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莫因「政治正確」造成形勢誤判(趙春山)

(圖/達志影像

美國白宮國安會主管印太事務官員坎貝爾(Kurt Campbell)日前指出,美中「接觸」的時代已經結束,今後主導美國對中戰略的模式將是「競爭」。而北京大學教授王緝思早在今年1月就指出,中美對抗遠遠超過大國權力競爭和意識形態分歧。

王緝思是中國大陸首屈一指的美國問題專家,我過去曾因兩岸智庫交流與他多次接觸。王教授和美國著名中國問題專家、密西根大學教授李侃如(Kenneth Lieberthal),先前共同提出的中美「戰略互疑」(Strategic Distrust)一說,至今仍具有重要參考價值。根據《南華早報報導,王緝思今年5月在一次演講中提到,若與美國的「中國研究」比較,中國的「美國研究」實在太弱了,雙方存在嚴重的「知識差距」(knowledge gap)。

中美關係將是一場長期性的戰略競爭,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大陸學界對「美國研究」進行反思,誠然有其必要。有大陸學者坦言,中國大陸學界不像美國那樣,擁有完全學術自由的討論空間;尤其「海歸派」學者,受當局限制更多,連在當地會見外國人都須經過批准。學者擔心,這些現象都會造成「美國研究」人才枯竭,不利於北京制定政策

臺灣的情況比中國大陸更爲嚴重。中美戰略競爭,臺灣的處境就似「兩大之間難爲小」,理當對眼前這兩名「大漢」,仔細端詳、精心研究。以「美國研究」爲例,臺美關係如此密切,美國對臺灣的影響力可謂無所不在;但難以想像的是,目前國內大學的美國研究所無人問津、招生名額不足,被迫關門大吉者時有所聞。

再以中國大陸研究爲例,臺灣視中共爲安全威脅,但對這個威脅的源頭卻是不求甚解。冷戰時期,臺灣一度是世界中共研究的重鎮。我因工作關係,曾接待過當時名不經傳,後來在美國對華政策扮演重要角色的美國學者奧森伯格(Michel Charles Oksenberg)和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等人。他們來臺取經的目的,除收集資料外,就是要拜見恩師,當時著名的「匪情專家」郭華倫教授。記得郭老師語帶客家口音,講述那段「兩萬五千裡」的親身經歷時,訪賓聽得目瞪口呆,不斷振筆急書。今年是中共建黨一百週年,歷史能夠提供今人許多經驗和教訓。但臺灣今天專研中共黨史」者,除中研院院士陳永發教授外,已後繼乏人了!

學術研究能幫助決策者做出形勢判斷。毛澤東就強調形勢判斷的重要性,所謂戰略和戰術,都是根據形勢判斷所得出來的,而「誤判形勢」常常是因爲有了「先入爲主」的想法。有「冷戰之父」之稱的喬治肯楠(George F. Kennan),當年提到西方面對前蘇聯的威脅時,有人把蘇聯視爲八呎高的巨人,西方只能在她的腳下顫慄;有人則空想暴政必亡」,只要在家「坐享其成」就好。前者是過度悲觀的「投降主義派」,後者則是盲目樂觀的「自大主義派」,兩者皆不可取。

前總統李登輝是學者出身,他在制定大陸政策時,常常喜歡聽取身旁智囊的意見。記得當年面對中共內部「六四事件」和1996年臺海危機時,李曾指示智囊進行兵棋推演,研判結果和後來的發展不謀而合。李總統欣喜之餘,曾下令犒賞參與的學者羣。

如何客觀看待中共、美國和中美關係,是臺灣當前面對的重要課題。我認爲,除了應避免肯楠所說的兩種極端錯誤外,更應防止爲了「政治正確」,而扭曲了我們實事求是的認知圖像。今天台灣抗疫失策、沒有做好超前部署的工作,問題就出在誤判形勢。政府的決策過程,確有許多值得檢討的地方。

錯誤的政策比貪污還可怕,而錯誤的政策,常常是因錯誤的判斷而形成的。疫情當前,主政者能不引以爲戒乎?

(作者爲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