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倫理:燈下黑

三十歲那年,江珍執意和出軌的丈夫張林離婚,獨自帶着三歲的孩子張強,操勞半生,張強長大,成家立業,她卻耽誤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成了孤寡老人。

兒媳婦王英試探着問江珍,“媽,我和張強工作忙,有時候顧不上你,給你找個老伴,你覺得怎麼樣?”

江珍單身多年,眼見兒媳兒子親密無間,她心裡也覺得空落,礙於情面一直沒有提出來。聽到這話,她黃褐皺巴的臉變得紅潤,扭臉看向別處,說:“一把年紀了,說這些幹什麼,”

“媽還年輕呢,這才六十來歲,能吃能睡,”王英會意,摟着江珍的肩膀笑眯眯的說:“現在流行黃昏戀呢,媽這麼年輕,肯定很搶手,都是爸、”

張強猛的咳嗽起來,急忙打斷王英的話。

江珍猜到了王英餘下的話,假裝什麼也沒有,說:“老了、老了,還能趕上你們年輕人的潮流,”

“能!能!”王英立刻轉移話題,拍着胸脯說:“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王英辦事麻溜,很快就給江珍安排好了,但就在要見面的前一晚,江珍卻突發感冒,住進了醫院。

王英和張強被醫生叫走了。

江珍渾身痠痛,憋着尿意,下牀要去衛生間,走到門口聽見王英和張強在走廊湊在一起商量什麼。

王英說:“這是個機會,可以增進兩個人的瞭解,”

張強說:“你說的有道理。”

江珍聽不明白,見他們要進屋,趕緊又回到病牀上。

小兩口走進來,一臉爲難。

張強推推王英,催促她說話。

“媽,醫生說你需要住院治療,”王英開口,底氣不足,說:“這陣子,我和張強都要出差,想了想,你一個人在醫院,我們不放心,正好給你相中的叔叔,他有空,不如我們讓他照顧你兩天,你也正好趁着這段時間考察考察。”

“沒事,”汪珍害羞的說:“你們去忙,我一個人也能照顧自己,就輸液,沒什麼大事就好,你們去忙就是,”

女人最懂女人心思,王英笑了笑,連連點頭。

第二天,江珍在病牀上坐立難安,時不時望向門口,幾次落空,她開始胡思亂想,難不成對方聽說她是個病膏子,不願意來了?

“這樣的男人,沒有責任心,靠不住,”汪珍自言自語,瞧着輸液管,沒好氣的靠着枕頭。

她剛側身,旁邊的牀位傳來響動。

汪珍坐起來,一個小老頭正在整理牀鋪。

他穿着打扮整齊,戴着個黑色的小帽子,肚子像個平緩的小山坡將衣服微微支起來。

汪珍還在打量面前的人,卻聽見那人朝外喊,“醫生,你快來看看!她的手反血了!”

那人又對汪珍說:“妹子,你別發愣了,快把手放低,”

汪珍這才反應過來,護士正好趕到。

處理好手後,護士叮囑了幾句,走了。

汪珍對小老頭說:“剛纔的事情,謝謝你,你怎麼稱呼?”

“我叫楊朝益,”楊朝益笑起來,說:“妹子,你叫什麼?”

“汪珍。”

“汪珍,”楊朝益唸了兩遍,誇讚,“這個名字好聽,”

汪珍低頭,偷偷的笑,心裡就像開了花一樣,覺得兒媳王英果然很靠譜。

“你也沒人照顧,”楊朝益語氣上揚,神情有一絲悲傷,說:“我也沒有人照顧,剛好在一間房,以後彼此照顧吧,”

汪珍點頭,意識到不對勁,問,“你是來看病的?”

“我老毛病了,”楊朝益毫不避諱的說:“脖子上有塊斑,血液上不去,拿它沒辦法,只能舒緩舒緩,”

“是嘛,”汪珍快速的眨眼,有些失落,說:“怪可憐的。”

“人老了,”楊朝益感慨,說:“無論年輕怎麼風光都逃不過這一劫,”

說話間,醫生走過來,對楊朝益說:“我們和你兒子取得聯繫了,他們都說沒時間過來,”

護士忍不住說:“你回去又喝酒了,說了多少次,少喝酒,回去醉了幾回了,”

楊朝益嘿嘿直笑。

房間裡只剩下他們。

汪珍心情複雜,不願意說話。楊朝益歪頭看看她。

“汪妹子,”楊朝益說:“遇見你是緣分啊,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和女人同牀共枕呢,”

“你胡說什麼呢,”汪珍好氣又好笑的說:“誰和誰同牀共枕了?”

楊朝益討好的笑着,說:“你看看我們並排的牀,除去這中間的距離不就是相對於同牀共枕了,”

汪珍察覺到他是沒話找話,也不氣惱,順着他說:“這中間的距離存在的,怎麼也算不上,”

“嗯,人和人之間還是有點距離好,”楊朝益說:“沒有距離是害了自己,”

這話中有話,汪珍來了興趣,翻身面對楊朝益,期待的看向他。

楊朝益沒有掃興,繼續說:“當年,我兄弟做生意失敗,在我家裡借住,住了幾個月,把我老婆拐走了,我將孩子帶大,他媽給點錢,孩子就嫌棄我沒出息,這幾年,孩子和他媽走得近,對我愛答不理。”

“之前我生病了,他還能來看看我,現在都無所謂了,”楊朝益盯着下滴的液珠,眼神漸漸失去了神采。

汪珍感慨兒子兒媳的孝順,對楊朝益的遭遇無比同情,她嘆氣,說:“孩子長大了,半點由不得我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重自己的身體。”

“保重身體,”楊朝益失神的說:“一個人活着,保重身體又有什麼用呢,”

汪珍半開玩笑,說:“你不好好活着,哪能像現在這樣和我在這裡閒聊,”

楊朝益眼前一亮,瞧着汪珍風韻的姿態,老臉一紅。

護士查房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接下來的幾天,楊朝益對汪珍格外照顧,瞧着她雙眼放光,盯着她就像盯着塊寶貝,即使出院了,也要求醫生讓他多住幾天,直到汪珍出院。

楊朝益去給汪珍接熱水,正好和王英、張強錯過。

王英問,“媽,你們相處怎麼樣?”

汪珍仔細一想,瞧了瞧牀號,問,“你說他?”

“嗯,不錯吧?”王英扶着汪珍的胳膊,說:“還如意吧,”

汪珍羞笑着,“啊,挺好的,”

張強立刻說:“好啊!正好我們一起回家,就在外面,”

汪珍點頭。

張強朝門外喊,“爸!你快進來!媽同意了!”

汪珍皺眉,往門口一看,多年不見的前夫張林走了進來。

“他來幹什麼?”汪珍怒氣橫生,質問,“誰叫他來的?”

張強趕緊示意王英。

王英小心的說:“媽,這幾天你們相處下來不挺好,”

汪珍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要爲她介紹的相親對象是張林!

這時,楊朝益拿着水杯走過來,開開心心,正要說話,瞧見情況不對,走到汪珍旁邊。

張強對楊朝益說:“不好意思,伯伯,打擾到你了,我們來接我媽出院,”

“不用不好意思,他纔是一直照顧我的人,”汪珍直截了當的說:“我剛纔說的人也是他。”

張強趕緊看向張林。

張林結結巴巴說:“碰上我有事,一直沒時間過來,”

汪珍脾氣火爆,張林害怕會被她撕碎,現在他無兒無女,也是想找個靠山才壯着膽子來找汪珍。

“當初離婚的時候,我們說得很清楚,公證書也在,”汪珍冷漠的說:“現在你想撿現成的,別做夢,那個家,有我沒你!有你沒我!”

汪珍說完,瞪了一眼張強,又對楊朝益說:“老楊!我們走!”

楊朝益拿上東西跟在汪珍後面。

汪珍住進了楊朝益的小房子,這是楊朝益拼搏一輩子留下的唯一值錢的東西,他兒子瞧不上,已經搬進了母親爲他準備的新房。

張強打來電話,汪珍故意掛掉。

楊朝益心軟,看不下去了,說:“珍珍,你接個電話吧,至少讓孩子們放心,否則我就成拐賣婦女了,萬一他們報警怎麼辦,”

“我的心臟都快氣炸了!”汪珍控訴着,“老孃養了他十幾年,什麼也抵不上!還敢把那個負心漢帶到我面前,想着一家人過日子,那個逆子也不怕把我氣死!”

“珍珍,你的感受我能懂,”楊朝益幫汪珍順氣,說:“但是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人家都說夫妻還得是原配好,孩子也是爲了你考慮,他們是好心,你別讓他們寒心,就算他做錯了,你也該去好好說,而不是在這生悶氣。”

汪珍不說話,想了想,覺得楊朝益說的在理。

汪珍說:“行,明天,我們就去看看。”

“這是你的家事,”楊朝益說:“我一個外人、不好出面。”

汪珍沉默了。

見面後,張強擔心母親,急匆匆的說:“媽,你沒什麼事吧,”

汪珍也心軟,好言好語和他們說了兩句。

張林也在,汪珍聽了楊朝益的話,不再生氣,平靜的表達了她的意思,拒絕復婚,如果張強要贍養張林,盡孝道,她也不管,唯一的要求就是她要嫁給楊朝益。

“媽,你糊塗了,”張強急得口不擇言,說:“你和他才認識多久?我爸雖然千般不好,但是都過去了,他以後會好好待你,你爲什麼要把自己的幸福壓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

“陌生人?”汪珍激動的說:“誰生來不是陌生人?難道你和王英是剛從肚子裡生出來就決定要結婚了?就許你們年輕人有感情?我們老人就是牛馬?給你們賣賣苦力,只知道吃喝睡?”

王英見架勢不對,立刻上前勸,說:“媽,張強不是那個意思,現在的人有好有壞,我們都希望你能幸福,但是也怕你遇人不淑,到時候受傷的不還是你嗎?原配至少知根知底,”

“知根知底?”江珍斜眼看着張林,說:“自從離婚,他從來沒有露面,更加別提對我們母子有什麼關照,誰知道他跑出去幹了什麼壞事。”

張林擦擦額頭的虛汗,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江珍說:“如果你們不放心,我可以再和你們楊叔叔相處一段時間,讓你們看看他是人是鬼。”

他們都瞭解江珍的脾氣,不接話,只能默認了。

楊朝益兒子知道了他們的事情,暗自鬆了口氣,現在有人接手楊朝益,他可以肆無忌憚的去巴結他的繼父。

面對兒子的決定,楊朝益感到心寒但又沒辦法,一心一意守着江珍過日子。

楊朝益決定去擺小攤,江珍問他爲什麼,他說兒子和他斷絕關係,以後不會再給他生活費,他要靠自己養江珍。

江珍說她有退休金,還有兒子給錢,不用他養,怕他累着,也不同意他去擺地攤。

楊朝益卻堅持說丈夫養妻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算死了埋黃土也不能改變。

江珍被他感動了,答應和他一起去擺攤,爲平淡的生活找點樂趣。

一天,兩人剛將攤子支開,江珍接到了張強的電話,說警察上門找張林,問張林有沒有去找她。

江珍還在納悶,楊朝益瞥見遠處的張林氣勢洶洶朝他們走來,手裡還拿着什麼東西。

楊朝益提醒江珍,“老婆子,張林朝我們走來了,”

電話那頭聽見了,大喊,“媽!叔叔!你們快躲開,他瘋了!”

江珍沒聽明白,問,“什麼啊?誰瘋了?”

楊朝益看清張林手上的東西,是一把閃着寒氣的水果刀,他知道大事不妙,拉着江珍就跑!

江珍還沒掛斷,往後一看,張林虛弱的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張牙舞爪的朝他們衝過來,嘴角抽動,像是在說什麼。

他們跑,他追,街道上尖叫聲一片。

眼尖的人見情況不對,瞧見是老人也不敢動手,就在張林快要抓住江珍時,楊朝益回身,推開了她,上前去搶奪張林手上的刀,一旁的年輕人立刻上前,三兩個人將張林壓倒在地上。

警察趕到將他帶走了。

張強和王英將兩個老人扶住,感天謝地,他們沒有受傷。

張強解釋說兩年前張林在外面犯罪,一直在潛逃,這次警察鎖定他,準備抓捕時卻被他發現了,張林誤以爲是江珍舉報她,來找他們泄恨。

江珍氣憤的說:“這個沒良心的!枉費我和老楊用心對他,還好被抓了!”

張強嘆息,愧疚的說:“媽,這事是我太天真了,被他三言兩語就蠱惑了心智,忘記他之前的狠心。”

“我們明白,”江珍看看楊朝益說:“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

張強說:“以後你們就是我的父母,”

“好了,”王英甜甜的說:“今天好在是有驚無險,爸媽也累了,我們回去吃頓好的,一家5口好好過日子。”

張強奇怪的問,“明明是四口人,還有一個是誰?”

王英直指小腹,說:“肚子裡還有一個呢,”

“好啊!”江珍激動的說:“我要當奶奶了,這是喜上加喜!”

一家人同時笑起來,幸福格外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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