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興／「川普」崛起　反映出的美國經濟困境

▲川普崛起，反映出美國年輕人對翻身無望及現況的不滿。（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文／葉家興歷經兩次總統大選辯論，美國共和黨提名候選人川普在被爆出多項私德醜聞後，竟然仍在民調中呈現與希拉蕊不相上下的競爭態勢。甚至在臉書和推特的粉絲人數上，川普也以1144萬對713萬、1250萬對977萬狂勝希拉蕊。

如果在正常時期，很難想像希拉蕊這樣學經歷俱優的女性候選人竟選得如此艱辛，而川普這樣飽受爭議的候選人卻能贏得衆多選民支持。那麼，美國處在怎樣的「不正常」時期呢？簡單地說，股市連創新高令華爾街銀行家大賺其錢，但美國人領取食物券的人數也連創新高。目前4500萬人領取食物券，比8年前金融海嘯爆發時還多了1900萬。統計數字上5％失業率貌似八年低點，實際上卻是因爲9400萬美國人離開勞動市場，令勞動參與率創下幾十年低點。

更糟的是，過去十年美國新增900萬工作，幾乎全屬零工經濟的非傳統工種。另一方面，學生貸款餘額接近1.3兆美元，呆帳率超過11％。年輕大學生畢業後，多數只能投入臨時工、派遣工、uber司機……等沒有前景的工作。半年前，哈佛大學經濟學家卡茨（Larry F. Katz）及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家克魯格（Alan B. Krueger）發表對非典型就業的研究，發現過去十年美國900萬淨職位增長，全屬非典型工作。至於傳統的全職工作職位，則在十年間減少40萬份。

另外一些研究顯示的數字可能更嚴重，但就算以這個比較保守的研究來說，高達900萬的新創職位全屬所謂「零工合約」（Zero Hour Contract），而其僱主如Uber、Airbnb、Etsy、Elance-oDesk、TaskRabbit、Deliveroo……卻稱其僱員爲「微型企業家」，因此網站平臺不需負擔僱員的醫療保險、退休福利、有薪假期、甚至車輛及房產維修費用。對消費者而言，選擇機會增加無疑大受歡迎。何況，這些網站平臺獲得創投基金大量投資，可以不計成本補貼消費者。然而，令人成疑的是，如果不是低利率、量化寬鬆政策下大量廉價資金充斥，這些靠補貼起家的分享經濟還能持續嗎？

▲美國不改善經濟困境，未來還有下一個更難應付的「川普」。（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況且，從就業者的角度而言，沒有醫療保險、退休福利、帶薪假期、甚至要自理維修，這種就業，貌似自由，但將心比心來說，這是可以一直做到退休的工作嗎？這是可以向親朋好友炫耀的職業嗎？這比較像是學生實習打工的臨時工吧？揹負沈重學貸的新生代，卻除了少數進入華爾街金錢世界或矽谷科技新貴的幸運兒之外，絕大多數無法處理學貸，更遑論有儲蓄成家立業、買房買車。除非有父母可依靠，否則沒有像樣工作的年輕人如何期待屬於自己中產階級美國夢？20世紀初，美國福特汽車公司剛起步時，創辦人老福特（Henry Ford）就以提供工人可以買得起車的「像樣工資」爲己任。有尊嚴的穩定工資，合適的僱員保險、帶薪假期、退休保障等福利，讓藍領工人也可以完成晉入中產階級的美國夢。然而，每況愈下的就業市場形成愈來愈大的工資差距，公司高層的薪酬福利不斷飆漲，基層員工卻不斷面臨裁員減薪的膽顫心驚。如今，零工經濟（gig economy）等非典型就業更進一步把穩定的像樣工資都取消，更別說一個可期待的璀璨未來了。「零工經濟」摧毀中產階級的美國夢，進一步危及民主政治的根基。這是科技進步的必然結果？還是零利率政策導致資源錯配的始料不及後果(unintended consequences)？面對勞動市場的巨大變化，政府是否應檢討經濟、教育及勞動市場政策？零工的報酬不穩，房市炒風卻炙熱，讓年輕人愈來愈難以負擔成家立業之夢。薪資停滯與房價高漲的兩面夾擊，使對現狀極度不滿的人大增。放棄中產夢的年輕人以及被全球化犧牲的「下流化」中產，自然很容易被高喊改變現狀的非典型候選人吸引。大約兩千年前，與川普一樣男女關係複雜的凱撒，卻是終結五百年羅馬共和國曆史的關鍵人物。共和國美其名的民主選舉，卻形成「貴族世襲，平民翻身無望」的元老院寡頭政商體制。貧富分化在共和國末期愈來愈嚴重，於是寄望改變現狀的平民，反而成了強人向帝國體制轉變的力量。如今美國中產階級空洞化，使社會失去穩定根基。像是外表看似茂盛的大樹，卻因蟲害而導致中空，隨時有傾倒的危機。因此，十一月大選就算川普落選，如果勞動市場的經濟結構不變，被政商體制遺忘的藍領及下一代依然翻身無望，那麼美國民主政治體制的未來，未來恐怕仍不免要面對下一個更政通人和、難以應付的「川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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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葉家興，在香港吐露港灣生活與任教的臺灣客家人，出生在《鼕鼕的假期》電影裡的小鎮苗栗銅鑼，臺大電機系學士、經濟所碩士、美國威斯康辛大學精算、風險管理與保險博士。1996年離臺前在金門太武山麓服役兩年。譯有《經濟學與社會的對話》、《世代風暴》、《助人爲獲利之本》、《當經濟指標統治我們》等。着有《理財與保險－－迷思與反思》、《陸生元年》、《未來事件交易簿》。以上爲個人言論，不代表本公司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