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正／反政府財稅霸凌 先從國家體制動手
▲臺灣不只「萬萬稅」，還有被烏龍課稅的「萬年稅單」，加上人民敗訴率高達94％的無效行政救濟制度，讓「保護人權是政府天職」一說成爲笑話。（圖／視覺中國CFP）
由學者專家及民間團體組成的稅法改革聯盟，發起了「反財稅黑手運動」，號召民衆今日（18日）下午聚集總統府前抗議，並計劃夜宿凱道。他們要求賦稅人權的入憲、確保賦稅的正義、終止稅務機關的濫權與霸凌。
目前財政部及所屬稅務機關，除了引用法令，也利用函釋（行政解釋）方式將各種稅法的內容或沒規定的部分，經常性做出不利民衆權益的解釋，目的就是爲了方便稅務機關在稅賦上多課和嚴課。尤其稅務人員在稅務獎金和超標拔升的激勵之下，嚴徵濫課無形就成了稅吏的集體潛意識。若民衆不服稅吏的行政決定，就要先付半數稅額，才能走訴願的行政救濟；若訴願失敗，再走行政訴訟的路。
當然，民衆先繳清稅款後，也可直接到行政法院提告，但若要有結果，就需一路打到最高行政法院才行。稅務官司免不了漫長的訴訟過程，經多年後纔會有法院的最後裁定。不幸的是，臺灣行政法院裁定的案子有90％多都是官方勝訴。有稅務爭議和訴訟經驗的人，在此過程中很少沒生大氣、不幹譙的，因爲不管有沒道理，民與官鬥幾乎註定輸！
不管民衆的理由又多正當、證據多充分，即使芝麻大的小案子，稅務機關一旦走到稅務官司，不管自己多沒道理一定打到終審法院，絕不妥協，也絕不認輸。原由就是公務員怕認錯，也怕被扣上圖利他人的罪名，所以都會堅持打官司到底。何況打輸官司承辨稅吏也不會受到處分。其實在臺灣，不只稅務機關在行政和司法上都享有絕對優勢，所有行政機關從內政到經濟事務，哪個部會沒有同樣弊病呢？只是多數民衆都是納稅義務人，比較有機會碰到稅務問題而已，導致今天才會凝聚出民衆的「反財稅黑手運動」。
這次「反財稅黑手運動」發起單位的訴求之一，就是要求政府公開、公正遴選納保官和稅務法官。這訴求相當吸睛，但「公正」應該建立在權力的制衡機制上，而不是道德的要求。多年來，政府即設有公平會和消保會，但對民衆權益的保護仍非常有限。嚴格來說，今天台灣民衆的人權和財產權經常受到政府各行政機關的霸凌，原因其實就來自於「行政權至上」的憲政體制。
因爲總統實質掌控的行政權獨大，使得立法和司法機關在實務上對各行政機關的制衡力量有所不足。立法權雖在立法院，但行政院卻可超越總統制的常態，不必透過立法委員就享有法律提案權，因此絕大多數法律設計的出發點，都是有利於行政機關。值得一提的，就是立法院若要改正行政機關所制訂的各種法規和命令，居然要比修改上位的法律還困難。至於立法院對函釋（行政解釋）這玩意就更沒輒了，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
▲財政部掌有過大行政權、立法權、司法權，加上行政法院以吏爲師，判決多複製國稅局意見，導致人民永遠是輸家。（圖／記者李鍾泉攝）
就法律和法規命令而言，立法院對行政機關的監督力道早就失衡。有經驗的人都知道，當民衆有稅務爭議找立委陳情，效果也非常有限，因爲立委除了杯葛預算外，還能有什麼作用呢？何況爲了個案，做這種杯葛也常是名不正、言不順，除非稅務機關要給大牌立委一個面子，但一切都是預算或修法的交換手段。
而今，有關行政機關的法規命令和函釋，是否違憲或違反母法的裁定都不在法院，但這種芝麻綠豆的事，還得靠高高在上的大法官會議，如此得走多少年的路纔能有結果？重點是根據現有體制設計，各級法院（包括行政法院）也得依行政機關的命令和函釋進行判決，也就是說行政法官再公正也沒有用，納保官的功能，也會被這種體制設計所閹割了。
事實上我國《憲法》的設計目的，就是讓司法和立法對行政的制衡力量極小化，因爲我們的《憲法》是在軍人掌政的環境中產生的畸形兒，也是封建和獨裁的結合物：一切憲政設計的最終目的，都是爲了服務大總統和文武百官所構成的統治階級。如此行政權自然會駕凌一切，人民面對行政機關時，又怎望能有合理的保障呢？
自由民主風氣發展至今，我們「行政權至上」的國家體制已走到需根本檢討的地歩。例如，各級法院若無權認定行政機關的「法規命令」和「行政解釋」，甚至認定法律是否有效，而司法調查審判亦缺乏民意的監督和參與，這不就容易養成其驕縱自大，或成了執政者的打手，如此怎會有公正的司法？又例如立法院若不能調查和彈劾失職或濫權的政府機關和官員，立法院怎可能有效監督行政機關和官員呢？
總結過去數十年各種反對運動的成就，不過只有終止戒嚴體制，建立民主選舉制度而已，然過程中我們「行政權至上」的國家體制卻無基本改變，反而創造了一個畸形的「超級總統制」，導致「行政權至上」的泰勢可能因此而更難㨔動。我們期待「反財稅黑手運動」能啓動國家體制的改造運動，臺灣纔有可能建立一個真正保障賦稅人權，和其他各項民權的法治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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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忠正，經濟學博士，曾任立委、金管會委員、民進黨副秘書長、及中研院、臺大教授。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