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迷妹研究蘇東坡還開課!排紫微命盤算出「烏臺詩案」正好流年不利

▲蘇東坡在她的課堂裡,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示意圖/記者周怡德攝)

文/衣若芬

摘自/有鹿文化《陪你去看蘇東坡

有的人肉體死亡,精神還一直活着;有的人活着,卻如行屍走肉。有的人早已化爲塵土,我們還時時想起;有的人從我們的記憶中消逝,即使他並未停止呼吸。

自從有學生告訴我:「我最喜愛並且會背誦的唐詩是〈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我對我的工作充滿了「危機感」和「挑戰心」。

所教的「唐詩」課程,是中文系的選修課,也開放給非中文系的同學選讀。本來預設四十位學生的名額,總是「供不應求」,必須多開名額「消化」長長的「候補」名單。雖然未必皆能足人所願,但好歹我是很有誠意地盡力了。

因此,我常好奇,爲什麼大家很想修「唐詩」課呢?我問學生選課動機,請學生寫出一首「你喜愛並且會背誦的唐詩」的第一句。這個「民意調查」不必具名,不影響成績,目的是爲了幫助我掌握學生們的知識程度和學習興趣,所以完全接受「我沒有任何一首喜愛並且會背誦的唐詩」的回答。

我向學生們說:「教育的成就之一是『轉化』。『我沒有任何一首喜愛並且會背誦的唐詩』,可能就是促使各位想要『轉化』的動機。」

「我最喜愛並且會背誦的唐詩是〈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造成我的「危機感」,並不是學生無法區分唐詩和宋詞,而是如果不是託鄧麗君王菲之口,透過流行歌曲傳播,一代代的年輕人,是否還能記得「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我的「挑戰心」,就在於「不要讓經典死在當下」。宋儒說:「爲往聖繼絕學。」倘若「經典」成爲「絕學」,甚而斷絕生命,是集體的「文化破產」。

在「唐詩」課,我會列出日本和韓國中小學教材裡的「唐詩」,問同學們有沒有「聽過」?這帶着「挑釁」意味的內容,常讓同學們後來在學期結束時告訴我「感到震撼」。

可不是嗎?經典是人類共享的智慧資源,一個族羣的「文化破產」了,並不能阻礙其他族羣來繼承。

「你們中文系要學什麼?畢業以後有什麼出路?」類似的問題,每年的校園開放日(open house)都會有家長和學生提出。說起「就業率」,新加坡的中文系畢業生毫不遜色,有可觀的數據。比較特別的是,今年對於課程設置裡有「古典文學」的詢問度挺高,且看以下的對話:

問:「古典文學是學什麼?文言文嗎?」答:「是的,包括詩詞小說戲曲和古文。」問:「文言文會不會很難? 要不要背?」答:「難是難,老師會教到你懂。念多了,就記住了。」(朱子說:「看來看去,自然曉得。」)問:「中文系爲什麼要念古典文學咧?」答:「和英語系讀莎士比亞一樣呀!古典文學是中文系的獨門工夫,你想學英文法文日文泰文可以去補習班學,想學中國古文就要來中文系!」

應着學生對於〈水調歌頭〉的着迷,我開設了東坡文學與藝術的課。

每次講東坡的故事,從他到底是1036年生還是1037年生,到他在常州臨終前的遺言,東坡在我的講堂裡活了一次,又死了一次。

東坡出生於北宋仁宗景祐三年農曆12月19日,卯時,生肖屬鼠摩羯座。也就是公元1037年1月8日,星期六。去世於北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農曆7月28日,也就是公元1101年8月24日,那天也是星期六。說他活到66歲,仔細算來,總共2萬3千6百零3天,64.5年。

學生們看我如此較真,都笑了。我說:「我們現在說的西洋十二星座其實早在唐代以前就傳來了。東坡自己都說自己命在摩羯呢!要不要排看看東坡的紫微斗數命盤?看他的流年大限?」

在東坡的生命週期曲線圖上,清清楚楚,1079年是跌到谷底,有喪命之虞。可不是嗎?他的人生轉折點「烏臺詩案」,正發生在那年啊!

這些稍稍「出格」的內容,拉近了和東坡的千年距離,更激起了大家探知東坡的興趣。

▲被稱爲「蘇東坡迷妹」的衣若芬教授,不但開設東坡文學與藝術相關課程,還花了30年、飛行數十萬公里寫下《陪你去看蘇東坡》一書。(圖/翻攝自衣若芬臉書)

東坡肉怎麼做?有同學蒐集了不同的食譜,在家演練烹調後帶來班上讓大家品嚐。中國有多少用「東坡」命名的景點?學校?和他行跡有關的地方?用他的名號興起的「文化創意產業」?一位同學的父親從海南島帶回來新制的「東坡鴨」,我們輪流「傳閱」那真空包裝的精美食品,很想嗅出裡面的香氣。

學期結束前,我再和同學們回顧東坡的一生,算了一筆「帳」。還記得東坡活了2萬3千6百零3天嗎?可知道他存世的作品有多少?4千3百多篇散文;2千7百到2千9百多首詩;320至360闋詞!

烏臺詩案發生期間,他的妻子王閏之爲了他的安危,燒掉了他的一些作品。他去世後,宋徽宗受宰相蔡京教唆,把反對王安石新法的309個大臣,無論是否健在,全部列入元祐黨人,名刻於元祐黨籍碑,下詔焚燬東坡集的印板——我們不曉得有多少東坡作品永絕於人間。

我請同學們「推薦給現代讀者,不可不知,不可不讀的兩首東坡詩或詞」。參與的60位同學,選出了〈念奴嬌赤壁懷古〉(二25票),以及同爲16票的〈和子澠池懷舊〉、〈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杏小)〉、〈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

「死了十年之後,還有人牢牢地記着你,思念你,真不枉費活一場,死了也值得。」我說。當時全班鴉雀無聲。推薦〈江城子〉的同學寫道:「我整個人呆掉了,熱淚盈眶。」有同學後來回家念〈江城子〉給媽媽聽,母女倆感動得一時「相顧無言」。

黃侃曾說:「死而不亡者壽。學有傳人,亦屬死而不亡。」不只是學術,文學藝術的永恆,就在「死而不亡」。我不但要當「傳人」,而且,我不要你死。

★本文摘自有鹿文化《陪你去看蘇東坡》,原文標題「我不要你死」,作者衣若芬,被稱爲「蘇東坡迷妹」、「亞洲一流蘇學專家」,爲了貼近蘇軾一生的行跡,歷經了30年、飛行數十萬公里寫下《陪你去看蘇東坡》一書,她愛東坡愛到行旅東坡走過的山水,甚至也看了蘇東坡的紫微斗數、星座命盤、流年大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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