛之前我們一到這個懸崖邊,我丈夫說要去尿尿的地方,他去尿尿的時候也是走的這個樹叢裡面去的。

走到那個懸崖,差不多快要可能是五米左右吧,已經看得很清楚了,因爲快要到五米的地方,因爲可能是靠近斷崖水分不足,所以擋在你面前的枝幹和數值反而變少了,看得一清二楚,上面什麼都沒有。我就對我丈夫說,我說你看這上面什麼都沒有,證明了我們那天沒看錯好了,走了,我們回家吧。結果他聽了我這個話以後,也沒有停下來,也沒有回覆,反而徑直的向前走,一直走到這個斷崖的面前,用手可以湊到斷崖的地方。

他左手邊扶着這個斷崖,右手邊踩在懸崖的最邊邊上。基本上,他的前腳掌已經是貼到懸崖最外側,沒有地方再可以伸展的地方了,在一直向下看。我不知道在看什麼,但是我看到他這個行爲很危險,我當時覺得太危險了這個行爲,我就勸他,我說你趕緊往回站回過頭來你站的那麼邊邊,萬一一下沒站穩,掉下去多危險。我說你趕緊往回站。他沒有聽我的話,他一直往下看。而且這個時候我覺得他的情緒顯得有一點興奮。我不知道在興奮什麼。他說,你看這個上面真的沒有字嗎?我說,當然沒有字了。我說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吧,當然沒有字了,然後他也笑。他說好吧,那我們就走吧。

2.

他就從這個懸崖與斷崖的交匯處,也就是距離我五米遠的地方開始向我靠近。所以在他向我靠近的過程當中呢,我就原地回過頭轉過身,也向着來時的路在走。但是沒有想到他走得很快,大步三步並作兩步趕上我,在後面突然一把就抱住了我,就雙手環在我當時已經懷孕了肚子上,然後呢俯身,因爲他個子比我高嘛,所以他俯身從背後親了一下我右臉的臉頰。其實這個行爲在當時,我覺得是非常甜蜜的。我沉浸在小家庭婚姻當中,或者是說沉浸在愛情當中,我認爲這是一種非常親密的舉止。我丈夫來抱我、親我,只是在向我表達愛意,其實這個行爲後來冷靜地來看就是一個死亡告別,儀式性的死亡告別。他在親吻我以後,大概這個行爲也就停頓了一兩秒吧,隨即就把手從我的肚子上順着我的身體滑向我的後背,兩側的肩胛骨,然後在我耳朵邊上,惡狠狠的說你去死吧。一邊說一邊雙手用非常大的力氣,推我後側肩胛骨,把我向左前方45度懸崖的地方推。就在那一瞬間,我聽到了他說你去死吧,也感受到他推我的這個強大的力量,也知道了我的身體已經開始騰空失重,就在那一秒,我知道他要殺我,而且我已經知道他對我動手了。我現在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就本能的在那一秒,我就大喊,我說不要啊,就說了三個字,不要啊,就騰空了。

我被推落以後,在懸崖下面大概昏迷了,有一個小時左右。我醒來的時候,那一瞬間,人是非常清醒的。我知道我現在躺在這個懸崖下面,我身處的是邊境,我旁邊就是原始森林。而且我看到我自己的身上全是血,而且腿上,就是這個腿啊因爲斷得太厲害,而且是開放性骨折,骨頭都支出來了,所以那個腿已經跟正常的形狀不一樣了。正常我們的腿是呈一個L型在躺下以後,但是我那個腿是S形的。然後我當時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看看我的孩子怎麼樣了,因爲當時沒有感覺到劇痛。人是被摔麻木了,已經。我就唯一的測試方法就是去摸我的下身,看有沒有潮溼,有沒有血。如果我的屁股底下都是血,那可能就是孩子有問題了,開始大出血了嘛,那時我驅動我的右手去摸,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手麻掉了,還是真的沒有血,反正我當時給我自己的一個回饋是褲子後面沒有大片的血跡,應該是孩子還沒有出血。所以我當時在那樣的情況下,覺得我的孩子在那時那一刻是安全的,還沒有大出血。還是穩住了。再然後就是呼救。我躺的那個位置是有點傾斜坡度的,腳的高度是高於頭部的高度,所以我的那個血是往頭上倒灌的,到最後喊着喊着呢,就是眼睛裡面也全是血。看不清了,嗓子裡面全是倒灌的血,喊着喊着就喊不出來了。那個血全灌進去了,就發不出聲了。到最後喊的就是聲音越來越微弱,越來越嘶啞。

再喊着呢,就是光是能嘴巴動有嘴型,但是聲音出不去了。後來我想着就別喊了,這喊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爲我知道我身上很多地方都在開放性的骨折,在不斷地流血,不斷地往外滲血。下面面對我的情況就是因爲失血過多,慢慢的會進入淺層昏迷,然後淺層昏迷就變成深度昏迷。在深度昏迷以後就是慢慢的死亡,直到最後斷氣。那可能是大家一個月以後,兩個月以後發現我,可能是一年以後、兩年以後發現我,我身上沒有證件,沒有包。我身邊沒有手機,什麼都沒有。連我的身份都很難判斷。

我們都說落葉歸根,就是人家在異國他鄉去世的人,想盡辦法還要把骨灰運到家鄉里去埋葬。我可能就在這個地方,最後無名無姓成了一隻野屍,我再也回不去我的家鄉,再也回不去我的國家。就是人要犯多大的錯,要做過多少惡事,要承受這樣的一種死法。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果這樣死掉了,也算是可以接受,我最怕的就是當我的意識沒有進入昏迷的時候,我還清醒的有意識的時候,會天黑。因爲泰國這個地方啊,你不要說是原始森林了,如果你去過,你會知道稍微就是村落或荒郊一些的地方,他會有很多就是野貓野狗動物的,特別是像這種原始森林,我判斷裡面野貓野狗或者是蛇,這些動物一定會存在了,那麼大一片森林呢。我身上又全是血,動物都是嗜血的。如果到了晚上,他們出來找食物。如果我當時還有意識,我動也動不了。所以就這樣一口一口的啃食着我,我又不能自救,就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這樣被啃食而死。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死法?他們是先咬我還是先咬我的寶寶。咬我可以,你也不能咬我的寶寶,但是真的它來了,你知道它咬的身上哪裡嗎?你控制得了嗎?如果你是一個母親,你還沒有死,有一口氣,你看到你的孩子一點點都被豺狼虎豹就要咬死,吞食,成爲他們的盤中餐。你能做什麼,你什麼都不能做,你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你知道那種絕望的心情嗎?我當時全都想到了,但是我沒辦法改變這個事實,我全都想到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一幕幕一定會上演,但是我能做什麼,我什麼都做不了。在那種絕望和恐懼的情況下,清清醒醒地和我的孩子躺在那裡迎接死亡。這種感覺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了。

我還想到了第三種。如果我挺過了昏迷,如果我幸運地沒有引來豺狼虎豹,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我可以等第二天早上的日出,才五點多鐘,會有遊客來到懸崖頂端,我希望我能夠保留體力,我希望到時候我喊得出聲。我希望我微弱的呼救聲,真的會被有耳朵尖的人聽見,能夠察覺,能夠下來救我。想明白了這幾點以後,我覺得我能做的就是安靜地躺着,那隻能保存體力。那是我當時唯一能夠想到的。

墜落懸崖的王靈。受訪者提供

就躺了大概半小時左右吧,應該是半小時左右,掉下來的時候是左側臥位。我的耳朵是貼在地上的,我能夠聽到聲音會非常清晰和遠。我聽到有腳步聲遠遠地走過來,就而且不是走,是那種比較急促的小跑。那一分那一秒,我覺得應該是有人來了。因爲我的清醒程度我是不懷疑的。我聽到以後,我就屏住呼吸,繼續聽。那個聲音沒有消失,而且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我就確信一定是有人來救我。但是那一刻我是非常驚喜又驚訝的,驚喜是誰不想獲救?我獲救了呀,驚訝是怎麼會有人來救我、來發現我?然後我沒有睜開眼,我也睜不開眼,當時眼睛裡面都是血,我就這麼一直聽着。突然有一秒有一個人是公園的工作人員,施救隊的工作人員,他抓住我的右手,就跟我十字交叉的這樣的一個樣子,緊緊的握住我。

王靈被送往醫院,身體多處骨折。

在重症監護室。

手術後傷口縫合痕跡。

他跟我說you are safe,你安全了,你安全了。就是我的丈夫,他在對我進行謀殺之前,他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你這輩子有沒有遺憾,我當時的回答是沒有遺憾。現在突然情況改變了,條件也改變了,我的生命長度就是這麼長,我這輩子就要畫句號了,戛然而止。我不是沒有遺憾,我很後悔很懊惱,我很遺憾,我沒活夠。我還沒有去好好孝順我的父母,給他們養老送終。我還沒有去實現我的人生理想,去完成我的興趣愛好。我還沒有去當一個媽媽,把我的孩子生出來,好好的教育他長大成人。我還沒有完成我跟客戶之間的合同使命,可能在事發前一兩天還有很多合同在進行中。我沒有辦法給別人一個交代了,還有包括我身邊好多朋友閨蜜,因爲我工作忙,他們跟我之間約飯啊,或者是約見面啊,都沒約上。我每次都跟他們說沒事,沒事,我們往後推,下次再約,下次再約。在我看來,人生是來日方長。在那一刻,我終於知道根本沒有來日方長。只有世事無常。

3.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還要從王靈在泰國創業說起。關於王靈在泰國創業,他的父母從一開始就不支持,雖然王靈在泰國幹出了一番事業,但父母最擔心的還是她的婚姻和幸福。王靈面對父母的擔憂和期盼以及自己逐漸變大的年齡,她也開始變得着急。而恰好在此時俞東出現了,於是兩個人開始戀愛,在男友的設計與哄騙之下,王靈與同居沒有多久的俞東便回到中國,領了結婚證。愛情是甜蜜的,這份甜蜜讓王靈的生活變得輕盈而美好。但是王靈沒有想到的是,這份甜蜜會消失的這麼快。結婚後第二個月,因爲錢夫妻開始吵架了。

我們婚前一直比較甜蜜,婚後前兩個月的時候感情也還不錯,開始出現矛盾和吵架,就是因爲錢,準確地說是因爲他跟我借錢。在結婚以後,第二個月,第三個月他就開始跟我借錢,借錢的數量的話,一開始是很少,一開始是五千塊錢,一萬塊錢,一萬五、兩萬這樣子。他一開始跟我借錢,沒有說拿這個錢是做什麼用的。但是他每次都說他拿錢過來,你借五千塊錢給我週轉一下。週轉期可能是兩天或者是一天,那我明天就還給你。他一開始都是如期做到了。直到這樣反覆兩三次以後,他第一筆拿錢不還是一萬塊。當時拿了一萬塊錢給我,他承諾是第三天還給我,但是到了第三天沒有還錢給我。我催促他以後他就開始推脫說再過兩天,結果過兩天又沒有還給我,這樣反覆催促幾次以後呢,我就開始質問他,我說你把錢拿哪裡去了,爲什麼一直不還給我。他這個時候就跟我交代,他在外面欠了一些錢,欠了銀行信用卡

他之前跟我借的錢也是用來還銀行的信用卡,之所以能夠如期歸還,是因爲他還了銀行的信用卡以後,又迅速把它透支出來,所以他能夠還給我。那這一次爲什麼還進去以後沒有再能夠透支出來,是因爲這張卡他已經欠了半年以上,應該是每個月都有還錢進去,他已經連續半年以上沒有往裡面還錢了,所以他已經被銀行列爲黑名單。他還錢,銀行就會立刻把錢凍結。他沒有再次支取的這個信譽了。所以他這個一萬塊錢還進去,以後他就無法支取出來,也沒辦法再還給我。

當時我知道這個事情以後是非常氣憤的,但是他會說這個錢就算是向我借的,他會後面努力去工作,或者是勞動,賺取這個錢還給我。他算是問我借的,那麼因爲是把這個事情已經坦白了嘛,所以他裡外裡就跟我發出了請求。那他欠了這些錢,他又非常着急,要把它還掉。他希望我能夠作爲他的妻子,幫他還一些錢,解他的燃眉之急,否則的話,那銀行的話會正式向法院起訴他,而且他會因爲欠銀行的錢要坐牢的,你不希望你的丈夫剛剛跟你結婚,你們還新婚燕爾,你的丈夫就被通緝去坐牢對嘛。所以當時我也非常害怕,我害怕我的丈夫,因爲這件事情去坐了牢,可是剛剛結婚啊,所以我決定幫助他,而且他拿這個錢,他也沒有說是理直氣壯的拿,說是你幫我去還,我不再歸還你。

他當時說的非常好聽,他說你幫我還的每一筆錢我都會記住的,當是我欠你的,等我後面慢慢的賺到錢以後,我會每一筆錢如數歸還你的,你現在只是在幫我,因爲你是我的妻子,你幫我,我會非常感激你。當時的感情不錯,再加上這樣的一個情況在這裡,所以我就決定幫助他,幫他還錢,前前後後也幫他還了幾十萬。

但是他的問題就在於屢教不改,而且他外面欠錢的數量無底洞。因爲他講他在外面欠了多少錢,始終是沒有一個準確的數目。爲了一開始騙我在騙我給他還錢,他說,在外面一共就欠了兩萬塊錢,後來慢慢的會兩萬塊錢就變成了五萬塊錢,五萬塊錢變成十萬,十萬變二十萬,二十萬變五十萬,五十萬、一百萬變兩百萬,兩百萬三百萬。欠了錢的對象也越來越多,一開始說只是欠銀行的錢,慢慢的告訴我,還有一些私人賬目,欠外面朋友的錢,再後面就是欠各種平臺,也就是小貸公司的錢。還有就是朋友的錢,親戚的錢,所有所有隻要是能欠錢的地方,他全都在欠錢,而且欠錢的數量,每一次說,說法都不同。總是能夠在每一次的交談,或者是每次爭吵過程當中又新增了一些欠錢的對象和數目。除此之外,他還是在賭錢,他不願意工作也不去勞動。而在不斷的欠錢、不斷的增加新的賭債,這點是讓我最不能忍受的。

2018年初的時候,因爲業務轉型,因爲是真的來不及了,所以也就是泰國的新年嘛,都沒有來得及過年。就在護士節的前一天,4月12號乘飛機回到我的家鄉,那在我的家鄉呢我們重新開展了,也不是說重新,其實是應該是業務轉型。當時因爲國內的這個電商化非常厲害,業務轉型,所以我們就重新開始了公司,業務非常忙,但當時在業務很忙的時候,他依然還是什麼都不做。那大部分時間呢,要麼就是在家裡打遊戲,要麼就是來我的辦公室打遊戲,要麼就是出去跟他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出去賭博,反正就是無所事事。我也說過他很多次,而且他有時候給我的回答是我們家有你一個努力就行了,你一個人努力都可以養活一大家了,還要我幹什麼。一說到這個事情,他就會把他爸他媽的事情搬出來。他的爸爸媽媽就是處於一個這樣的狀態。他父親母親結合以後呢,他們一家三口所有的收入,生活來源都靠他的母親一個人。也就是說他父親是靠母親養活的,所以呢,他就這個價值觀就有點扭曲。他認爲,這個世界上最正確的愛情就是像他父母那樣的愛情,一方給另外一方無條件的供給,就算他的父親,以他的話來說,就是你看就像我的父親,一輩子也沒有上過班,一輩子也沒有工作過,一直是跟我媽拿錢。我媽都從來沒有說拒絕過,一直養我爸爸一輩子,這個就是正確的愛情。如果你也是真的愛我的話,你應該學學我媽媽,那像我媽媽一樣,不要對我有什麼要求,毫無保留的奉獻給我一輩子,包括金錢,包括時間,包括財力,包括體力,包括資源。他說,這個纔是真正的愛。我的固有想法和他的固有想法,完全沒有辦法達到一致,而且通過交談互相不認可。

我有沒有想過離婚?準確的講肯定是想過離婚。因爲在婚姻當中過得不開心,不幸福或者是有的時候過度爭吵的時候,就會想到要離婚。但是並沒有付諸實際,也沒有真的去這樣做。畢竟在我的這個看法來說,因爲我的思想還是比較受老一輩思想的影響,我認爲婚姻儘可能的從一而終,不到了萬不得已,不要去離婚。那婚姻當中,有一些能磨合、能調解的事情,儘量採取互相調解或者是忍讓的方式解決。所以,關於離婚的這件事情也只是偶爾想一想,沒有真的說到去執行的這個份上。而且我一直相信人是可以被感化、被改造的,我相信他會變得越來越好,我也一直只有這個信念。所以沒有去離婚,只是想一想而已。

坐在輪椅上的王靈在機場。

2019年8月,南京醫院X光片。

關於我今後的打算,其實我打算很簡單,我想把握好我的第二次生命。因爲在上一次的生命,第一次生命當中,我認爲我有太多的遺憾了。所以現在我接下來,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呢,一半是用於身體的康復,我希望我的身體能夠以最快的方式恢復到正常人,而不是每天所有的行爲都要依賴家人;第二個呢,我是想好好的享受一下生活,彌補一下之前在生活中的遺憾,跟朋友失的約我想能夠赴約,還沒有好好照顧和陪伴父母,我希望儘可能地多去陪伴父母,哪怕是陪他們做最簡單的事情,聊聊天,吃吃飯,散散步,也可以多陪陪家人,跟姐妹多一些機會,能夠把之前沒有實現的這些人生遺憾,包括自己的一些小的愛好啊,全部都撿起來,好好的去享受生活。

對愛情和婚姻,以後,我說實話順其自然吧,沒有什麼期待和打算。我始終認爲愛情和婚姻是存在的,愛情是美好的。在上一次的婚姻當中,我只是運氣不好,沒有碰見愛情。但是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太差吧。我認爲順其自然就是最好的答案,不要去刻意強求什麼,有的時候你反而是越想找的東西,越找不到。

現在,王靈依然在做着康復訓練,雖然生活上依舊需要家人幫助,但她已經可以獨立行走。人生最值得自豪的不在於從不跌倒,而在於每次跌倒之後都能爬起來。在採訪中,王靈對我說,她希望自己的事情可以幫助到那些正在失意或是經歷婚姻打擊的人,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幫助那些不如意的人鼓勵他們走完這段艱辛的路程。

(應受訪者要求,王靈、俞東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