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彪的忠與逆——怕日後被紅衛兵批鬥（十七）

文強與毛澤東有表兄弟關係，與周恩來有師生之誼，且在共產黨中，又是長官與部屬。據文貫中說，在文強獲釋後，周恩來去世前，周恩來曾約見文強，特別對他說：「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啊！」

文貫中覺得這是周對乃父的規勸。規勸什麼呢？是勸文強不要記恨中共對其長期關押？或者是周恩來解釋長期羈押文強，其亦受制於「人」，不得已啊！勸文強不要誤會他？這個人是誰？當然最有可能的是毛澤東本人。毛胸襟狹窄，對文強過去對他的不敬與「叛黨」不滿，是有可能。不過，文貫中說：「毛澤東的後人願與我父親交往，我父親對他們也非常友好，比如毛澤東的女兒李納好幾次與我父親一起吃飯，我在國內時也參加過一兩次。」由於毛澤東是一九七六年九月過世，所以李納與文強來往，是在毛澤東死後的事。

因此所謂受制於人，有無可能有第二者？如果有，那就是林彪。林彪在一九五八年當上中央政治局常委、副主席，一九五九年接任國務院副總理、國防部長，直到一九六六年八月十二日正式成爲中共中央唯一的副主席，權位僅次於毛的「第二人」。就以林彪在文強一九六五年第一次可能獲釋時期前後，其地位仍在周恩來之下，是否有權阻擾文強「特赦」，值得懷疑。

但在一九六六年之後，林彪有可能不希望文強獲釋，因爲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是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六日正式展開，接着八月林彪成爲毛澤東的接班人，林彪可能怕文強獲釋後萬一被紅衛兵揪鬥，苦刑逼供不慎泄漏其曾與國府有秘密聯絡之歷史，甚至也可能出於善意爲保護文強免於被鬥，而設法阻擾文強「特赦」，也獲得毛澤東之同意。不過，文強是個保密性強，又重義氣的人，如果林彪怕文強泄露其與國府間秘密，則是多慮了，從下列情事可以證實。

前述周恩來去世前在醫院密見文強一事，在文強去世後，文貫中翻閱乃父日記，卻找不到任何記載。《晚年周恩來》一書作者高文謙分析，周恩來接見文強可能性是有的，因爲周思慮細密，當時「四人幫」對他發動攻擊，罪名無非就是向國民黨「自首」、「叛徒」、「跟國民黨勾結」。文強獲特赦，就可能成爲「四人幫」的活靶子，成爲「四人幫」攻擊周恩來的活材料，周約見文強，極有可能是要作好保密工作。文貫中也記得，大約八十年代，周恩來遺孀鄧穎超跟文強有一次單獨會面，許多人都知道此事，但是談話內容，在文強日記裡也找不到記載。

因此，如果文強當年在西安及東北負責聯絡林彪，以他的個性與做爲一個情報工作人員的特質，他是不會泄漏林彪與國府間秘密關係的。而且文強很以自己是文天祥後代爲傲，他說：「我家不分男女老幼，都必須能背誦〈正氣歌〉……這是我家的一道傳統家風。」就以文強被俘後的表現，就顯示其有氣節，不辱祖先。

據文貫中說：「父親生前整理過一本回憶錄，有一定價值，但在國內尚未出版。父親生前與政協交涉過幾次，政協一定要他將在監獄裡面二十七年的情況補充進去，但父親不願意再提這段經歷，……不明不白被關了那麼長時間，他認爲是不公正的。要將他認爲不公正的東西正面去寫，他並不情願。」文強是一個會把不能泄漏及危害他人的秘密，隨他的生命帶走的人。

林彪與文強的後代目前保持有良好關係，這又是怎麼回事。據《歷史塵埃》一書作者高伐林訪問林、文後代紀錄，可以確定，在文強獲赦前，兩家並無來往，也不知有本書所談及之歷史懸案。林彪女兒林立衡退休前原在中國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工作，一九八九年發起「口述自傳叢書」活動。她說：「文強父子主動要跟我見面，我們就組織了一個小組，訪問文強九次」。文強是一個國民黨被俘將領，個人歷史早在被俘期間就應交代清楚，且對被俘關押之二十七年情況不願提及，那麼他去找林彪的女兒林立衡，似乎不是爲了口述歷史，而可能是試探林彪生前曾否提及與他有關事情，而「口述歷史」僅是藉口。

此後，林立衡與文強的兒子文定中即保持了良好的聯繫，這似乎又超越了林立衡推動「口述歷史」的範圍。據《歷史塵埃》一書作者高伐林訪談林立衡後寫道：「筆者是在北京建國門外的阿文酒家與他見面的。……記者雖然沒有見到阿文酒家的老闆文定中，但早就耳聞他是當年林彪的黃埔軍校校友，後來作爲國民黨戰犯被關押了二十七年的文強的小兒子。」林立衡說：「這個阿文酒家，常常被黃埔同學會選作開會的地點──老闆的父親文強不就是黃埔軍校的麼！二○○四年他們找不到我，就通知這個酒家的老闆文定中來找我。」（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