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所謂「有意義」的人生,只有「不同意義」的選擇

圖/CMoney、文/MBAtics

上個月有個機會參加了某大企業的活動,中間休息時,一位高階經理人隨口問了我學校與工作狀況,而我也沒想太多地談到去年到澳洲打工渡假一年。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尤其是在看到他的表情後。

「該不會去採葡萄吧?」他瞇着眼笑着說。「是的,我在澳洲都是到農場工作,也採過葡萄。」我回答,想必接下來又將掉入過往的對白。「我不懂現在小朋友怎麼會去做採葡萄這種沒有意義的工作浪費時間。」不屑語氣相當明顯。「我想沒有意義就是一種意義吧。」我這樣笑着說,不帶任何情緒。這位高階經理人對我的回答感到啞口無言,哼了一聲搖搖頭。

接下來不算對話的對話大概就是一連串關於他對農場工作的消極看法,以及對年輕人一窩蜂幹這種蠢事的不解。最後,他半嘲諷地以「當零售員或去廚房洗碗都比去農場好。」下了結論。

何謂「有意義」的人生?這樣的對話其實早已習以爲常。雖然我從不刻意隱藏澳洲打工渡假的經歷,但漸漸地我極少主動提及這一年,如同大家從不談各自政治立場

大部份的「大人」和這位經理人一樣不曾尊重過我的回答。他們要的從來就不是我有什麼想法,也從未真心想了解我經歷了什麼,他們僅僅只是想「教育」我們何謂「好的」人生。

對話當下其實浮現了千百個問題想問眼前這位高階經理人,但我卻開不了口。實在不願將生命的單純感受與分享,陷入語言攻防的牢籠,來忍受您冷嘲熱諷的迴應或被您視爲「小孩子」的「詭辯反抗」。

如果有那麼一個可能,我們身處在一個可溝通的環境,我真心地想問您:爲何農夫就是個卑賤的職業,而您的工作不是?您用什麼標準來區分職業的貴賤薪水、產值、社會地位?爲何年輕人做選擇都要有您所定義的「有意義」?您所說的「有意義」是什麼?又是「誰」來定義「有意義」?您從未發現吧!我們一直都被制約在「知識」與「權力」綁架的時代裡。

當您透過支配性的語言,批判人的優劣性、控制與醜化異己」者時,這樣的論述早以體現「您」也只不過是被資本機器規訓華麗軀殼,在社會框架之下被施予年齡與階級地位的奴隸之一,帶着您信奉的有色眼鏡企圖想把一個個年輕生命都化約成您所謂「有意義」的模樣,驅逐那些您認定沒有意義的生活方式。

「沒有卑微的工作,只有卑微的工作態度。」—阿爾伯特.哈伯德 《態度決定一切》

職業無分貴賤,早已是老掉牙的討論議題,然而現實上卻仍然充斥着歧視與邊緣化字眼。的確,「採葡萄」是累得半死「出賣勞力」的工作,但學習體會身體與精神的苦痛不是您們所謂「草莓族」該克服的嗎?怎麼現在又變成愚蠢的想法?

走出保護自己24年的校園,花1年時間用雙腳踏入真實的土地,用雙手捧拾大自然的結晶,用自己的汗水和勞動獲得小小的旅費,我不懂它爲何非要「符合」誰的意義呢?

活的有意義不是符合「社會標準」,而是「身體實踐」在澳洲打工渡假350天的日子裡,「打工」佔了其中200天。這些日子我幾乎都在農場度過,跪在草莓園裡、或剪着葡萄、或包裝柳橙。踏入田裡從來就不是去澳洲前就計劃好的事,每一次的經驗都是在一連串的機緣與意外之下開始,一點一滴地學習、尋找、反思與實踐截然不同的緩慢生活。

有所謂「有意義」的人生,只有「不同意義」的人生長時間以來,我們都被商管學院與資本社會「創造價值/利潤」的核心理念,教育成做任何事都要有所得、有所獲,而我也循着「成功軌跡」試圖找出自我價值。但在離開校園前,我感受到的未來不是「幸福快樂」的日子,而是我即將被緊緊拴在某個龐大組織底下成爲稱職的螺絲釘,窒息而動彈不得。

難道活着就不能是一次又一次經驗或逃逸,沒有優劣勝負、沒有是非好壞、不需被評價的遊牧之旅嗎?

「一切就從尊敬自己開始,尊敬一事無成,毫無成就的自己。」—尼采

澳洲打工渡假的日子並沒有替我帶來所謂的「競爭優勢」,我也從不認爲這對我的職涯有所幫助或加分;然而,它的的確確讓我的生命捲入更多色彩,從返回日常生活的實踐,進而反思過度進步的城市文明。

它讓我暫時逃離社會框架之外,學習到尊重每份農作歷程給予的價值,珍惜每份工作的苦難與快樂;它讓我活在世界上與其他人有一點點的不一樣,不一樣的視界、不一樣的體驗、不一樣的意義。也就因爲那麼一點點不一樣,讓總是悲觀的我學着「肯定自己」。

我認爲,這世界上沒有所謂「有意義」的人生,只有「不同意義」的人生,過去大家心目中的完人也只是其中之一。

我想起在澳洲的最後一個月,我們鼓起勇氣和壞脾氣柳橙工廠的廠長媽媽告知我們要離職,原以爲她會因爲產季尚未結束而大起笑的大罵我們,但她卻意外的嶄露和藹笑容,「感謝妳們的告知與這些工作的日子!」、「來澳洲去過哪些城市了?」、「希望妳們在這裡工作愉快!」、「祝妳們旅途順利!」。

在這一年的尾聲中,確確實實地接受到本地人對我們的感謝、祝福,以及他們對外國揹包客們的尊重。讓我們學習尊重彼此,尊重不同意義的存在,來場「與衆不同」的人生吧!

(本文由 MBAtics 授權轉載)

MBAtics&中山MBA101許瑋庭夜燈研究室裡,竟然因爲MBA最不在乎的論文而遇見後現代哲學家,一不小心把自己變成管院憂鬱怪咖。畢業後,用雙腳跨越疆界,用鍵盤敲奏輓歌,逃逸在不知名的小企業中持續抵抗社會機器追捕,幻想成爲大藝術家。歡迎與本文作者聯絡:z77321@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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