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愛的八蓋手(完)

文／阿祖爾

《愛的八蓋手(一)》

睡先手臂筋絡浮凸，手指聚攏，全身向前搖晃兩下，像砲彈般從二樓陽臺撲落。

木道人雙膝微蹲，強壯左手臂高舉過頂，刀尖指向四十五度角外的目標，躍起。

雙掌一刀在空中即將交火，一瞬間我彷彿看見睡先背後多出好幾雙手臂，如一尊明王像般拍向木道人。木道人則人刀一體，怪形怪狀的身軀化爲刀齶，而斜肩刀在他的手裡無限擴大，成爲一把直指天際的偉大刀形。

我知道睡先可能是走火入魔，身不由己，但不知道爲甚麼木道人也要鼓足全勁做奮力一搏。我不願看見空中交手的結果，看着兩個最好的朋友打在一起，我卻在旁邊一點忙都幫不上。這一刻恨不得自己擁有蓋世武功，可以制止住兩人。但是我沒有，這種無力感重創我的自尊，胸口難受得不得不爆發出來。

「住手！！！！」

一股氣勢隨着我的吼聲宣泄而出，只見我的兩個朋友突然回過神來，雙雙落回地面。兩個人似乎都爲了剛纔的突然收招而調息。

「方先，你有怎樣嗎？」迴歸平靜後，首先是一聲急切的詢問從我身後傳來。網球女穿著白色連身網球裙急忙跑到睡先旁邊。

睡先此刻已經清醒過來，他的表情不再像打鬥時那樣恐怖，雙掌也慢慢放鬆。他安靜一會兒後，不知又發甚麼瘋，開始哇哇大叫。「幹，誰弄的啦，我的手怎麼那麼痛啊！」睡先確實恢復正常了。

我看着網球女正在安撫睡先，便去看看木道人的傷勢。他把木刀平放在地上，顯然連捱了睡先的那幾掌仍在發疼。

「你怎樣了？」我問。木道人揮揮手，應該不礙事。

剛纔幾個被嚇跑的運動員又跑回來，把倒在地上的那人扶起來。網球女問說，「隊長怎麼了？」這羣人不敢開口，只是驚恐地看着睡先。

「我…我不知道。應該是他先說了甚麼話激怒我吧？」睡先連忙辯解。

「我沒怪你，是他們找你麻煩的。我後來才知道他們用我的名義約你出來，國中生都以爲這種方法可以解決問題。來吧，先上師丈的車，載你回家以後我再來教訓他們。」網球女轉頭又對我跟木道人說，「你們要一起走嗎？」

她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你說師丈？你是老師？」

「對啊！她是我們網球隊的教練！你那朋友不知道發甚麼神經一天到晚纏着他。」本來還奄奄一息的隊長醒過來說。

「怎麼可能啊？看起來也太年輕了吧！」我難以置信說。

「哈哈方先你的朋友嘴巴怎麼那麼甜。沒有啦，因爲常在打球，所以身材保持得還可以啦。」網球女，或許該改口稱她教練，一被人誇獎後大媽樣馬上顯露出來。

「……」木道人也嚇得說不出話來。

我以爲睡先早就知道了，立刻用責備的眼神瞪他。誰知他的表情更囧，已經翻出白眼一副要暈倒的模樣。

「曉螢，你是老師？」睡先喃喃自語說，「呵呵，我怎麼會沒想到。對呀，你都不用穿制服，還坐在教職員辦公室，當然是老師。」

我跟木道人趕緊過去拉住睡先，想要帶他遠離這個窘境。他被我們架着走了一段後，又自己掙脫了衝回到教練旁邊，「曉螢…老師，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他失落走回來，經過隊長身邊時，默默說了聲「對不起」。

我們三人離開小巷，走回人潮涌擠的街頭。睡先的身體軟趴趴的，由我們攙扶着。從側面看他，嘴角要笑不笑的，我安慰說，「別太難過啦，睡先。初戀那件小事總是這樣的！」我其實才不知道是怎樣，只是想找點話來安慰他。

睡先沒有回話，只是停下腳步，身體微微發抖。

「睡先…」木道人也不知道該說甚麼。

「我再也，不相信愛情了啦！」睡先的嘶吼如狂風暴雨一般。

第二天，睡先又變回原本臭屁、愛說大話的睡先，上課時繼續呼呼大睡被老師叫到後面罰站。我知道，他其實是在掩飾失戀的痛苦。

在我眼裡，睡先永遠是個善良、但是倒楣到家的人。有一次他家隔壁失火，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衝進火場，想救出一位受困的老奶奶，結果自己卻在屋內迷路，差點被濃煙嗆死。

他練會八蓋手時，我還想說，「這次好運終於輪到他了。」沒想到還沒在女孩子面前威風，就遭遇到如此打擊。

故事到這裡應該要結束，不過木道人的一番話，讓我曉得這只是個開始。

「睡先，八蓋手你別再練了吧？上次都走火入魔了。」我說。

「不會的，我現在掌握得越來越好。不是跟你說我窺知奧秘了嗎？八蓋手是一種一招兩式的武功，有正有反。秘笈裡的每一隻小人都代表從兩個相對方位打出來的兩式，四招共有八式，所以叫八蓋手。」睡先用他專業的武學知識解釋，「一旦八式同時施展…嘿嘿，真的會從天而降，像張開天羅地網一樣！」

睡先看我沒甚麼反應，撂了一句「看你就是不知道。」然後回位子睡覺了。

我瞥了木道人一眼，當然知道睡先說的天羅地網是怎麼回事。

「我回去問過師父了。」木道人說，「他說，與其說八蓋手是一種武功，不如說是一種詛咒，學會的人，一輩子都得當個處男…」

「哈哈甚麼嘛！」我笑到腹痛，可是木道人認真的表情絲毫沒有動搖。「你說的是真的？現在叫睡先別練了還來得及嗎？」

木道人搖頭。

「看！怎麼會這樣…」

睡先從此成爲八蓋手的傳人，但也不幸繼承起要當個「處男魔法師」的命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