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菲商遇上貿易戰跑最快臺商 結局…

中磊電子總經理王煒(右)、阿雅拉集團董事長執行長:阿雅拉(左)。(攝影者.駱裕隆)

10月18日,來自日本、韓國及東南亞哈佛大學商學院校友聚集在臺北,召開一年一度的商學院亞太區理監事會議。這是此會議第一次移師臺灣舉辦,近30位來自各領域的商界菁英彙集,最熱門的話題,正是已影響全球經濟約1年半的美中貿易戰

會議前夕,2位哈佛校友——中磊電子總經理王煒、菲律賓第四大財團阿雅拉(Ayala)集團董事長暨執行長阿雅拉(Jaime Augusto Zobel de Ayala),接受商周獨家專訪,對談貿易戰的前景與佈局。

網通廠中磊是貿易戰爆發後,動得最快的臺灣企業之一。王煒去年開始將產能自中國分散,今年第二季,在菲律賓從無到有重新建置的產能已經開出,目前約佔該公司總產能兩成。

中磊在貿易戰中持續轉型,增加直接對口電信商的業務比重,第三季營收年增6%,上半年毛利率也拉高到17.7%,比去年全年增加4.3個百分點。

菲律賓則是在貿易戰中,被外界解讀爲靠攏中國以致經濟成長相對趨緩的東協國家菲國第二季經濟成長率放緩至5.5%,是4年多來新低。

阿雅拉集團2家上市公司市值合計約新臺幣7千5百億,因涵蓋地產、電子、電信、金融等領域,業務範疇廣,可一葉知秋,被稱爲「菲律賓經濟的晴雨表」。

至今仍每日一變的美中貿易戰,究竟會如何影響全球經濟的未來?在美、中角力之間被拉扯的企業,該如何在夾縫中生存?以下是2人的對談紀要。

當企業出走中國

版圖變動,正好是鄰國機會

商周問(以下簡稱問):美中貿易戰至今對菲律賓帶來哪些改變?

阿雅拉:這種關係緊張的情勢,對許多國家來說,與其說是衝擊(impact),比較像是「干擾」(disrupted)。

我們都知道國際貿易對所有區域、公司相對有利,因爲可以擴展你的生產線,得到最高效率的產出,全世界習慣全球化模式。現在這習慣被打破,當然會出現問題。像我的公司在中國也有設廠,其中我們的電子業在中國有5個廠,產量已經下降14%。

但也有正向影響。因爲貿易戰,企業必須走出中國,尋找替代方案,這是菲律賓的契機。例如我們很早就開始建設產業園區,最近我們也在馬尼拉北邊,設立第一個以中國企業爲主的園區,希望更多中國有潛力的企業,可以來菲律賓駐點

問:你認爲菲律賓在貿易戰中得利?但資料也顯示菲國第二季的成長率放緩。

阿雅拉:關於菲律賓的經濟成長,你可能會嚇一跳,過去連續80個季度,回溯到1999年,這個國家從來沒有停止成長。如果看需求面,我們有上億人口,每人的平均收入在提升,購買力也增加。我們比較弱的是投資面。

當貿易版圖變動時,對菲律賓來說,是一個加入全球化商業環境的好機會,也提供製造業成長的動能。(貿易戰)唯一的負面影響,是當全球需求量降低時,當然,所有人都是輸家了。

杜特蒂不可測,投資找財長

問:相較其他東協國家,菲律賓的優勢何在?

阿雅拉:比起其他國家,我們有很年輕的人口結構,勞動人口平均年齡大約25歲;另外是語言,我們是英語系國家,這點和其他東南亞國家非常不同。另外就是通膨率很低,大約是2%至3%,可說是相當穩定的經濟環境。

王煒:在菲律賓,每單位勞動力的產能非常高,生產的質量,也與中國旗鼓相當。

另外,論語言,中國對我們來說,沒有語言隔閡,但只要離開中國,語言會成爲管理上一大障礙,而菲律賓是東南亞國家中,唯一可用英語溝通,因此在轉換過程中不會有太多困難。語言優勢,讓菲律賓比其他東南亞國家加分很多。

對臺灣來講,我們熟悉菲律賓勞工。幾十年來,在新竹的工廠,經常可以看到來自菲律賓的勞工,所以我們在菲律賓進行任何投資,這些在臺的菲國勞工都是「種子」,可以幫助我們接軌。

另外是地理位置接近性的考量。從任何一個(中國)沿海省分,送到馬尼拉比送到胡志明先省3天,完成後的商品從馬尼拉送到美國,再省3天!

問:菲國總統杜特蒂是高度不可預測的政治人物,你會怎麼建議外國投資者因應這個不確定性

阿雅拉:我的建議是與(政府)經濟小組的人接洽就好。這個小組的領導者是財政部長,他很多年前曾在阿雅拉集團服務,是一位銀行家。總統主要是主導政治政策面,但經濟發展上,這個小組的人更有影響力。

當世界變2系統

拚「重整」勝過選邊站

問:鴻海集團創辦人郭臺銘說,貿易戰產生「一個世界、兩個系統」,企業可能要面臨在美、中之間選邊站的難題,你們怎麼看?

阿雅拉:我想我們所有人,都要開始與雙邊建立關係。我們和美國長久來一直有合作,像摩根大通投資我們的銀行長達30年之久,我們也合併不少美國公司。

但我們和中國也有合作,大約在15年前開始供應零組件給華爲,我們也幫阿里巴巴集團處理財務。

與其說選邊站,我比較認同與雙邊都建立關係,去尋找機會。我想重要的是,讓自己維持競爭力,提供人們需要的商品或服務。

問:不過,根據外媒報導,菲國似乎更親中?

阿雅拉:我認爲這是在「重整」菲律賓長久以來跟中美之間的關係。二戰以來,菲律賓和美國有很長一段時間,有相當緊密的合作,美國在菲律賓有海軍和空軍基地。

杜特蒂上臺後,想打破這個過於緊密的連結,他比較親近中國,平衡我們過去太親美的狀況。對於「重整」我們和中美之間關係,目前還沒看到什麼明顯的壞處。反而我認爲,稍微減弱菲、美的連結,增強中、菲之間的關係,是有好處的,像開始有中國企業要來和我的公司合作,我想這就是關係重整之後,激盪出的火花。當然菲律賓也很幸運,在這個重整過程中沒有引發任何緊張的情勢。

王煒:如果你問我們,我會說「選擇顧客」勝過於「選邊站」。我們考慮生產效率、成本、還有各種便利性,主要是想提供顧客最好的服務。

川普在貿易戰中採取的措施,的確在國際社會衍生出很多動盪和不確定性,但我必須說,這種不確定性,某種程度上,短期內對鄰近的國家,是有幫助的。

尤其是跨國企業,要分散風險來應對不確定性。但現在還在「變動期」喔,我們不知道如果這個「不確定性」變成「現實」會怎麼樣。但是在它變成現實之前,我們都會有短期的獲利。

一旦變成現實,每個人都會受傷。所以我們一點都不喜歡貿易戰,但身爲商人,我們的任務是想辦法中和各種風險,協助顧客。

貿易戰是一種干擾,如果沒有這個干擾,中國還是一塊大磁鐵,即使中國的人力成本在提高,還是會吸引各國來設廠。

我認爲現在的這個不確定性,緩和了大家向中國靠攏的情勢,讓大家重新調整自己的資源,來抵銷變動過程中的成本。所以國家或公司,誰可以比較彈性的轉移、誰可以快速而精準的下決策,就能獲得更多利益

阿雅拉:如果這個不確定性真的成爲現實,中國就會變成一個極度自給自足的經濟體,其他國家的東西也賣不進這個龐大的市場裡,對美國企業像Google,也都會有很大沖擊。

王煒:我最擔心的是,美國加徵關稅只是個開始,美國開始後,會不會日本跟進、印尼跟進、中國也跟進?也許每一個國內市場夠強大的經濟體,都跟着加徵關稅,築起關稅壁壘,整個生產線就必須多付出很多成本,消費者一定是最虧的。一旦消費者不消費,全球經濟就會蕭條,也就不再有過去30年這麼好的經濟成長了。

最擔心科技戰、反全球化

阿雅拉:經濟版圖的移動不是第一次發生,早在1930年或更久之前也都有過,只是過去移動過後,都是朝更開放、更全球化前進,如果這次是往反方向走,那很令人擔心。

我最擔心的其實是科技戰,因爲過去,我們是所有國家一起讓一項科技發揮最大效率,去爲顧客創造最好的體驗;如果貿易戰持續,科技的交流會出現斷層,而世界會變成兩大科技體系(中美),所有人都很難找到最有效的生產方式,讓一項科技發揮最大價值。

過去我們只拓展美國事業,現在我也投資中國,讓團隊到兩邊去學習,今年我們就去了深圳,也去矽谷,試圖從兩邊學習最精華的部分。所以我相信我們還是會生存下來。

我比較爲消費者煩惱,假如中國創造了自己的生態系、美國要打造自己的5G,如此一來,科技沒辦法相輔相成,得到最佳利用,苦的還是消費者。

問:中磊第二季表現優異,是因爲在貿易戰中做了對的決策嗎?

王煒:沒錯,我們很快的改變方向來因應貿易戰。我們的初心是,貿易戰的變動一定會引起顧客焦慮,而我們該如何把他們的焦慮感降到最低?對我來說,如何從這個不確定性中獲取最大利益,不是我首要考量。

加上,我去年就從朋友那裡得知一些消息,所以有事先準備;另外,我們一直維持臺灣的經營,並不像某些公司移到中國的時候,就完全放棄臺灣的經營,整盤端過去,他們在這次變動中,就會受到比較大沖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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