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大四退學重新高考”當事人:感謝那個倔強的自己

朱祺考場外接受採訪(01:23)

如果高考成績順利達線,27歲的雲南羅平縣人朱祺將在今年成爲他嚮往已久電影學院本科生

一路兜兜轉轉,經歷了大四退學和兩次藝考失敗。他爲了發自內心的熱愛,下定決心重頭再來,並執着追夢了三年。

今年朱祺取得了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戲劇影視導演專業考試全國第一名的成績。此時,距離他人生中第一次參加高考已經過去了7年。

2014年首次參加高考時,朱祺的表妹纔剛上小學六年級。而今年夏天,表妹也和他一起走進了高考考場。

6月8日,結束了最後一門英語科目考試的朱祺接受當地融媒體中心採訪的視頻網絡上引起了網友們的廣泛關注。

“想了想,覺得不能讓自己的人生後悔,我就退學了。”別人看來不可思議的經歷,這名27歲的“大齡考生”卻顯得很平靜。

6月11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對話朱祺,他和記者分享了這些年來自己的經歷、失敗和成長。面對網絡上的熱議親身經歷這一切的朱祺反而顯得有些雲淡風輕。“我的人生自己做主。別人的討論並不會影響我做出的選擇。”

【對話朱祺】

過往的一切,沒有白走的路

澎湃新聞:能簡單談談你之前的經歷嗎?爲什麼要選擇在大四時退學?

朱祺:我是雲南羅平縣人。2014年第一次參加高考,考到了福州大學至誠學院,學的是電子信息工程專業。其實大一的時候就有退學復讀的念頭,但被父母拒絕了。坦白說,到了大四的時候自己內心是非常絕望的,我不願意在自己不喜歡的領域繼續浪費時間。再加上當時學分不夠,如果要順利畢業,一年可能修不完,重修又要花錢。算了一下這筆賬,覺得文憑對我來說沒有特別重要,所以就下決心退學了。

澎湃新聞:當時家裡人支持你嗎?

朱祺:不光是家裡人不支持,身邊很多人也都難以理解和支持。甚至有人還會經常嘲諷我。真正站在我這邊的人是少數,我非常感謝這些一直支持我的人。

朱祺 受訪者 供圖

澎湃新聞:你一直是理科背景,爲什麼會想到要參加藝考?

朱祺:我是直到上了大學才知道有藝考這個渠道的。高二要文理分科老師和家長問我想學什麼?當時自己沒有太大的概念,覺得數學成績還可以,就選了理科班。但我從初中開始就會非常積極地參加學校的文藝活動,平時自己也養成了寫散文和隨筆的習慣。

讀大一的時候,網絡電臺比較流行,我就做了自己的網絡電臺。2015年開始運營了自己的微信公衆號,後來我又開始接觸攝影。但很快我發現運用這些元素的表達豐富性還是不夠,最好的方式可能還是視頻,我就開始自學劇本創作、拍攝和剪輯

專業課第一名成績單截圖 朱祺微博 圖

澎湃新聞:那你又是怎麼與電影結緣的?

朱祺:我現在能回憶起來的就是自己還在上學前班的時候,和鄰居一起看周星馳的電影《唐伯虎點秋香》。那一天,我記得所有人都笑得特別開心,我們的快樂在那一刻是同頻的,我想這就是電影的魅力。

但到後來,我對電影不僅喜歡,更想去了解其中的門道。中學時期,當時看姜文的《讓子彈飛》覺得驚爲天人,就向朋友們推薦。但當別人問我這部片子好在哪裡?我卻說不出來。從那時起,我就特別想去了解電影,探究其中的奧秘。我把《讓子彈飛》翻來覆去看了不下十幾遍,包括我現在的微信微博的頭像也是葛大爺飾演的湯師爺

澎湃新聞:大四時選擇退學,會不會覺得自己之前讀的幾年大學都浪費了?

朱祺:當然不會,其實我的價值觀形成和轉變,都是在大學的時期。後來自己還兼職做了主持人,確實掙到錢,證明了自己選的這條路是可行的。我非常感恩自己所有的經歷和我遇見的每一個人,我總覺得沒有這一切,就沒有今天的我。過往的一切,沒有白走的路。

澎湃新聞:網絡上有人說你爲什麼不等到大四畢業了再去考,你對此怎麼看?

朱祺: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沒有應不應該,只有我喜不喜歡。對於讀大學,我覺得要看大家評判標準是什麼。如果是爲了拿畢業證,那我確實沒有,但如果你把大學的標準定爲開闊眼界、受到啓發,以及和世界接軌的平臺。我覺得自己已經體悟到了許多,在我的價值體系裡面,這些比文憑重要得多。

感謝24歲時倔強的自己

澎湃新聞:能回憶一下當時退學去藝考的場景嗎?是什麼促使你下定決心?

朱祺:說起來真的非常的戲劇化。2018年的1月3號,我24歲生日的那天,內心卻很苦悶,突然看到了一條廣告,講的是黃渤的人生。說他很早的時候就沒讀書了,在酒吧駐唱,組樂隊去全國巡演,後來又當了7年的舞蹈老師,他是在自己24歲那年,決定去考北京電影學院。當時我看到這個信息,就覺得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就算24歲,自己還是可以去藝考啊,雖然當時對藝考了解不多,但我帶着一腔熱血就來了。今天回想起來,我要感謝24歲時那個倔強的自己。

澎湃新聞:其實你的身邊有很多人並不看好你的選擇,你的堅持中有沒有包含賭氣的成分?

朱祺:坦率說其實是有的。最開始時我想的是拿着麥克風站在舞臺上掙到錢,想和別人證明我可以。後來我到北京參加藝考培訓,慢慢地開始瞭解藝考。但坦率說,看到身邊弟弟妹妹都很優秀,我感到了自身的侷限性。我考了三年,一開始學表演,後來學音樂劇,這一路跌跌撞撞摸爬滾打,終於找到了適合自己的編導專業。

記得去年在北京複習備考,租的房子裡堆的都是我買的專業書籍,越學習越能發現自己的渺小,但我總感覺多學一些,我就可以離夢想更近了。

朱祺在北京出租房裡的學習環境 受訪者 供圖

澎湃新聞:你爲什麼最終選擇了上海大學的上海電影學院?

朱祺:我一開始想和黃渤一樣選擇北京電影學院,但沒有通過文學常識考試。今年我考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最後取得了專業考試全國第一名的成績。我覺得其實命運也有戲劇性的一面。現在回想起來,就好像一層層的海浪,最終把我推向了這裡。

澎湃新聞:備考的這段時間,你個人的思想上有什麼轉變嗎?

朱祺:之前是一個控制慾極強的人,做事一定要有計劃,如果計劃亂掉,我就會非常痛苦,這方面自己很“擰巴”。第一年藝考的時候,因爲太想考上,承受不了失敗的痛苦。但是在後來的備考過程中,我不斷地跟以前的自己抗爭,重新瞭解和認識自己。到了今年考試我整個人心態就特別好,很放鬆。我也學會了隨遇而安,接受未知的未來。

堅持做好自己,也是改變世界

澎湃新聞:如果順利進入上海電影學院學習,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麼規劃?

朱祺:整個大學階段,除了學業和跑劇組之外,我還想從事藝考教育的工作。因爲我自己當年不知道藝考,這個事情一直是我心裡一顆很深的刺。我相信這樣的人在中國的某個地方在雲南,在曲靖在羅平還是很多。所以我就想說盡自己的能力做一些事兒。算是一種自我救贖,我覺得因爲直到現在我其實心裡還是過不去這道坎,每次想起來都會很痛苦。

澎湃新聞:對於那些也心懷藝術夢想的卻暫時沒有機會實現的同學,你有什麼想說的?

朱祺:如果放在以前的話,我肯定會勸他們堅持下去,但是現在我不會這樣做。會堅持的人,無論身處怎樣的境地他都會堅持自己的夢想。應該說堅持也算是天賦的一種。

理想主義和現實主義是可以結合的。我就是想做一個既心懷理想,又關照現實的人,這並不衝突。人其實不用總想着改變世界,其實你只要堅持做好自己,就已經可以影響到很多人,也是在改變世界了。

澎湃新聞:經歷了這些年的兜兜轉轉,你是否找到了最樸素的自己?

朱祺:我從小是一個特別自命不凡的人,之前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比同齡人更優秀。但經歷過這些年,我現在非常願意承認和接受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因爲接受這一切後,我反而找到了一個更加理想的心態,內心也會提醒自己要始終謙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