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位人民幣的國際金融霸權爭奪戰 中國數位貨幣的侷限性

●傅長壽(Matthew Fulco)/臺灣金融研訓院外籍研究員

中國人民銀行推出數位人民幣,創新速度居全球央行之冠,在中國境內也應該會成爲日常交易的通用貨幣,但由於中國金融體系的封閉性,往來的外國人對數位人民幣仍然感到遲疑,長期來看,數位人民幣的國際空間依舊存在巨大障礙。

▲中國有意藉由央行數位貨幣,挑戰美元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霸權。(圖/路透

央行數位貨幣(CBDC)在世界各國引發熱議,中國目前在這方面走在最前線,當世界上大部分的國家還正在做相關規劃,中國早已在2020年小規模試用了數位人民幣(DCEP),如今將在北京、上海、廣東等地進行更大規模的測試

中國政府爲了挑戰美元在全球金融體系中的霸權,從2014年起開始發展央行數位貨幣〔發展進度詳見表1〕。

當然,它一直在讓人民幣國際化,因此也可以說,這只是用數位方式加速國際化的方案而已。

如果中國能打造出一個全球公用的數位支付系統,就不會再被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綁住,理論上也可以想跟誰交易就跟誰交易。

中共已經看過華府怎麼利用對全球金融體系的掌控力來懲罰北韓俄羅斯伊朗這些對手;爲了避免落入相同下場,它決定解決「美元霸權」問題。

川普任期最後兩年,中國趁着美中關係惡化,加速推行央行數位貨幣。

據報導,美國在2020年的美中貿易戰,以及COVID-19肺炎大流行期間,曾想過制裁一些中國的大型金融機構;中國有一些決策者甚至擔心華府會禁止中國清算美元。

▲(表1)中國政府推動DCEP重要時間表。(圖/《臺灣銀行家》)

人民銀行限縮支付寶,政府取回數位貨幣主導權

這些事情都沒發生,但中國還是決定要趕在2022北京冬季奧運之前推出數位人民幣,進行大規模測試。

中國央行目前把重點放在數位貨幣能否順利在國內使用,國際的事之後再說,因爲數位人民幣一旦在中國成功推行,中國的金融體系就會脫離那些科技巨頭的掌握,重回北京的手中。

螞蟻集團IPO失敗,顯示中國金融科技好日子已經結束。(圖/路透社

中國政府不想把金融體系交給阿里巴巴和騰訊這類平臺企業,但之前也沒有嚴格監理,於是使用者對線上金融的龐大需求,加上其他企業提供的服務實在太差,就讓這些巨頭茁壯到會被盯上的程度。

螞蟻集團IPO的失敗,顯示中國金融科技的好日子已經結束。

螞蟻集團和微信支付強大的原因之一,是它們跟既有的金融機構關係密切,例如它們的電子錢包通常都得綁定既有的銀行帳戶

北京爲了限制螞蟻和微信的力量,可能會限制它們使用電子支付的能力,例如規定它們只能辦理某些相關業務,這樣一來,想用電子支付的中國人可能就會改用銀行提供的電子錢包,或直接改用數位人民幣。

數位貨幣電子支付還有一個特色,支付寶和微信支付需要上網,但數位人民幣可以像現金一樣離線交易。

▲微信、支付寶須在有網路地方纔能交易,但DCEP不用。(圖/路透社)

中國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所長穆長春2020年10月就說,「只要兩臺有裝電子錢包的手機碰在一起,就可以轉帳。」

此外,中國也會用數位人民幣來密切關注人民的金融行爲。

數位人民幣擁有「可控制的匿名性」,交易過程不會公開各方資訊,但監理機構可以監控交易,如果看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可能就會將其公開。

中國銀行首席科學家郭爲民2021年元月在香港舉行的亞洲金融論壇上就表示,「疫情將帶來許多挑戰,也讓我們有許多理由使用數位人民幣。」數位人民幣的關鍵優勢就是能夠追蹤現金流,並使追討債務這類的金融監理變得更容易。

各國關注央行數位貨幣發展,但美元地位穩若磐石

受到中國大陸迅速發展DCEP的影響,各國CBDC的發展也受到關注。

在鄰近中國且經濟發展與其息息相關的亞洲重要經濟體中,日本政府知道需要用央行數位貨幣來維持跟中國的競爭力,目前日本只有27%的交易是用無現金支付,有了數位日圓,日本的金融系統就能更數位化

日本將在今年設計央行數位貨幣,測試該貨幣的發佈與流通

它將結合政府與企業的力量,讓日本三大銀行在內的30家公司在同一個結算平臺上測試一種數位貨幣。

但日本決策者認爲,在發行央行數位貨幣之前,得先設法阻止私人銀行存款因此大規模外流,所以要等幾年之後才能正式發行。

南韓則不像日本那麼想發展央行數位貨幣,該國央行打算在今年研究數位韓元的優點,但沒有要打造數位法定貨幣。

美國知道自己必須保持跟中國的競爭力,所以一定會發展央行數位貨幣;但在美國的民主體制下,聯準會必須在打造數位美元之前進行公開討論,不能像中國央行那樣自行其是,所以腳步會比中國慢。

美聯準會主席Jerome Powell。(圖/路透)

其實大部分的民主國家也都是這樣。

2020年10月,當時的財政部副部長賈斯汀‧穆奇尼奇(Justin Muzinich)就對大西洋理事會(Atlantic Council)表示:「我們正在研究……聯準會和財政部的確都該考慮這件事。」

美國可以借鏡其他國家的經驗,謹慎地推出央行數位貨幣。

聯準會主席傑洛姆鮑爾(Jerome Powell)今年1月對雅虎財經表示:「美金是全球儲備貨幣,所以我們要做就得做對,不需要急着搶第一。」

鮑爾提到一個重點:美金目前仍是全球主要的儲備貨幣;各國央行的外匯儲備中,美金佔60%,人民幣僅佔2%。摩根士丹利估計人民幣的比例將在2030年超越日圓和英鎊,增加到5至10%。

人民幣資本管制是最大罩門,金融地位難提升

但這不太可能成真,中國可能會開放更多外資進入金融業,但自由化的程度還是有其上限。

在2010年代初,某些觀察家曾大膽預設中國的資本帳在2020年之前就能完全自由流通,但中國政府既不願意讓人民幣自由浮動,又不願意放鬆資本管制,所以如今人民幣並沒有像十年前預想的那樣遍佈世界。

▲中國政府不願意讓人民幣自由浮動,也不願放鬆資本管制,這使人民幣難以遍行世界。(圖/路透)

當然,雖然中國金融體系很封閉,數位人民幣還是能像中國政府希望那樣的在國內順利推行,但出了國門就不一樣了,像俄羅斯、伊朗、委內瑞拉、北韓這些被美國製裁的國家,會想要使用中國的封閉數位支付系統來交易,只是,光靠這些國家並不能讓中國在國際金融體系中的地位大幅提升。

因爲世界上其他國家不那麼信任中國的金融體系與監理制度,還是會繼續信任美國。

中共經常把透明度視爲絆腳石,美國卻認爲透明是一種力量;數位美元可能要等一段時間纔會誕生,但在出生的那天就會擁有更高的信任。

事實上,許多國家已經開始擔心中國當局會監視每一筆數位人民幣交易,而在中國可行的做法在其他地方未必行得通

(本文譯者爲劉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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