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必榮／美中貿易大戰不只是貿易大戰
美東時間3月22日下午，美國總統川普簽署備忘錄，對1300項大陸輸美產品加徵25％關稅，價值最高達600億美元。中國大陸立刻反擊，也對7類、128項產品徵收報復關稅，金額達30億美元。雙方將有60天磋商期，但是貿易大戰的第一槍已然響起。
由於美中兩國是世界第一、第二大經濟體，兩國大打貿易戰對國際經濟造成的衝擊可想而知。所以連日來國內外對這場貿易大戰討論可以裝載好幾車，大家都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受傷或獲利的是哪些產業？哪些國家？以及今後的可能發展。
一種說法是，這只是川普慣用的談判手法而已，因爲後面還有60天磋商期，所以真正要執行的時候，貿易戰的規模有多大？哪些產業被列入其中？都還得看最終的談判結果。同樣的，也有人從中國大陸的報復規模來看，指美國對中國的增稅的規模是600億美元，中國的報復金額才30億，明顯不成比例。可見中國採取的是切臘腸戰術，目的是拉長報復時間，等待後面的談判迴旋。
也有分析從雙方經濟的依存度來看 （不是中國對美出口佔GDP的百分比，而是這些貿易項目容不容易被替代，以及對雙方政治、社會的衝擊），貿易戰的結果將沒有贏家。李克強3月20日的記者會上也是這樣呼籲，所以貿易大戰最終將會只是雷聲大雨點小而已。
過去美國曾經打過幾次貿易戰：1930年大蕭條時代，共和黨控制的國會以保護主義救經濟，結果從糖到鞋子到鋼鐵的價格通通上漲。1932年民主黨上臺後才大幅降稅，但貿易戰的戰火已經點燃，英、法、德仍維持高關稅。國際貿易體系崩解，民族主義高張，終導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1980年代，美國汽車工業受到日本汽車進口的威脅，遊說雷根政府以高關稅限制日本汽車進口，結果日本汽車價格大漲，逼得日本不得不把汽車廠移往美國生產，也爲美國增加不少工作機會，這是川普最喜歡引用的例子。但反對者認爲現在的情況跟當時根本不同，川普應該借鏡的是小布希的例子：小布希當時對進口鋼材開徵懲罰性關稅，結果造成美國鋼材價格大漲，20萬人因此失業；鋼材出口國也向WTO投訴，最後美國只有讓步，以妥協收場。
然而不管這次貿易戰的結果爲何，背後幾個大趨勢的發展都值得我們關注。
第一，川普根本不信任自由貿易，他更在乎的是公平貿易，這在美國國內是有賣點的。許多經濟學者也表示，龐大的對中貿易赤字，證明美國是美中貿易的最終輸家。他們不見得主張貿易戰，但貿易失衡的問題必須解決已經成爲共識。所以貿易戰槍聲響起，民主黨國會議員也表示支持。這次貿易戰不管結果如何，美國在對中貿易上的挫折，將來還是會以其他方式發抒，這是必須要做的心理準備。
▲這次美中貿易戰不管結果如何，美國在對中貿易上的挫折，將來還是會以其他方式發抒，這是必須要做的心理準備。（圖／路透社）
這個現象就引出第二個觀察點，就是中國已經從世界的工廠進化成世界的市場，再進化爲美國重要的戰略競爭對手。2015年李克強提出「中國製造2025」，要以中國的創新取代西方的科技。這被稱爲「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國版」的發展計劃，讓西方感到威脅。所以這次美國發起貿易戰，所針對的很多都是2025的項目。
而美國也擔心，中國爲了急於創新推動第四次工業革命，而大舉向西方購買或竊取科技，會影響到西方的競爭力與國防安全，因此在中資 （尤其是國企） 併購與網路安全上雙管齊下，防中國企業也防中國駭客。中國方面則也對進軍中國市場的八大美國科技產業處處設限，一場美中科技冷戰已經開打。分析家指出，過去日本之於美國，是科技上的對手，但是戰略上的盟國；蘇聯則在國防與科技上都是對手；如今中國與美國的關係，經由貿易、投資、合作研究，早已糾纏錯節，是競爭者也是敵對雙方，這是過去沒有過的現象，這也將影響到後續美中關係的發展。
第三，製造業的第四次轉移。過去全球的製造業中心曾經歷過幾次的轉移：第一次是從英國轉到美國，第二次是從美國轉到德國與日本，第三次是從德日轉到中國，現在第四次是從中國轉到東南亞、南亞。一些分析指出，就是因爲現在製造業的中心已經轉移，美國有了中國以外的其他選項，所以纔有對中國發起貿易戰的迴旋空間。無論這個說法對或不對，製造業中心的轉移是我們可以看到的趨勢，這會帶來什麼機會與挑戰，同樣值得關注。
第四，WTO的邊緣化。川普把貿易衝突直接訴之貿易戰，而沒有經過WTO的爭端解決程序，讓WTO頗爲挫折。從人的角度看，這固然是川普一貫不尊重體制的表現；但從宏觀的趨勢來看，杜哈回合談判未有進展，區域經濟秩序與雙邊自由貿易協定逐漸取代全球性的貿易建制，WTO的邊緣化似乎又是大勢所趨。這會如何影響到國際貿易體制與國際治理，一樣也是值得關注的趨勢。
第五，國際經濟地圖出現變動。美國發起貿易戰之後，習近平和馬克宏通了電話。馬克宏想做歐洲的領袖，習近平想做自由貿易與國際治理的領頭羊，習馬聯手將爲國際舞臺注入新的動力，是否能捍衛自由貿易體制自然是一個觀察點。也有分析指出，中國爲爭國際經濟事務的話語權，與許多國家都簽了協定，以人民幣進行石油結算。如果這個趨勢持續，石油美元的時代將會結束，國際經濟地圖將會重劃，這個趨勢也值得我們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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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