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泰山腳下
2003年春,一個傍晚,我坐在擁擠的火車上,藉着昏黃的燈光看一本書。我沉浸在書的意境裡,忽略了報站的聲音。等我合上書,報站的聲音又響起:“泰安站到了,有下車的旅客請下車。”我這才發覺,已經錯過了要去的濟南,到了下一站泰安。
我趕緊跳下車,呆呆地看着火車如一條長蛇逶迤而去。我補了票,走出站臺,迴轉的火車已經沒有了,只能打了一輛出租車,匆匆往汽車站趕。透過車窗玻璃,我看到夕暉籠在泰山的山頭,鍍了一層金邊的雲,慢慢飄浮着。過了一會兒,金邊淡了,雲也隱去了,整個小城,被暮色包裹了。
這是我第一次走進泰安。或許是一種緣分,畢業之後,家在濰坊的我,竟又被分到泰安工作,且一待就是十幾年。
剛來泰安時的我,血氣方剛,喜歡人潮涌動的地方。泰安這座城市似乎有點小,容不下我那顆躍動的心。我想,過上幾年,也許我會離開泰安,奔向別的城市。
我所在的單位旁邊有一條河,人稱“��河”。河上有橋,類似趙州橋的樣式。過橋不遠,有座亭子,檐角如展翅之鳥。經常有人在亭內乘涼、下棋。站在亭內,舉目便能望到泰山。
我對泰安的感情,是一點一點培養起來的。每天下班,我都要經過岱廟。岱廟門前有一棵幾百年的老槐樹,被人們用漢白玉磚圍了起來,周圍的人車都爲它讓路。走過老槐樹,總會有一股清涼之感。人們步履匆匆,似乎也並未多看它一眼,而它卻千百年地看着我們,閱盡衆生。
剛來泰安時,我租住在單位後面的一個小區,旁邊就是夜市。晚上,夜市熙熙攘攘,充滿了活力,賣小吃的、賣服裝的、賣工藝品的……不一而足。街燈閃閃爍爍,似乎與時斷時續的吆喝聲相和。我坐在自己的斗室裡,一邊聽着外面的市聲,一邊讀着書,偶一擡頭,一隻花貓在屋瓦上躡着腳走來走去。
兩年後,我搬到南湖旁。南湖原先並沒有湖,是後來改造而成的。下了班,我常去湖邊散步。泰安人特別喜歡豫劇,一些大爺大媽們敲着鑼鼓,組成了業餘豫劇隊,每到夜晚,就在南湖邊的長廊下唱《打金枝》《朝陽溝》。聽者甚衆,十分熱鬧。
後來,我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房子,離單位只有四五站路,很是方便。最滿意的是,舉頭即可見泰山。事實上,對泰安人來說,擡頭見山是常有的風景,只因我是外地人,故而格外心動。見到外地的朋友,我常常跟他們說,我家就在泰山腳下,他們往往一副歆羨的表情。我又加強語氣,給他們細緻地說起不同時節泰山的景色。春天,百花爛漫,泰山的顏色是層次不分的,紅夾雜着綠,粉混合着紫;夏天,泰山是蓊鬱的,雨水也多,動不動就雲遮霧繞,山似游龍,神出鬼沒;秋天,蓊鬱退卻了,泰山變得紅紅黃黃的,顯現出另一種明豔的色彩;而到了冬天,山常常陰着臉,雲也不再輕盈了,山上所有的生命似乎都在默默地積攢着元氣……我這樣描繪泰山的時候,朋友們往往發出陣陣感嘆。
朋友們來泰安,我每每帶他們爬泰山、遊岱廟、看花海、逛東湖。朋友們總是嘖嘖讚歎,我便趁機說:來泰安吧,這裡擡頭見山,好山好水……有的朋友果真動了心思,後來在泰安買了房子,與我成了同城的鄰居。
我後來也去過不少城市。無論面對怎樣的風景,我總是特別想念泰安。我知道,這可能是我常年沐浴山風所致,我已經變得離不開泰山腳下的這座小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