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獎”集結上海話劇舞臺,文學性歸來

話劇白鹿原劇照 話劇《平凡的世界》劇照(均陝西人藝供圖)製圖:李潔

近期上海舞臺颳起一陣生猛的“西北風”,刮出來自大山高坡粗獷質樸生命勁道。在潮水般的掌聲中,陝西人民藝術劇院(以下簡稱“陝西人藝”)話劇《白鹿原》日前落下了第360場的帷幕。繼《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大獲成功後,《主角》和《生命冊》兩部“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也將搬上陝西人藝的舞臺。

與此同時,以四川人民藝術劇院爲演員班底、根據《塵埃落定》小說改編的同名話劇已經創作完成,今年四月將亮相上海舞臺,國內多個城市已開票,未演先熱。

以“茅盾文學獎”爲代表的中國現當代文學經典,已經成爲不少國內製作人的手邊書。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羅崗教授認爲,在現實主義舞臺的創作熱潮下,文學力量的迴歸,在很大程度上凸顯“劇作家就是文學家”的含金量,讓戲劇重回文學傳統再度成爲創作主流。

“文學流量”爲舞臺注入綿綿不絕的生命力

“話劇舞臺對文學性呼喚已久。”話劇《塵埃落定》編劇曹路生說。近年來,國內戲劇界反覆掀起對“後戲劇劇場”的討論,其背後隱含着對中國戲劇該怎麼走的真實焦慮與思考。“過去十幾年,國外種種戲劇流派涌入中國,但現在所謂的後現代戲劇也好,後戲劇劇場也好,文學性是大大削減的。”

作爲陝西人藝現任“掌舵人”,李宣深知創作應 “以劇爲本,以劇帶人”。面對轉企改制的契機,陝西人藝在一年裡做了12部小劇場話劇,更是傾盡一團之力打造話劇《白鹿原》。要知道,在2009年前的近五年時間裡,陝西人藝連一部小劇場話劇也沒有排演過。

厚積薄發、摸着石頭過河的《白鹿原》終於成了爆款。“我一直想要流量,終於,流量來了!”李宣對記者說。話劇《白鹿原》的藝術生命來自文學經典,來自觀衆對經典的 “信仰”,這是深邃的文學賦予的市場潛力。“每一個人都有對精神更高層面的嚮往,可能平時連自己都沒有發覺,一旦碰見了那個對的按鈕,突然就連接上了。”

兩年後,陝西人藝又將小說《平凡的世界》搬上舞臺,質樸大地上的命運傳奇,和當代觀衆的心靈一次又一次共振。至此,中國文壇上赫赫有名的“文學陝軍”代表人物——“關中陳忠實” “陝北路遙”在他們的小說之外,又獲得了一座與大衆對話的舞臺時空,在這裡,能聽見他們對古老土地的動人傾訴。

“以生活爲標準,又不牴觸現代風格”的創作準繩,讓陝西人藝的經典文學改編往往不拘一格,紮實耐看。“譬如《白鹿原》的舞臺處理就帶點傳奇色彩,而《平凡的世界》就是細水流長的生活化。”陝西人藝副院長李俊強是一名85後,同時他也在《平凡的世界》中飾演孫少安,青年演員如今已成爲劇團中堅力量。李俊強說,演繹經典文學中的經典人物,潛移默化地影響着演員的表演風格,由文學經典鍛造的舞臺經歷對年輕演員成長的影響彌足珍貴,“讓我們褪去浮誇,走向紮實與沉穩,在每一個細節中去成就人物,成就生動的中國故事”。

“文學流量”爲舞臺注入綿綿不絕的生命力。參與《白鹿原》《平凡的世界》《塵埃落定》等多部話劇製作和市場推廣的“九維文化”創始人張力剛告訴記者,如果沒有《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2020年的一場疫情,可能就會讓公司瀕臨破產。 “過去,我們公司運營的絕大多數項目都來自海外,現在,越來越多的本土原創開始爆發生命力,更讓我們堅定——要以經典博市場。”

經典改編是在高原之上再建一座高峰

“《白鹿原》的誕生,徹底地改變了我們劇團,帶來了新的生命和新的希望。”談起劇團一度面臨“無演員、無主創、無觀衆”的困境,李宣仍有些哽咽,“2015年《白鹿原》創作完成,我們並沒有太大的信心,但還是決定來闖上海的碼頭。沒想到上海市場那麼熱情,我特別感謝上海觀衆,因爲一部作品的生命,是離不開良師益友的陪伴的。”從上海開始,這部“百人團”大製作在它誕生的五年間,縱橫國土十餘萬公里,不斷書寫“一票難求”的市場佳話

如今,演了五年的《白鹿原》要暫時封箱了,因爲今年10月,陝西人藝要迎來新劇《主角》的首演。在陝西人藝拿下小說《主角》改編權時,陝南作家陳彥和他的這部小說還沒有獲得“茅盾文學獎”,他另一部作品《裝臺》也還沒有在電視上播出、引發如此大的轟動。《主角》盡態極妍地敘述了秦腔名伶憶秦娥近半個世紀人生的興衰際遇和起廢沉浮。陳彥曾在戲曲院團工作30年,對秦腔藝術有很深的研究。在小說中,他展現了多個具有時代感的命題:關於非遺傳承、關於藝術人生、關於個體與大歷史的複雜關聯。

“今天,一個名角兒、一個戲骨如何面對行業的變革,如何看待個人被時代所賦予的價值,尤其當他的藝術生命到達頂峰時,是否轉換主角與配角的位置,不同的選擇成就不同的境界。”穿透時代的啓發意義,讓李宣決心一定要拿下這部作品,幾年中她“三顧茅廬”,終於讓陳彥點了頭。“我們要像作家本人一樣,以誠意和敬意去珍視他們的作品。”

一般而言,話劇三小時的舞臺容量,最多隻能接納五六萬字的文字,怎麼把 “史詩”裝進去,無疑是巨大的挑戰。目前,陝西人藝正在對李佩甫的小說《生命冊》進行劇本創作。主創告訴記者,由於這部小說的敘事是樹狀的,枝椏承載着豐富的信息量,因而對每一片葉子的取捨都非常艱難。文學性太強,成爲舞臺改編“甜蜜的痛苦”,既充滿挑戰,又賦予激情。

經典改編,無疑是要在高原之上再建一座高峰。從陳忠實《白鹿原》、路遙《平凡的世界》、陳彥《主角》到阿來的《塵埃落定》,這些“茅盾文學獎”作品,銷量都有數百萬冊乃至上千萬冊,擁有廣大的讀者羣,改得好不好,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標尺。

在羅崗教授看來,經典文學的最大魅力,就是可以突破故事層面,在更高的審美空間上帶給話劇創作某種風格啓示。那些獲得關注與成功的話劇改編,往往都能夠鮮明地彰顯出這種特點,給人“恍然大悟般的感受”。

《塵埃落定》無疑是近年來話劇舞臺上最具有挑戰性的改編之一。20多年前,作家阿來走遍了四川阿壩州幾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翻閱了18位土司50餘萬字的家族史,執着地尋覓着這片土地的前世魂靈,寫下了小說《塵埃落定》。這本1998年出版的小說,被譽爲中國版的《百年孤獨》,擁有英、法、德、意等15國譯本。“種種生靈從生到死的經歷,讓我在阿來的小說裡看到了一種深刻的悲憫情懷,這首關於生命的史詩,是用詩性的語言傳遞的。”2003年,曹路生一氣呵成完成了 《塵埃落定》的劇本改編,“在寫下《塵埃落定》之前,阿來已經寫了十幾年的詩。我的改編,就是最大程度還原這些詩性之美。”記者 童薇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