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漫改編電影的難題:由JOJO真人電影版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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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日系經典動漫作品被陸續以真人電影的形式搬上大銀幕,儘管偶有佳作,但是更多的作品還是從公佈之日起便自帶“雷人”屬性,再優秀的原作也難免淪爲大型官方cospaly。同樣的題材,換個形式真的就不行嗎?

好好的一部作品,拍成電影卻難以直視

原爆點——JOJO第四部真人電影版

不久前當華納表示要拍攝一部JOJO題材的真人電影時,很多原作愛好者都感到難以接受,事實上這種情況並非是JOJO獨有,日系二次元作品,越是那種天馬行空,光人物設定就能嚇人一跳等搬出世界觀深入故事後直接就能把人嚇趴到地上的神作,其改編的難度也就越大,而對於粉絲來說,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就是自己鍾愛的作品在改編之後變得不倫不類。電影公司垂涎原作的影響力精彩度,選擇迎難而上,因此當華納召開發佈會公佈演員陣容後,隨之而來又是一波負面情緒雲集的疑問聲浪,從爲什麼要選這幾個演員?爲什麼要選擇第四部“不滅鑽石”?直至回到了最初爲什麼要拍攝JOJO真人電影的質疑。

無論原版多麼兇悍,演員都一臉傻白甜——相似度基本爲0

演員陣容來看,因爲日本乃是動漫產業大國,國內知名演員或多或少都會演出過類似的動漫改編電影,本次《不滅鑽石》的演員中,山崎賢人(東方仗助)曾出演電視劇版《死亡筆記》的L;近年來星路坦蕩的神木隆之介則是出演原作中被認爲是“真·男一號”的廣瀨康一,也算是融合了之前他扮演的宗次郎(實力甚是強大)和高木秋人(性格真誠熱血);虹村兄弟相對人氣較低,分別由岡田將生和真劍佑出演,前者在《銀魂劇組飾演桂小太郎,後者則是出道沒多久的新人;大反派片桐安十郎交給了擁有十級中二光環的“勇者”山田孝之,這也是所有演員裡爭議最小的了;“神一般存在的普通日本高中生”——空條承太郎則是由伊勢谷友介出演,考慮到承太郎先生高高在上的歷史地位,儘管戲份有限,但是演員的壓力絲毫沒有減少,一旦出現閃失,觀衆必然會堅決站在承太郎一邊吐槽演出者的失職。

死亡筆記中的山崎賢人(飾東方仗助)

《聽說桐島要退部》中的神木隆之介(飾廣瀨康一)順便說一句此片非常推薦學生朋友觀看,堪稱中二版的《等待戈多》

第四部中承太郎已經從高中生升格爲“承太郎先生”,擁有了“不可思議的冷靜”,也對演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這位就不用介紹了吧

其實無論哪一位演員,要想在電影出完美飾演荒木筆下的角色,難度都極其之大,一來JOJO的畫風即便在大神無數的日本漫畫界也算得上首屈一指,荒木作爲東方人,吸收了多種西方藝術風格和流派並融會貫通,被很多業內人士稱爲“無法模仿”;二來JOJO中角色形象不拘一格,從五湖四海的相貌,十頭身與四頭身和諧同框的身材,讓洗剪吹直接點出gg的髮型,時尚界也爲之瘋狂的服裝服飾(荒木的服裝設計,鳥山明的機械設定,再加上尾田作品裡的動物們,堪稱二次元世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到力透紙背的精氣神,正派帥到家,反派壞出藝術感,中間派看似人畜無害但也讓人過目難忘,這些人物組成了JOJO宇宙的無限魅力,多年來讓無數讀者心馳神往,現在要把這些交給演員,除了根本不可能長得像的外形和詭譎澎湃的內心戲,動作戲,“JOJO立”,還有相對GCI不太靈光的日本特效公司來說,要面對“替身”這個巨大的技術課題——“替身”本體的特效,“替身”與演員表演的同步率等將會成爲影片成敗(或者會不會捱罵)的勝負手,其難度之大絕對應了承太郎那句經典臺詞:“真是夠了”。

這種銷魂的翹臀式“JOJO立”一般男性做不到吧

選擇第四部拍成電影,本身也是綜合各方面利弊得出的結果,首先故事的發生地杜王町本身就是以荒木老師的家鄉——仙台作爲參考背景,等於提供給劇組現成就近的外景地,不用跑到埃及,意大利,美國西部甚至是監獄裡忍受舟車勞頓和額外費用;其次主人公一行人的在校生身份無形中降低了對演員演技的要求,幾名主演也大都有出演過類似年齡角色的經驗,相比於大冒險家,混跡黑白兩道的意大利幫派成員,監獄服刑人員,腹黑的美利堅大統領,絕對算得上是easy難度了;最後,《不滅鑽石》本身在系列中的排名屬於“保四爭三”(至於第一第二是哪兩部我可不敢下結論,這裡就以大家各自心裡喜好爲準),近些年圍繞JOJO品牌的開發中第四部也比較吃重,之前的《不滅鑽石》TV版掀起了一陣熱潮,連載中的《JOJO lion》又是和《不滅鑽石》具有相同舞臺的“平行宇宙”——目前先這麼說,因爲不到完結誰也不知道荒木會寫出什麼樣現實力場扭曲的劇情——這都爲電影提供了輿論基礎,達到了爲經典作品保鮮的目的。所以第四部的選擇必然是經過電影公司深思熟慮之後作出的選擇,從演員陣容中也能看出本部電影應該只是“不滅鑽石系列第一部”,因爲在演員表裡沒有出現岸邊露伴老師和吉良吉影的名字,因此大家期待荒木飛呂彥本色演出岸邊露伴的設定暫時還是無法實現,而S級最終boss,廣大讀者又愛又恨的系列第二大反派吉良吉影(第一當然是DIO了)只能等到第一部票房成功後纔有可能在之後的續作中登場,所以即便現在原作愛好者對電影一臉嫌棄,但是那種“大銀幕上的吉良吉影會是什麼樣子?”的好奇心還是會讓大家義無反顧貢獻票房。

神級反派吉良吉影缺席,據說是因爲現有片酬實在請不來能駕馭這名角色的演員(誤)

最後一個問題則是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拍攝JOJO的真人電影?如果把日本漫畫按照由低到高的順序組成一座金字塔,那麼JOJO就好比是金字塔的——旁邊那座獅身人面像,是的,這部作品壓根就不需要去和別人比較。以影響力和藝術成就論,JOJO肯定早就已經進入了電影製片廠的雷達搜索範圍,但是以前無論是出於技術原因,還是信心不足,真正意義上超一線作品很少有改編真人電影的先例,一般電影公司更多的是從一些偏“現實”背景的中篇青年漫畫中選擇進行劇本改編,比如《宇宙兄弟》,《寄生獸》。偶爾的“大手筆”嘗試,比如《二十世紀少年》,《機動警察》等片均差強人意,然而從去年開始電影公司卻突然暴走,以前根本無法想象的改編題材如《鋼之鍊金術師》,《死神》,《銀魂》,《進擊的巨人》等紛紛開畫,頂着從改編拍攝行爲本身到選擇演員再到影片質量的巨大壓力陸續登臺,促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三:1.作品知名度越高粉絲羣體越龐大,票房有所保證。2.促進產業技術升級,像是《進擊的巨人》雖然劇情和表演上頗多非議,但是畫面比起人們印象中的“特攝電影”進步了一個時代。3.再不拍就來不及了,這幾年無論漫威還是DC,將美漫用電影重新包裝之後瘋狂大賣,《不滅鑽石》的製片方華納在美漫改編的道路上被迪士尼甩下兩條街的差距,甚至對手陣容中《超能陸戰隊》這種日系SF皮膚的電影都席捲東西方票房(更不用說在日本火得一塌糊塗的“百合”神作《冰雪奇緣》),華納如果再不拿出像樣的作品穩住陣腳,必將陷入全面被動。《不滅鑽石》便是在這樣的綜合背景下立項成功,而一旦初戰告捷,後面還有一整個JOJO金礦等待挖掘,誰知第一次就挖出了一顆“鑽石”(額外說一句如果有誰還沒有看過原著漫畫,那麼趁着自己還活着趕緊去補上這重要的一課吧,別給人生留下遺憾)。

很多粉絲都希望在看到不老不死漫畫家荒木飛呂彥本人飾演岸邊露伴

幻痛——如何拍好日系動漫的改編電影?

同樣作爲日系動漫中的佼佼者,相比於剛剛公佈演員陣容的《不滅鑽石》,已經放出預告片和角色定妝照的真人版攻殼機動隊》讓原作愛好者完全無法淡定——幾乎就沒有一個人物稱得上還原的。這部作品在最初決定拍攝真人版的時候只有一些零星的爭議,大家還是認爲本來就屬於科幻題材的《攻殼機動隊》應該還是能夠在真人電影中有所發揮,還原原作那充滿哲思與科技的未來世界。但是讓人始料不及的是目前僅僅是畫風就已經讓人大動肝火了,斯嘉麗·約翰遜因爲黑寡婦二度走紅(人家之前就挺紅的,只不過通過“復聯”系列完成了質變),這位在“復聯”一羣猛男裡都能hold住氣場的霸道總攻,居然也不能在鏡頭下詮釋草薙素子“母猩猩大姐頭”的神韻,所有主要演員裡除了北野武那cosplay級別的髮型和自身種族優勢之外,居然沒有一個能勾起人們對於原作的美好印象。

原作中三位主要角色的演員定妝照,自己感受下:

遙想詹姆斯·卡梅隆在購得《銃夢》版權多年之後遲遲沒有開工,一會兒說“能拍這部作品的電影技術還沒有發明出來”(他倒是有先發明技術再拍攝電影的“好”習慣),一會兒又說“讓老夫先把《阿凡達》的坑填上”,總之就是各種遮遮掩掩,生怕自己搞砸了鍾愛的作品。再往前推,好萊塢曾經找周潤發出演過真人版的《龍珠》,強烈推薦各位沒有看過的朋友找來看看,我非常想讓你們也體驗一下我當初觀影的痛苦。往後看,《EVA》真人版也在拍攝日程進度表上聳然而立,想想都害怕,有那個錢還不如直接拍《環太平洋2》呢。

即便是正義聯盟這種從選人到成片都足夠優秀的作品,也依然難以讓大多數觀衆滿意,動漫改編的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日本動漫作品兼具開放性和排他性,一方面他們從新舊世界的作品中吸取精華,做出符合自身審美,更加具有深度的作品,讓外人以爲只要取其設定之DNA,便能還原其身心,另一方面排他性表現在別說是外國的電影人了,就是日本自己的電影工作者,也很難將這些優秀的動漫作品成功搬上銀幕,甚至連押井守這種已經將TV版做到極致的動畫人,在轉型真人版導演之後依然拿不出優秀的《機動警察》題材作品。其問題的關鍵,不在於動漫原作是否適合改編真人電影,而是在於真人電影在拍攝時始終沒有掌握正確的打開方式。

動漫改編電影,首先必須是電影,其次纔是動漫改編,對這個先後順序的誤解造成了很多類似作品的滑鐵盧,除去先鋒電影,實驗電影和誰也看不懂但就是必須尊重的歐洲大師電影,絕大多數電影都必然屬於某種類型片,而類型片的精神內核在於人的焦慮。

《黑暗騎士》之所以能成爲神作多虧了希斯萊傑的JOKER

“類型片解決生活的幾大類焦慮,懂了類型片,也就懂了大體人生。”“類型片的基礎不是視聽炫技或者明星派對,而是大衆心理。焦慮令人看電影,有恐慌,有救贖,才能建立類型。”(《刀與星辰:徐皓峰影評集》,徐皓峰,世界圖書出版社)

科幻類型電影反映人類面對科技產生質疑的焦慮;愛情片是人們對於愛情至上觀念遭到現實挑戰的焦慮;動作片是人們面對各種逆境與困難的焦慮;卓別林的默片喜劇是人們在面對現代社會異化產生的內心焦慮;西部片是美國人在面對大自然的壓力和自身社會歷史稀少,多民族混雜中建立民族認同感的焦慮;我國近年來的“春夢偶像劇”是城市化進程和社會轉型中人們難以實現理想生活的焦慮;日本武士片是武士這個幕府時代的特權階級在面對明治維新等劇烈變動的社會環境下重新尋找自身身份的焦慮。《浪客劍心》之所以能夠在近年來普遍低分的王道動漫改編電影中脫穎而出,除了原作本身的特質,還在於影片將《浪客劍心》的原作故事嫁接日本傳統的武士片,將焦慮集中在一箇舊時代的人(劍心)是否要守護一個必然會將自己拋棄的新時代,所以影片才擺脫了“官方豪華版cosplay”的舞臺感,成爲了一部經典的武士電影。

《浪客劍心》電影版中兩代“人斬”的對決被控制在了真實的語境下

在套用類型片的同時,日系動漫在影視改編時還需要降低一定程度的“特效感”,依然以《浪客劍心》爲例,原作中的必殺技足夠華麗,但是電影並沒有採用強烈的視覺特效對飛天御劍流,火產炎靈等必殺技進行過度渲染,甚至是宗次郎用來瞬移的BUG技能“縮地”也只是用單腳跳躍接高速滑步來代替,始終讓觀衆保持在一個“真實系”的觀影環境中,不會因爲總是想着搓個大招而齣戲。

如果我們以類型片和“有限度使用特效輸出”這兩個基礎要求去思考《不滅鑽石》的拍攝,從類型片上說,荒木本身就是一個把玩西方近現代流行文化的大師,其作品中對於影視題材的借鑑多如牛毛(爲此他還寫過專門的著作),JOJO在劇情中的一大看點就是替身使者之間從試探到交手這個鬥智鬥勇的全過程,正確的剋制方案比單純的力量壓制重要得多。所以如果電影爲了滿足普通觀衆將影片拍攝成“熱血動作片”則爲下策;針對片桐安十郎,虹村形兆的替身能力設置更加精細的懸念和對懸念的破解是爲中策;上策則是兩種類型混合,將對替身這一未知力量的嚮往與恐懼在不同性格人物身上產生的衝突作爲劇情的主要矛盾,在角色們對各自能力的理解和使用上展示JOJO系列最精彩的對戰環節。當然還存在上上策的類型片解決方案,只不過那就需要影片創作者的天才發揮了,之前這樣的例子是《蝙蝠俠黑暗騎士》和《美國隊長》第二部,創造了連原作愛好者都不曾想象過的精彩。

把肌肉老冰棍嫁接涉及國土安全的政治驚悚片類型是《美國隊長2》的破題之舉

當確定了類型之後,就是影片具體環節的把控了,日系主流戰鬥類動漫一旦涉及超能力,往往是有多少個地球都不夠他們去毀,JOJO在這方面已經堪稱環保,作爲重中之重,替身的特效將是影片視覺上的重要保證,動漫裡完全不存在的替身使者和替身能力之間畫風切換問題考驗着特效團隊究竟是5毛Duang還是高大上;荒木標誌之一的服裝設計在《不滅鑽石》大部分時間裡將被“制服誘惑”佔據,不可能指望演員們擁有漫畫中人物那希臘雕像一般的身材,所以服裝的裁剪就顯得尤爲重要,至於細節上的佩飾,比如虹村億泰制服領子上的“$”,相信細心如日本電影工作者不會錯失這個展示專業素質的機會;劇本方面,超人氣反派缺失,二貨級反派擔綱使得原作粉絲期待度降低,角色的出場順序肯定也會作出相應調整,從滿足觀影期待的角度來說,希望給承太郎多一些戲份;JOJO電影化也給配樂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日本有兩位以音樂作爲靈感的作家——村上春樹和荒木飛呂彥,前者作品的影視改編對配樂就有着很高的要求,更不用說後者直接把歌曲融入作品中了,到時候萬一電影撲街,希望O.S.T起碼不要讓人失望;最後則是演員們對角色的詮釋與發揮,這種動漫改編電影裡演技並不是絕對的,比如《頭文字D》除了黃秋生和杜汶澤,剩下的幾個演技加起來不到梁家輝的三分之一,但是因爲契合角色的人物設定因此毫不違和,而佐藤健一米八的身高駕馭一米六不到的緋村劍心也是毫無壓力,原因在於眼神與氣勢,設定和演技搭配合理才能保證《不滅鑽石》的演員不辱原作威名,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舊版《小本本》無論是夜神月還是L都已經成爲一代經典

於是新版一出,大家紛紛哭喊毀童年——猶如當年的新射鵰英雄傳

令人無法直視的《逆轉裁判》

同樣畫風很奇怪的《魯邦三世》

《火影忍者》的真人劇也引來不少吐槽

還是《爆漫王》這類真實系漫畫更適合改編真人劇

結語

王道日系動漫的影視改編遠遠不是單純打破次元壁的問題,要把原作中司空見慣的核武級強大殺力,天馬行空的角色形象,匪夷所思的世界觀設定在大熒幕上用一種原作愛好者和普通觀衆都能接受並喜愛的方式呈現出來,需要進行類型片式的劃分以及對原始素材的取捨。未來的時間裡我們會不斷看到那些曾經被認爲改編難度極大的日系動漫被改編成真人電影,無論是磚是贊,都會給再之後的作品積累有益的經驗教訓,直到尋找出一個最優解決方案,我相信這個方案是存在的,而且不止一種,所以一邊擔心,一遍也還是充滿了期待,而期待驚喜,不就是我們喜歡這些作品最本質的理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