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飛最後的筆跡

文/王祖壽

去年四月,鳳飛飛第一次來上「飛碟一點通」現場直播,那天就跟平常私下見到的她一樣,全然未經整燙的一頭直髮,在幾乎未上妝的臉龐上,唯一的「身外之物」,就是多了一付金絲細框眼鏡鏡框裡她的眼神明亮依舊。

多年來,多少次採訪她,這個眼神始終如一。那天她是爲了宣傳新的演唱會而來,播音室桌上報紙娛樂版有她半版廣告,她坐下來第一眼就看到了,廣告休息空檔我說直立式半版廣告,折起來剛好上半乍看像登了她一張大大的照片,而且色彩豐富,喜氣洋洋,像臺灣花布,她聽了說:「這是我自己想的,這次就是要唱臺灣歌謠啊」,那「呵呵」招牌笑聲,也這麼一如往常。

一切是這麼尋常,即使她在春末季節裡薄薄的一件紅色棉衣下,那天身形依舊單薄,這幾年來也這麼的讓人習以爲常。

鳳飛飛早已是臺灣人共同的圖騰印記,你我聽鳳飛飛的歌,看鳳飛飛的「彩虹」系列綜藝節目,一起走過了青春歲月,晚近演唱會市場崛起,鳳飛飛更是常青樹。不管發生什麼事,鳳飛飛好像一直都在,在電視裡,在舞臺上,在不同的年代,用不同的呈現型式,敲開心門、流過年華、響起掌聲,唱出不同的人生滋味

演藝風潮瞬息萬變,其實,鳳飛飛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不在的。2003年鳳飛飛復出首次辦她個人演唱會,那一次她特別看重,有一晚,她約我在下榻的飯店面談,跑完整天宣傳通告已是深夜,但她毫無倦容,興沖沖從當年如何駐唱跑場聊起,當然,她也坦白以告,復出前的內心掙扎,體力啦,年紀啦,嗓子還行不行啦,還有沒有人要看啦…。

我望着眼前這位巨星,忽然有種格外的憐惜。她每一次的不在,其實都是把自己神隱起來,靜待下一次屬於她能掌握的表現契機來臨,而在大家看不到的背後,她是如何的苛求自己。我腦海中翻騰着她告訴我如何爲了訓練整場個唱的體力,風雨無阻天天出門跑步,如何把客廳沙發搬開當做舞臺演練,還自設梯階,以至扭傷腳踝。從2003年10月高雄第一場,到2010年2月在臺南最後一場演唱會,至少我看過的場次,鳳飛飛整場所有曲目無一忘詞,更是可以想見她對歌曲的根本,是如何的下苦功。

畢竟是人到中年,每隔兩年舉辦的大型巡迴演唱會,百般勞心操持,鳳飛飛怎麼胖得起來?但娛樂圈潮起潮落由不得人蹉跎啊,鳳飛飛冷暖自知,有花堪折直須折,終於來到了原本宣告在去年六月起,一連串在高雄巨蛋、臺中圓滿戶外劇場臺北小巨蛋舉辦的「臺灣歌謠演唱會」節骨眼上。

這將是鳳飛飛首次登上象徵近代歌手頂級演唱會的萬人舞臺,好強的鳳飛飛豈能馬虎,但她來上過「飛碟一點通」返回香港準備之後一個月,卻突然宣告取消,所有人都很驚愕,基於過去對鳳飛飛的瞭解,應該是貼心的讓她低調靜養,我們靜候她宣佈回來開唱的佳音,相信她仍一如往常,她一直會在的。

鳳飛飛低調依舊,但這回悄然退席了。多年來,媒體採訪鳳飛飛的經驗是,鳳飛飛本人很難找,以前透過鳳媽媽,後來透過經紀人,其實,較不爲人知的是,只要她信任你,她在關鍵時刻一定會主動找你。鳳飛飛在演藝圈從不結黨營派,遠離八卦,這可以看出她的個性,當年事業如日中天之際嫁往香港,也無非是希望能有一個自在生活的空間,因此,我與鳳飛飛的互動,就自然而然形成一種除非必要,不去打擾的狀態。

那天專訪結束,臨走之時,她意外開口要我跟她聯絡,因爲久未撥她香港電話,心想可能改號,而現場直播節目還有一段,廣告時間無法多講,就先請她留下香港的手機號碼,我回去查對了一下,發現其實我早就有了,這麼多年來,這號碼並沒有變,但我始終沒打。

鳳飛飛的親筆筆跡「915xxxxx鳳飛飛香港」,寫在2011年4月27日「飛碟一點通」的節目單背面空白處,此刻我真的是看着發愣,忍不住問自己:這通電話爲什麼不早一點打呢?

(本文作者爲資深媒體人,現主持飛碟電臺「飛碟一點通」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