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情緣三十年--來港之前的慘淡歲月(卅二)

我相信,一箇中國不可分,任何力量和勢力都阻止不了中國的最後統一,但什麼時候可以完成,實踐證明,則不是以人們意志爲轉移的。需要循序漸進水到渠成。爲這神聖中華民族的偉大目標早日實現,如需效勞,我願竭盡全力。以上淺見,謹供參考。」給大陸國家領導人寫信的膽子哪來的?這還得倒回田圻暢來港之前的慘淡歲月談起。

身陷殘酷鬥爭打擊

1971年初,大陸一打三反運動又來了,全國要清查「五一六分子」,劇團忙着跟風,白天學習晚上開會,連他搞基建工作的人也都停止了。放着活兒不幹搞運動,餓着肚子喊空洞口號,是生活在毛澤東時代的一大特點。

劇團軍代表領導大聲動員:有問題的人心裡最明白,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反革命「五一六份子」的尾巴已經露出來了,跑不了快交代吧。劇團裡原來被揪出來的幾個人都低頭不語,明擺着是牛鬼蛇神了。不是政治歷史問題,就是貪污生活作風問題。田圻暢覺得軍代表一直在看着他,參加開會的人也都看着他。「限給兩天考慮,有問題回去好好想想。不要等着羣衆來揭發,那問題性質就嚴重了。」軍代表一聲令下散會了。

就在這殘酷的鬥爭打擊之中,田圻暢都快崩潰了。躺在牀上,頭痛欲裂,心口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過氣來。漸漸地,進入半昏迷狀態。第二天醒來出了一身虛汗,發現成了一半禿頭頭髮一束束零散枕頭上,尚存的頭髮不能蓋住壞死禿頂毛髮細胞。有如伍子胥一夜之間鬍鬚全白,那是對人極限煎熬。一氣之下,找了一家專門給老人剃頭理髮室,將頭髮颳得乾乾淨淨。那是懂事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光頭模樣,即使在戲校實習演出也從未剃過光頭,這付模樣,感覺自己失去了平日做人的尊嚴。

好心人告訴他,壞死的毛細胞每天用生薑大蒜抹塗,頭皮燒得紅腫,可能會長出頭髮。還有人建議喝中草藥旱連草、知柏地黃丸等,到了有病亂投醫的地步。每隔幾天就讓理髮店老師父刮一次頭。就這樣,每天吃着中藥,抹塗生薑大蒜,隔幾天就刮一次頭。

媽媽改嫁了,又和繼父生了三個兒子,那個家不是他能避風的一個港灣,只能算是一個免費的客棧。田圻暢太渴望知道臺灣消息,那時大陸電臺、報紙,政府宣傳,領導基本宣傳口徑是「臺灣在美蔣統治集團臺灣同胞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反動當局蠢蠢欲動,伺機反攻大陸。」但他想知道真正的一面,省吃儉用花12塊人民幣買了新出的半導體收音機,可收到短波

當夜深人靜別人都睡了,田圻暢就用棉被緊緊蓋收音機,貼在耳邊音量調到最低,慢慢轉動頻率。終於,耳邊響起一個女人柔軟甜美的聲音:這裡是中國廣播公司,對大陸同胞廣播。廣播通常是反共內容:如何準備反攻大陸,讓大陸人民推翻共產黨統治,如何聯絡和發展特務組織,還有稀奇古怪的信箱號碼。田圻暢只當它是天方夜譚,決不上當。想了解的是臺灣人民到底是怎麼活着的,爸爸在哪裡?

終於聽見彼岸之聲

那一刻,田圻暢高興得幾乎想跳起來大喊大叫。終於聽見了彼岸的聲音,父親就和他們在一起。爸爸是不是每天都生活在水深水熱之中?他是如何在反動派壓榨中求生存的?在那又恐懼又想聽的日子裡,知道臺灣老百姓生活似乎比大陸好,起碼不會有吃不飽餓死人的事,在經濟上正在搞十大建設,還有不少京劇團可聽到大陸早已絕唱的「四郎探母」,沒想到小小收音機如此神奇。

無論走到哪裡,田圻暢都要帶着這部收音機,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糧。田圻暢自以爲神不知鬼不覺,想不到又被劇團領導發現了。劇團領導把田圻暢叫到辦公室,用手一拍桌子,嚇得他差點癱軟在地,他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偷聽敵臺?」田圻暢趕緊巧言善辯解釋一番,北京叫中央人民廣播電臺,臺灣叫中國廣播公司,自己沒搞清楚,轉鈕不熟,時常搞錯。謝天謝地,總算沒有追究下去,只警告今後必須注意,不能再聽。偷聽敵臺同樣不可饒恕,當年多少人執迷不悟,爲這種事斷送前程或生命。(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