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困境中的運動員 亟待更多力量參與

中國女足前國腳張鷗影(資料圖)。視覺中國供圖

2021年伊始,由中國第一位冬奧會金牌獲得者楊揚發起的冠軍基金,得知了原中國男排隊員、現浙江沙灘排球隊教練鄭亮重病正在“輕鬆籌”募集醫療費的消息,冠軍基金設法與鄭亮聯繫,希望爲他提供一定的幫助。

在鄭亮之前,冠軍基金正計劃爲原上海女子手球隊的退役運動姚莉提供3萬元的救助。對於身患癌症的姚莉來說,3萬元的救助只是杯水車薪。但當巨大的治療費用已經讓她的生活陷入困境,3萬元的救助金也是雪中送炭

冠軍基金用於救助姚莉和準備救助鄭亮的資金來自冠軍基金“運動員大病救助計劃”,這個計劃的問世與一位曾經同樣需要救助的中國運動員有關。

2018年12月,前中國女足隊員張鷗影因病離世,年僅43歲。作爲當年中國女足的主力隊員之一,張鷗影的名字早已與那支光榮的球隊一起廣爲人知,當張鷗影身患重病且家庭已經不堪醫療費重負的消息傳出之後,社會各界爲其籌款。冠軍基金秘書長孫小峰迴憶,2018年,冠軍基金通過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平臺,爲張鷗影募集了80多萬元的善款。但因其不幸離世,救助款尚有大部分結餘。根據當初籌款約定,冠軍基金利用這筆善款(約60多萬元)設立了運動員醫療救助基金,並將該項目命名爲“運動員大病救助計劃”,希望能夠幫助到更多因大病而陷入困境的運動員。

自2019年初設立以來,冠軍基金“運動員大病救助計劃”共救助了六七名運動員。救助的人數不多,一是因宣傳不夠,很多運動員不知道這個救助計劃;二是絕大多數因大病陷入生活困境的運動員並不知道向外界求助和如何進行求助。雖然力量微弱,但在“運動員大病救助計劃”推進的過程中,卻讓冠軍基金和孫小峰可以更深入的觀察和思考如何給運動員羣體提供更完善的紓困渠道。

“無論是從運動員本人的視角還是從外界對運動員羣體的慣有印象看,運動員總體上都是一個強者的形象,他們在賽場上奮力拼搏,對一切困難鬥志滿滿,不喊苦不喊累,他們往往有着優異的運動技能和令人矚目的比賽成績。”孫小峰表示,“運動員身上大多具有的這種自強不息、拼搏向上的品質,很容易讓他們自己和外界都忽視了運動員也是普通人的事實,運動員也有遭受大病和因病致貧的可能性。”

而且,一旦真的遭遇這種不幸,運動員又不願意輕易向外界求助。孫小峰迴憶,2018年,當張鷗影的病情已經非常嚴重,家庭已經很難繼續支付高昂的醫療費時,張鷗影仍然不太願意看到外界爲其籌款。孫小峰說,對於絕大多數中國運動員來說,深受“再苦再累都要自己扛”的信念的影響,而且,中國運動員通常都被賦予了爲國爭光、激勵國人的一種無私奉獻的責任,他們好像不應該成爲被救助的對象。

業內人士表示,優秀運動員一般心理層面都不太願意主動求助於他人,另一個方面是中國運動員的保障機制尚需進一步改進。

業內人士介紹,中國的專業運動員在役期間,醫療方面的保障是較爲完善的,但是在他們正式成爲專業運動員之前(包括試訓期)和從運動隊退役之後,面臨着很大的保障機制欠缺的風險。因爲中國從國家到地方的各級運動隊,大部分保障只覆蓋在編運動員。

游泳運動員出身的薛寒冰,在退役後完成了臨牀醫學本科和碩士學業,對於通常都未能很好地接受文化課教育的中國運動員來說,攻讀臨牀醫學學業的難度遠比普通學生大得多。目前擔任某科技公司保險事業部總經理的薛寒冰因自己的成長經歷,更加清楚地知道,中國運動員因爲教育的缺失實際上更容易在退役後成爲生活的弱者,一旦遭受大病,個人和家庭應對的能力更低,他們本應獲得更好的保障,以增強其抗風險能力。薛寒冰認爲,中國運動員應該獲得更好的保障,爲他們提供一款專門的保險是最好的方式,但保費應該主要由體育部門、運動隊埋單,因爲是中國特殊的運動員培養體制造成了運動員沒有得到應有的教育,使其退役後謀生和抗風險的難度加大。

薛寒冰考慮過專門設計一款針對運動員的保險產品,在運動員服役期間,由運動隊、運動員共同繳費(運動隊負擔費用中的大多數),繳費時長可根據運動員的在役時長進行調整,但保障期爲三十年或更長,保障範圍爲運動員的大病和重大運動損傷。這款保險基本上可以保證運動員在運動生涯和退役後的工作生涯均能享受到大病和重大運動損傷(因爲很多運動員的重大運動損傷不僅影響其運動生涯,對其退役後的工作也會產生負面影響)的醫療保障

不過,保險公司並非公益機構,保險公司如果願意推出一款專門針對運動員的保險產品,其前提是產品需要有市場價值或社會價值,薛寒冰說,“如果產品本身導致保險公司虧損,保險公司會很難接受。因此,在實現方式上可以要求保險產品形態設計確保保本微利,既爲運動員提供大病保障,又在一定程度上體現社會公益性。”

早在2016年裡約奧運會期間,冠軍基金就聯合相關企業發起過一個“爲了冠軍的微笑”的公益活動,通過這一活動爲其發起的運動員公益保險計劃籌款,從而爲運動員提供免費的大病險和意外醫療險。但據孫小峰介紹,這個活動持續了兩年左右告終,其中的一個原因是因爲保險公司認爲這個活動所能覆蓋的人羣太小,且總體的保費也比較少,從保險公司來說還是存在虧錢的可能。只有運動員保險的覆蓋人羣足夠大、保費足夠高,保險公司纔有持續去做這個產品的動力。

薛寒冰表示,目前從國內的保險公司來說看,一旦被保人羣具有運動屬性,就會被視爲是高風險,要麼是理賠過程中會被附加很多限制條件、要麼是投保費用會大幅提升。在這個現實條件下,以普通的保險產品去保障運動員羣體是不太可行,爲運動員羣體設計一款專門的保險產品是一個比較好的解決辦法

實際上,運動員羣體因爲通常都有較爲健康的生活習慣重疾的風險低於普通人羣,薛寒冰說:“從保險公司的理賠來看,重疾主要是兩大類,即癌症(約佔60%)和心梗中風心腦血管疾病(約佔30%),而心腦血管疾病因爲和人的生活方式是否健康有很大關係,因此運動員羣體包括他們退役後,患這一類疾病的風險是低於普通人的。”

在薛寒冰看來,運動員羣體其實應該是保險公司的優質客戶,問題是,現在從體育部門到運動隊,是否認爲自身負有責任,去爲運動員提供一個涵蓋時間更長而不只是在運動員服役期間的保障?如果體育部門、運動隊不願去承擔主要爲此的保費投入,那麼,無論運動員羣體是不是保險公司的優質客戶,針對運動員羣體的保險產品都是無源之水。

像冠軍基金“運動員大病救助計劃”這樣的民間救助力量,只能作爲運動員羣體遭遇大災大難時的一種補充援助。在推行“運動員大病救助計劃”的兩年時間裡,孫小峰看到了我國運動員羣體應對大病等重大意外的抗風險能力嚴重不足,運動員的風險意識亟待提高,對於運動員的管理和服務部門,更需要從運動員的更長遠發展週期考慮保障。

本報北京1月25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