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企404 | 2022原來有這麼多可以捨棄

2022年的房地產市場有多艱難,無需多述,隨手定格的每一幀衆生相,都是旁證。

在低迷氣氛裡前行的房地產企業,性情也在被打壓——從前意氣風發揮筆散金,而今只想苟着活下去。

“除了生死都是小事”,這句人生箴言,原來也適用於企業經營。那些在順境裡開枝散葉的策略,放到逆境中,才發現未必還能錦上添花。

於是,都被主動式的404,出乎意料地斷舍離了。

從前,被收購是一聲嘆息。現在,被收購是一扇生門。

不過兩個地產週期,行業對於收購的情緒,已顛覆變化。

年初時,暴雷房企爲了護全資本市場信譽,4折、6折地甩賣資產,換取償債資金。看得債權人很是欣慰:《擺上貨架》、《償債過年》。

過了年中,“違約”已成平常,暴雷房企反而不急着賤賣了。擺出自己最好的資產,耐心等待一個願意開出好條件的買家。眼見不到重組進展,債權人呈請清盤的行爲也多了起來。

時值年末,中央級利好重磅連出,又有國務院副總理劉鶴說:“房地產是國民經濟的支柱產業”,話裡話外都暗示了“扶持”房地產的重要和緊迫性,AMC、銀行等各類機構加緊貫徹講話,《民營房企迎來高光》。

有房企藉助預期回調,拿回了交易主動權,《重新定價、指定交易對象》。也有房企堅信自己還會“重拾寶座”,給自己提前鋪好了迴歸的路。

11月底,融創把泛海建設近90%的股權,轉給了中信信託及華融資本,對應爲“北京泛海國際”和“上海董家渡”兩大明星項目,換取了超120億元的新增融資。但項目後續仍由融創繼續操盤,且融創計劃在未來融資全部償還後回購股權。

這場交易,從傳出消息到落地,花了8個月時間。

可見,哪怕結局都是出讓,條件裡也暗藏着各種反轉玄機。

在他“跳樓”消息傳出的那個上午,所有人都是驚掉下巴難以置信的。

首先傳出的,是【許家印昨日從長沙恆大總部跳下,恆大原定下午舉行的月度會議取消。】

而後,廣州越秀公安在官方微博上,沒頭沒尾發出了【許家印】三個字後秒刪,更加深了傳言的可信度。

一直到午後,【許老闆在恆大集團領導工作羣裡發了一段語音,側面證明了自己仍安好。】

故事的最後,【更多人相信的是:許家印從2樓跳的,高度很低,被消防隊接住了,人沒事。】

如此多戲劇性的細節,自媒體們利用傳言-求證-闢謠-安撫,一系列傳聞演變,炒出了多篇10萬+,也印證了江湖仍有他一席之地的流量身份。

但這類流量背後,是《恆大沒有熬到天亮》的滿滿失意心酸。

親歷者知道,過慣了彎腰撿錢的日子後,“還債”真的難。但瞭解許家印的人也知道:《要他跳樓,比要他還債難多了》。

《2022胡潤百富榜》顯示,今年有293位企業家因爲財富縮水落榜。其中,涉足房地產行業的最多,佔比約14%。

另外有41名地產老闆消失在富豪榜。

有粵系房企的老闆,每天忙着躲債權人,採取“已讀不回”、“應拖盡拖”。

還有新力老闆張園林突然退出境外投資者羣,跑路,從此音訊了無,甚至被法院點名“下落不明”,已經1年3個月了。

還有那位請喝50年的茅臺、2000美元的紅酒,送鑽石的故事,還在未完待續。

上市不是企業的必經之路,但卻是企業財富迅速翻倍的必備選項。

現在的房地產企業,擁有地產+物管兩個上市平臺,幾乎成了標配。有能力的,還會給自己再添一個代建,或者酒店。

近3年的新增上市數據,2020年是7家房企17家物企;2021年是2家房企14家物企。而今年至今,是0家房企6家物企。

驟減的數據背後,一方面因爲企業想明白了:“上市幹啥,先活着”。

另一方面,拋不開的母公司業務依賴、母公司關聯應收款,讓幾者間上行時一榮俱榮,下行時一損俱損,就連風口“物管”也不香了——老大哥萬科旗下的萬物雲,在9月29日港交所上市時都免不了遭遇破發,其他企業更是見勢不妙,放緩了上市節奏。

比如過了聆訊卻選擇不敲鐘的龍湖旗下物業公司:龍湖智創生活。據說,因爲當時資本估值表現不佳,未達到龍湖的心理價位,龍湖選擇不急不躁,自己把控上市節奏。

上市應該是更好的起點,而不是終點(有對賭條款在身的除外)。

企業只要停牌,就會引發市場的一番猜測:是不是有重大交易、是不是實控人出事了?

今年4月1日,《有超10家港交所上市房企、物企停牌》,原因卻相當離譜:

按港交所《上市規則》,上市企業必須在2022年3月31日前發佈2021年全年業績的初步公告。若未能如期發表財務資料,港交所一般會要求該發行人的證券停牌,直至發行人發表了財務資料爲止。

也就是說,上述10多家企業停牌,都是因爲發(bu)不(xiang)出(fa)年報。

又是讓業內外驚掉下巴的操作。

在往年,也經常會有企業因爲數據不夠“好看”,彷彿要交寒假作業的小學生,臨陣修改、美化,拖延到最後一天才交卷,試圖減少關注。

但這樣集體“擺爛”,還是首度遇見。

“跳票”的房企把原因歸結於:《核數師要的薪酬太高了》、資料受疫情影響無法收集到位(核數師和疫情都沉默了)。

有房企直至如今防疫放開了,都還發不出年報,還在停牌ing。

反正,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公開違約”幾個字放在2019年,那是需要製作成一個專題大編特寫的重磅選題。

放在2021年,也是要被單拎出去成稿3000字的大罪。

但到了2022年,大家已經看疲了:只有下一個,沒有最後一個。

從花樣年2021年上半年還有272億流動現金,10月卻大方公告自己還不起2億美元債開始,開發商就像被集體傳染了“欠債不還症”。

按照中指研究院數據,今年內新增違約主體有28家,基本爲民營房企。

房企的PR部門迴應態度,也從闢謠、遮掩,到打直球承認了,甚至高舉“棄外保內”正義旗幟,認爲《只要我夠真誠,債權人就不好苛責我》。

“破罐子破摔”背後,其實主要有2點考量。

一是因爲企業在境外發債的主體是單獨成立的公司,不涉及境內主體擔保,被髮起破產清算也不擔心殃及國內運營主體。

二是現階段,保內的意義確實高於保外。截至目前,年內房企海外債發行僅176.1億元,同比大幅下降93.4%,海外融資渠道基本中斷,保外也難換來再融資。

房企在暫停支付全部境外債券本金和利息後,能集中有限的資金保交樓、穩經營及維護境內融資,恢復市場信心,促進銷售企穩。也唯有企業銷售回款得到明顯改善,再生產再經營纔可持續,進而才能使行業真正恢復平穩發展。

沒有絕對的“孤勇者”,只有眼前的利弊。

企業和國際評級機構合作的出發點其實很簡單:用一個高評級,換一個低利息。

尤其對於境外債務依賴度高的企業來說,維持評級的穩定及上調,更是IR部門和PR部門的核心KPI。

無奈,自2021年下半年後,因爲不看好國內房地產銷售和融資環境,標普、穆迪、惠譽這三大國際評級機構,頻繁將《內房企的評級無差別下調》。

由此觸發了部分房企部分債務需要提前兌付,短時間內加劇企業的償債壓力。

挺到了四季度“救市大禮包”出臺前一刻的“示範民企”旭輝,就是倒在了突臨的債務擠兌上。

企業和評級機構都很清楚,信用評級市場上的話語權除了直接影響到金融博弈中的力量,後續還可能傳導至銷售市場,影響企業銷售。

既然國際評級選擇“一棍子打死”,說:在座的各位都不值得“投資”。那幾乎停止了境外債發行的內房企們也乾脆暫時不奉陪了——《已經有超過70家房企主動要求撤銷評級》。

這是不在乎了嗎?當然不。反而,就是因爲太在乎了,纔不能再退了。

民營房企,基本都是家族企業,有夫妻店,有兄弟5人共同經營的,也有子女幾人分權而治的。

“傳承”是他們默契的信仰。

但“煉獄級難度”的2022年,地產二代們拿到的劇本,實在和之前想象的不一樣。

很多初生二代們剛歸國,還沒在基層歷練幾年,就登上前臺被迫營業——藍光發展的楊武正、弘陽的曾俊凱,在企業職業經理人離場後,迅速擔起集團核心崗位,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從未見過的債務、銷售疲軟等經營難題。

一上任,就光見證歷史了。

就算是世茂的許世壇、寶龍的許華芳,雖然步入行業多年,但積累的都是順風年代的經驗。現在行情直轉急下,好用的經驗主義失靈了,《少白頭操心成滿頭白》。

打不過就退出吧,創一代們爲了保護兒女,大手一揮讓他們退場。

從去年開始,佳兆業郭英成的3位女兒、禹州集團的林禹芳、龍光集團的紀凱婷等都相繼退出董事會。

創一代們選擇自己接棒,重回賽場周旋。像世茂的許榮茂,佳兆業的郭英成,透過自己朋友圈完成資產變現,給企業回血;或親自出面與債權人談判,希望用“面子”爭取一些喘息的機會。

姜,還是老的辣。

“如果我有罪,請直接懲罰我,而不是讓我《拿不回錢還要接盤爛尾樓》。”

見過放高利貸的追債、拿走值錢物品,但沒有見過放貸的還下場幫忙吆喝,甚至擼起袖子加油乾的。

今年,地產信託公司,就從身居幕後的高貴債權人,變成了需要親自託底解決問題的“包工頭”。

原因:明股實債投資失敗。

原本的計劃,是快進快出——發行一筆信託或基金產品,把從投資人處募集來的錢,借給房企項目公司,並用小股東的身份,監視項目的出入賬情況,適時拿回本金與高額收益。

但在房企頻繁爆雷後,項目無法回款,信託產品無法順利兌付,捆綁在一條船上的信託機構,也直接成爲風險波及者,被套牢了。

招行代銷五礦信託的涉房產品,被大量投資者曝出到期後無法兌付,總規模超23億。招行被告到了銀保監會,五礦信託也被遊戲公司米哈遊、莉莉絲告上法院。

遊戲玩家大呼:原來我給遊戲公司氪的金,最終還是被房地產割韭菜了。

與其被動等待前景未知的房企自救、推進緩慢的他人收購,信託機構無奈選擇了更能迅速回籠資金的親自下場:拿下項目的全部股權,成爲項目所有人,再找轉賣、引代建、換合作方等脫身方式。

畢竟,盤活項目,對投資人有交代,對業主保交付,纔是現階段正確的政治覺悟。

原來天選打工人,是權限最大的那個。

從王石時代起,萬科就一直在業內扮演着“人間清醒”的人設:

2007年末,在一片上漲態勢裡,王石提出了拐點論,萬科開始帶頭降價。

2018年9月,市場穩步上行,鬱亮卻喊出“活下去”。

大家都習慣了聽“吹哨人”萬科“敲警鐘”、“潑冷水”。卻在今年罕見地聽到了萬科的多次唱多。

6月,“行業悲觀主義者”鬱亮說“短期市場已觸底,正在緩慢、溫和地恢復”。

8月,他又重申了這一判斷並表示:“市場收縮過了頭,反而會積蓄自發修復的動能,要相信居民追求美好生活、改善居住條件的力量。”

他認爲,住房的剛性需求仍然很強,依然是個十萬億量級的巨大市場,常做常有,常做常新。

有人說鬱亮轉向了,但他卻堅持自己可能有時候說話不合時宜,但出發點並沒有變,都是“尊重常識,敬畏市場”。

這很鬱亮,《除了常識,他什麼都沒說》。

但數據偷偷暴露了萬科的焦慮:當時,2022年7月,萬科A實現合同銷售金額336.9億元,同比下滑34.63%,環比下滑28.61%;8月,合同銷售金額 309.7 億元,同比下滑16.37%,環比下滑8%。

爲了自己,萬科也不能再唱空了。

最近三年,我們都在喊難。當下時覺得它是最難一年,過後卻發現只有更難。

魔法疊加下,2022年絕對是過去十年中最難的一年。也希望,它是未來十年中最難的一年。

2022年終於翻篇了,有什麼過得去的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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