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拉多納最後一戰,萬人爲他痛哭! "瘋子"門神:你比球門還胖

2001年11月10日的那個下午。在糖果盒球場,無數白色和藍色的紙袋從看臺上飛流直下,被拋進場內。糖果盒球場內座無虛席,震耳欲聾。看臺上除了一面巨幅阿根廷國旗以外,還有無數面象徵着博卡青年的黃底藍十字旗。

糖果盒球場有這種場面本不是什麼稀罕事,但這一次在這裡進行的不是博卡青年與死敵河牀的國家德比,而是馬拉多納辦的一場紀念賽,由阿根廷隊對陣世界明星隊。當時,世界上與馬拉多納年齡相仿的足壇名將,如伊基塔、巴爾德拉馬、坎通納、斯托伊奇科夫和達沃-蘇克等人都來助陣,而艾馬爾阿亞拉索林和薩穆埃爾等小老弟也甘當綠葉。

馬拉多納當時剛剛接受完膝蓋手術,他的私人醫生不建議他參加比賽,並警告他這個時候踢球很可能讓他的手術白做了。但是馬拉多納還是堅持要上場。“我想向所有關心我的球迷證明,只要我想,我還是能夠回到場上,我不會被傷病擊倒,我想讓阿根廷人都看到這一點。”

這番話後來被解讀成了馬拉多納有復出的想法,這場比賽的門票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可當馬拉多納真的出現在比賽中時,人們發現這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與15年前爲阿根廷奪得世界盃冠軍的那個馬拉多納相比,此時的他已經臃腫得“胖若兩人”。儘管只是一場紀念賽,但馬拉多納的體能已經吃不消,他在場上的跑動姿勢十分不規範,射門也十分艱難。下半場開始後不久,馬拉多納就從慢吞吞的跑動改爲緩緩的走。

阿根廷隊在下半場獲得了一個點球,在禁區內被伊基塔撲倒的胡里奧-克魯斯主動把球交到了馬拉多納的手中,讓他來主罰。伊基塔走上前,說了許多垃圾話,馬拉多納狠狠地推了伊基塔的臉。伊基塔後來回憶說:“我對他說,‘你已經快把我的球門裝滿了,這次你要踢哪邊,還是用手嗎?’馬拉多納則推了我一下說‘滾回去!滾回去!’”隨後仰天長笑。

儘管嘴上不饒人,但在馬拉多納射門的時候,伊基塔只是象徵性的做了一下撲救。進球之後,所有球員都跑過來,幾名球員甚至把馬拉多納舉起來讓他騎在脖子上。馬拉多納隨後脫下了自己的阿根廷球衣,露出了裡面的博卡青年球衣。

我的老師、阿根廷人Alejandro回憶:“當時大家都哭了,不止是博卡青年球迷,所有人都哭了起來。因爲大家都知道,這場比賽之後我們就再也看不到馬拉多納踢球了。”

那場紀念賽最終以阿根廷隊6比3擊敗世界明星隊告終。那場紀念賽陣容之豪華、場面之盛大,在很長時間內都無法被超越。阿根廷《奧萊報》這樣評價這場比賽:“一場紀念賽,能得到如此多的足壇球星響應和如此多的球迷關注,這是一個足球運動員能得到的最高等級的待遇和尊重了。”

在馬拉多納去世後,緬懷他的文案充滿了微信朋友圈。但Alejandro沒有發,他對我說:“我心裡難過,什麼也沒發,不知道該發點什麼,也沒那個心情。”

對於阿根廷人來說,馬拉多納突然去世,與其說是讓他們感到傷心,更多是讓他們難以置信,甚至到了無法接受的地步。

11月27日的時候,阿根廷一名殯儀館工作人員在社交媒體上曬出了自己與馬拉多納遺體的“自拍”,直接激怒所有阿根廷人,有人要開除他的阿根廷國籍,還有人直接發話“要他死”!

Alejandro說:“這個舉動觸碰到了阿根廷人的逆鱗了,與逝者合影本就是大不敬,更何況那個人還是El Diego。”

在和我談論馬拉多納的時候,Alejandro一直用馬拉多納的名“迭戈”來稱呼他,並在前面加上了定冠詞“El”,用“El Diego”特指馬拉多納。根據阿根廷媒體的消息,在馬拉多納去世之後,很多即將迎來孩子的家長都計劃爲新生兒取名爲迭戈。

我記得以前上學的時候,Alejandro在和我們提起阿根廷的時候特別自豪:“阿根廷是一個誕生了許多文化偶像的國家,比如貝隆夫人,她是《阿根廷別爲我哭泣》(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的原型;再比如卡洛斯·加德爾,他是名曲《一步之遙》(Por una cabeza)的原唱。”

但馬拉多納與他們不同。“或許在西方世界,他們與馬拉多納一樣,都是阿根廷文化的一個符號。但對於中國人來說,馬拉多納是阿根廷的一張名片,因爲有了他,中國人才開始認識阿根廷。中國人可能想象不到,馬拉多納更是阿根廷人的圖騰。”

1972年阿根廷才與新中國建交。此後阿根廷最爲國人熟知的兩件事,便是馬島戰爭和馬拉多納帶隊奪得世界盃冠軍。

馬島戰爭的慘敗讓阿根廷瀕臨分崩離析,這爲馬拉多納在1986年世界盃的表演,賦予了遠高於足球本身的英雄主義色彩。今天,許多人在馬拉多納去世後大肆宣揚他的左翼立場,以及他對於阿根廷的政治意義,認爲他修補了戰爭帶給這個國家的創傷,所以才被阿根廷人如此愛戴

但Alejandro不這麼認爲,他說:“中國人似乎無法理解,但阿根廷人愛戴馬拉多納,是因爲馬拉多納是一個完美的球員。”

“阿根廷人的第一運動永遠是足球,其他運動的影響力遠遠無法與足球相比。一個阿根廷男孩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禮物,百分之百是一個足球。即便是在軍政府時期,官方也不敢攔着人們看球,只有在這樣的氛圍和社會環境下,才能培養出偉大的球員。馬拉多納他的技術實在是太出色了,太完美了,而且他也帶領阿根廷奪得了世界盃冠軍,所以馬拉多納纔會成爲神一樣的人物。”

在馬拉多納去世後,國內的社交網絡上出現了刷屏式的惋惜悼念。有人對此感到疑惑:馬拉多納的私生活劣跡斑斑、多數年輕人都未必看過他踢球,這樣的人值得被捧上神壇嗎?

Alejandro的看法是:“我必須要說,馬拉多納是一個完美的足球運動員,但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他在足球領域無可挑剔,可在做人上也有缺點,他的很多出格行爲不能被合理化。阿根廷人更喜歡作爲足球運動員的他,而不是作爲公衆人物的他,更不是淪爲癮君子的他。”

“馬拉多納可以去約束自己的行爲,很遺憾他沒有這樣做,但畢竟金無足赤人無完人,這種不完美讓他更像一個人。人們會討論他的爭議行爲,但沒有人會否認他在足球上爲阿根廷帶來的貢獻。”

他曾和我們講過阿根廷人對足球的癡迷程度:“我們小的時候,沒事兒就踢球。沒草地也能踢,沒球門把書包和水瓶一擺也能踢;有球最好,沒球把紙團包一包當球踢,沒球鞋的話雖然可能容易受傷,但也照樣踢。我們在哪踢球,那就是球場,停車場如果沒停着車,就會變成足球場。”

或許這種不解的根源還是,對於足球缺乏感情吧。

不同時代的人,會對不同時代的運動員懷揣敬畏之心。但中國足球在任何一個時代,都不曾如女排那樣佔據過一代人的記憶。雖然這些年中超聯賽辦得風生水起,足球在民間始終不溫不火。倘若我們也拿過世界盃冠軍,也許就能理解阿根廷人對馬拉多納的感情了。

以“El Diego”稱呼馬拉多納並不是Alejandro的專利,而是所有阿根廷人自發的舉動。90後、00後更多喜歡的是梅西,但在阿根廷球迷的眼中,梅西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在模仿馬拉多納。阿根廷人雖然喜歡梅西,但卻始終認爲梅西無法與馬拉多納相比。在現代足球史上,從未有哪名球員敢說在球技上超越馬拉多納,任何了不起的成就,在帶領阿根廷奪得世界盃面前都會黯然失色。

就像Alejandro對我說的:“即便梅西和馬拉多納相比,也只是個學徒。無論是在梅西心中還是在我心中,馬拉多納都是以同樣的地位存在着。”

最後,請允許我以《難忘的英格麗褒曼》中的句式結束本篇文章。

他於2020年11月25日逝世,終年60歲。馬拉多納活在許多球迷的心裡,但最生動地浮現在人們腦海中的,是1986年阿根廷奪得世界盃冠軍後更衣室裡的馬拉多納;他在更衣室裡揮舞着球衣,高聲喊着“Argentina!Argentina!”彷彿站在馬爾維納斯羣島岬角上,一邊衝着遠方駛來的貝爾格拉諾將軍號巡洋艦發出勝利的呼喊,一邊回望着潘帕斯草原上醉人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