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網風向》岸田文雄的「抗中」到底是什麼意思?(黃大慧)

將成爲日本第一百任首相的岸田文雄,可能對中國採更強硬姿態。(新華社)

9月29日,日本自民黨總裁選舉在東京舉行。前自民黨政調會長岸田文雄取得勝利,成功當選自民黨第27任總裁。10月4日,岸田文雄將出任日本第100任首相。這位擁有「酒豪」傳說的自民黨總裁上臺後,將如何組閣?曾宣揚「抗中」作爲首要任務的新首相,是否會採取強硬的對華政策?中日矛盾是否會加劇?雙邊關係將走向何處?作爲「外交老兵」,岸田文雄又將如何平衡中日和日美關係?鳳凰網《風向》邀請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黃大慧教授獨家解讀。

核心摘要:

1. 如果岸田文雄無法解決疫情和日本經濟發展問題,其政府恐怕難以維持長久。日本沒有像中國一樣優越的體制來應對新冠疫情,除非能夠在疫苗問題上有所突破,否則疫情困境難以解決。岸田文雄的執政時長也並不樂觀。

2. 安倍依舊實際影響政權走向,後安倍時代是一個「沒有安倍的安倍政權」。雖然岸田文雄不會像菅義偉一樣如此聽從安倍的操控,但是也會受到安倍極大的牽制,因爲岸田文雄以超出80多票的成績贏得河野太郎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安倍晉三的「傑作」。

3. 中日關係可以概括爲「競爭爲主,協調爲輔」,2017年川普上臺之後,川普突然退出日本以國運作爲賭注與美國一起發起的TPP,美國的突然退羣迫使日本不得不進行策略上對華政策的調整,即強調對華關係中「協調」的一面,讓對華政策更具靈活性。換個角度看,川普的「美國優先」和退羣TPP客觀上助推了中日關係的改善。

4. 日本對於中美長期戰略競爭態勢有清晰認知。在日本的判斷中,中國處於競爭攻勢,美國處於守勢,在這種情況下,日本與美國緊緊「抱團」,支持美國,因爲日本不希望中國更大更強,否則日本將會受到來自中國的擠壓。

一、岸田文雄當選第100任首相,是自民黨派系「力學」的結果

當地時間9月29日,岸田文雄當選日本自民黨總裁。但是,成爲首相需要經過國會的認證,因此岸田文雄即將在10月4日完成認證流程,成爲日本第100任首相,目前日本首相依舊是菅義偉,整個日本政府依舊由他運作。政權的交接需要在10月4日岸田文雄正式成爲首相之後開始。從29日到10月4日,岸田文雄需要醞釀新的內閣大臣名單,決定新的政府組成。

新冠肺炎疫情迫使日本連續結束兩個內閣。在此過程中,凸顯出日本危機應對能力和數字化欠缺等弱點,岸田文雄上臺後,依舊難以帶領內閣對日本重整旗鼓。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第一,岸田文雄實力遜色於安倍晉三,安倍晉三稱病下臺是因爲難以應對疫情和日益衰退的日本經濟,因此岸田文雄更加難以實現對日本重振旗鼓。詳細來說,安倍晉三兩次任期長達8年零8個月(第一次執政1年,第二次執政7年8八個月),其長任期的原因是得到了日本自民黨黨內支持和選民的支持,並且自民黨目前一黨獨大,其它黨派難以與之抗衡。在黨內,安倍晉三「一人獨大」,其掌控的派系有90多人,是自民黨派里人數最多的一個派系,因此權力集中於安倍晉三一人。在此情況下,安倍晉三沒有有效措施應對新冠肺炎疫情,日本經濟也難以改觀,也因此丟失掉一部分民衆的支持。同時,安倍晉三深知在此情況下他難以贏得大選,即使僥倖贏得大選,衆議院席位也會大大減少,黨內聲望下降。所以,他選擇「見好就收」,謊稱生病,被迫黯然下臺;第二,如果岸田文雄無法解決疫情和日本經濟發展問題,其政府恐怕也難逃短命厄運。日本沒有像中國一樣優越的體制來應對新冠疫情,除非能夠在疫苗問題上有所突破,否則疫情困境難以解決。在經濟方面,岸田文雄要改變多年來的「新自由主義」經濟發展模式(小政府大社會模式),他需要強調發揮政府的作用。但是這也是岸田文雄的一個考驗,雖然他會進行此方向的改革,改革的程度由諸多因素決定。

第三,岸田文雄的執政時長並不樂觀。二戰後,日本政治出現了「長政權與短政權輪替」的特殊現象,政權更迭較爲頻繁。佐籐榮作執政7年之後(1964-1972),出現了連續幾屆不過2年的短期政權,中曾根康弘在1982到1987執政五年時間,之後日本首相輪替更加頻繁。緊接着,2001到2006年中,小泉純一郎執政,之後的連續三年日本經歷了三個首相。按照歷史經驗和目前形勢,如果疫情無法得到有效緩解,經濟復甦無望,岸田文雄也難以長久掌權。第四,岸田文雄在黨內根基並不雄厚。雖然其派系內有50多人,依舊無法同安倍派系相抗衡。這也許是安倍之後的領導人無法長期執政的重要原因。安倍下臺之後,新任首相菅義偉依舊執行安倍的內政外交政策,也就是說,安倍依舊實際影響政權走向,後安倍時代是一個「沒有安倍的安倍政權」。雖然岸田文雄不會像菅義偉一樣如此聽從安倍的操控,但是也會受到安倍極大的牽制,可以說岸田文雄以超出80多票的成績贏得河野太郎這件事情本身就是安倍晉三的「傑作」。在首輪選舉中,河野太郎獲勝依靠民意的支持,但是在第二輪中優勢盡失,因爲國會議員中大部分的人支持岸田文雄。除了岸田文雄本身派別的50多張選票投給他,安倍派系的多數人也投票給了岸田文雄。河野太郎選擇安倍的死對頭石破茂進行合作,也就因此丟失了安倍派系國會議員的選票,所以當兩位候選人選定合作伙伴時,基本局勢已經清晰。這也意味着,如果岸田文雄沒有遵從安倍晉三的意願,安倍晉三將會在黨內對其「施手腳」和「下絆子」,岸田文雄也將因此面臨極大的執政困難。綜上所述,日本自民黨的選舉是「派系力學」的結果。

領導人自身脾氣秉性是影響政策走向的一個因素。據我所知,岸田文雄是一位「穩健」的和廣結善緣的人。他家庭背景良好,祖父和父親都曾是政治家,母親經營企業。岸田文雄是早稻田大學畢業生,受到良好教育,之後進入企業、銀行工作,也長期擔任日本外相,經驗累計豐富,這對於他日後的執政有重要影響。

二、「抗中」政策並不新奇,中國議題重回日本選舉更值得關注

岸田文雄非常崇拜池田勇人的原因是,他的派系是池田派延續下來的,在自民黨中屬於保守本流。日本的保守本流在對華問題上較爲友好,屬於自民黨內部的「鴿派」,而源自於岸信介的安倍晉三一流,則是鷹派。在冷戰時期,日本在「55年體制」下出現保革對立,即保守派與革新派兩大陣營的對立。此對立在冷戰結束後,尤其是1993年「55年體制」崩潰之後,革新陣營的左派力量衰微,保守派勢力進一步擴大,日本政治加速「保守化」「右傾化」。值得注意的是,日本自民黨內部的右傾化現象也極度突出。換言之,安倍所屬的右派(鷹派)力量在日本壯大了,成爲自民黨內部的主流。這對中日關係的影響是長遠的。

岸田文雄在選舉中聲稱,「中國是日本外交最大的問題」,因此,我認爲雖然其他候選人並沒有直接表述爲「抗中」,其對華態度與岸田文雄基本一致。所謂的「抗中」是制衡中國,這也是日本過去十年來的一貫政策,並不新奇。安倍執政期間,對華政策主要是「制衡中國」。2010年以後,隨着中日兩國力量對比的巨大變化,加上釣魚島的爭端問題,日本對華政策的基調都是「制衡中國」。在2018年之後,中日關係重回正軌,安倍晉三強調「化競爭爲協調」。但是,所謂的「化競爭爲協調」並不是戰略上的轉變,而是戰術上的調整,即強調中日關係中協調的一方面,弱化中日的競爭。事實上,中日關係仍爲「競爭爲主,協調爲輔」的基調。2017年川普上臺之後,首先宣佈退出日本以國運作爲賭注與美國一起發起的TPP美國的突然退羣迫使日本不得不進行策略上對華政策的調整,即強調對華關係中「協調」的一面,讓對華政策更具靈活性。換個角度看,川普的「美國優先」和退羣TPP客觀上助推了中日關係的改善。

但是這也是短暫的,拜登上臺之後,愈發重視盟友的作用,日本又轉爲強調對華關係的「競爭「一面。在今年的日美「2+2會議」上,針對中國的香港、臺灣等問題,日本又開始「衝鋒在前」,甚至出現了「臺灣是日本的生命線」的言論。因此,岸田文雄的對華戰略,大概率是此政策的延續,爲了大選的需要,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時間內,此論調可能會愈加響亮。

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之前,中國問題往往被稱爲日本的「日日問題」。而邦交正常化後,中日關係不再是日本選舉中的爭論焦點。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次自民黨總裁選舉中,中國問題作爲爭論焦點又再度迴歸了,四位候選人競相在對華政策上比試強硬。

三、美日「密不可分」,川普卻助推了中日關係的發展?

雖然蘭德公司報告對於美日關係的強調有一定釋放信號的可能,但是日美同盟確實尤爲重要,日本是美國在亞太地區最重要的盟友,是遏制中國的橋頭堡。始於1950年代的美日聯盟,到現在已經幾十年了,其依舊是最親密的盟友。美日同盟不會因爲中國的GDP超越日本而產生任何變化。事實是,在此情況下,日本會進一步依靠日美同盟,美國也就加強同盟友的關係制衡中國,這一點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不會發生根本性變化。

但是,這也並不意味着,美日同盟是鐵板一塊而沒有任何矛盾。在對華問題上,日本面對美國盟主地位時,自主性非常弱,但是日本也有其自身的利益訴求。日本與中國是鄰國,中國是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中日雙方貿易依存度極高。因此,日本一方面需要藉助美國的力量牽制中國,另一方面日本也需要體現對華政策的靈活性,與中國進行貿易協調,這也是日本對華政策兩面性的體現。日本對於中美長期戰略競爭態勢有清晰認知。在日本的判斷中,中國處於競爭攻勢,美國處於守勢,在這種情況下,日本與美國緊緊「抱團」,支持美國,因爲日本不希望中國更加強大,否則日本將會受到來自中國的擠壓。

(本文來源鳳凰網《風向》,授權中時新聞網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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