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人在大陸》致那些,有型的臺灣青年

兩岸徵文

「天啊,你怎麼這麼天真啊。」在臺北市的咖啡店裡,看着對面的九零後小女生,我脫口而出。

她大四,正要面對找工作的壓力,有豐富的實習經驗,想要直接在大陸的招聘網站上找工作,不是像我那個年代一樣,透過臺灣人力銀行找外派大陸的工作當跳板。我問,你怎麼知道要在大陸的人力銀行找工作?

「學長教我的,可以試着直接在大陸招聘網站上找工作,薪水可能普通,但是能學到東西、能接觸大陸同齡人。」她說。

噢,這段話全部是我「政治正確」後的話,原話中當然整版都是「中國」而非「大陸」。作爲一個在北京久的臺灣人,我對政治正確會有警鈴、但也無感,說白了在臺灣講「中國」是種習慣,多數時候不帶政治意義,我自然不會糾結這種事情。但是,我不糾結,我的那些大陸同事可糾結了,去趟港、臺聽見香港和同事一口一個「中國」都得心理建設。

既然這位妹子有意「西進」,她又是我的小讀者,我自然得善意提醒。所以我開始諄諄教誨,跟她從兩岸關係解釋到大陸人民對臺灣複雜矛盾的情感糾葛,我講着她聽着,正當我以爲她聽懂的時候她突然笑嘻嘻地問我,你有沒有看過《我的中國前男友》這篇文章?

我搖頭,然後她從網上找那篇文章給我看,那位臺灣作者以細膩的筆法描述在美國生活時交往的一位中國大陸男人,最後因爲兩人觀念差異大而分開。那位「中國男友」希望她成爲溫良恭儉讓的賢妻良母,她拒絕,最後兩人分開。那位作者以男女比喻兩岸,如此描述:

「他以爲所有女人都忠勤賢淑,一旦進入親密關係,就會像白娘子被收服入金山寺一樣,扮演起妻子與母親的角色。」

「他無法理解,我不是不愛他,我只是我沒有辦法用他希望的方式愛他。我想走自己的路,一步步用自己的步伐走下去。我已經決定了要用獨立的姿態面對世界。」

「我們不能好好地尊重彼此嗎?不能好好地做朋友嗎?你什麼時候纔會放下成見, see me as who I am?我在心裡問着我的中國前男友;臺灣在心裡問着中國。」

「我的媽啊,你不會真的用這麼文藝青年的角度來看現實問題吧?」我看完,錯愕地看着她。

「這篇文章當時在我的臉書很多人喜歡啊。我覺得有點貼切。我們不是常用男女關係來比喻兩岸關係嗎?中國是男人、臺灣是女人這種比喻?」

「是沒錯啦!但這就只能當開玩笑,現實情況是,兩岸的政治複雜敏感,完全不是這種文藝青年的矯情囈語就可以解釋的。你不會真的用這種方法來看現實問題吧?」

看見她一臉懞懂,我簡直想尖叫,脫口而出那句我最討厭的話──「天啊,你怎麼這麼天真啊。」

「天啊,你怎麼這麼天真啊」──天知道我有多討厭這句話,這是我剛入行時老記者常教訓我的話。

我總是用「記者」稱呼自己的職業,其實不然,我沒有記者證,少數做過的採訪是兩岸關係領域相關的學者,我以政治門外漢的身份進入「政治評論人」這個領域,平時戲稱自己是寫作文的。反正,我寫出老闆的意思就好,正好老闆的立場也大多與我相符。

三年多前剛入行,我纔開始學民進黨有幾個派系、國民黨過去是怎麼搞黨內初選,但直到今天,我只記得賴清德是新潮流系,國民黨則擅長把任何問題搞得一塌糊塗。

我也想像臺灣資深老記者那樣,去學「民進黨那些派系與那些派系有利益瓜葛」、「國民黨誰跟誰是要分贓」,但是每當我做完功課、寫完一篇文章,那些派系、那些枝微末節的政治糾紛又被我拋諸腦後。

因爲我特別痛恨這樣枝微末節的政治糾紛。我好幾次在聽老記者他們談論民進黨如何如何、國民黨如何如何時都想拍桌子跳起來,你們到底搞不搞得清楚我們臺灣面對怎樣的困境啊?

現在在吵這些有的沒的,不用等中共來,我們自己會崩潰的,你們吵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做政治評論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是認爲那些都是「噁心的大人的事」,所以我寫出的東西總是很「業餘」。公司主管挺喜歡我,認爲我的文章好讀、在網站上點擊很不錯、讀者愛罵又愛看,但是那些跑政治的臺灣老記者看了,直白一點的會直接傳信息質問我,你懂不懂什麼是政治啊?

你期望政治人物不要利用年輕人、要記得對人民的承諾,政治怎麼能這樣看啊?你懂不懂臺灣政治啊?

那些總是孜孜不倦教育我的資深記者都是四十歲以上,在我看來就是「討厭的中年人」,所以那時的我也反罵回去,你們知道臺灣年輕人想看到的,是怎樣的臺灣政治嗎?

你們知道你們寫的這些派系爭鬥、這些國民黨內的你死我活,在臺灣年輕人看來,就是「噁心」兩個字嗎?你們以爲這就是政治,但是你們忘記了,時代在變,這是你們那時習以爲常的政治,不是我們這一代想要看到的政治!

你覺得別人很天真?你只是看多了,沉淪了、習慣了,不是嗎?

我就這樣跟看我文章的「上一代人」吵了快兩年。(郭雪筠/臺北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