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汝貞與怪咖教徒的寓意！《夢想之地》逆來順受的韓人移民史
文／鐘樂偉
由韓裔美籍導演「鄭李爍」（Lee Isaac Chung）執導的電影《夢想之地》（미나리），從去年初於「日舞影展」獲得評審團大獎和觀衆票選獎後聲名大噪，韓國媒體和輿論亦開始關注這部電影。其後，它於美國各州的影評人協會均屢獲佳績，甚至在早前美國「金球獎」與英國「英國電影學院獎」（BAFTA）中都同時獲得「最佳電影」與「最佳非英語電影」兩大獎項，尹汝貞奪下奧斯卡女配角，甚至首創韓國演員在奧斯卡獲得演員獎項的紀錄。
▲尹汝貞以《夢想之地》奪得2021奧斯卡最佳女配角。（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能夠使《夢想之地》在市場成績與口碑都成爲本年度話題性的作品之一，演員實力不在話下。男主角韓裔美國演員史蒂芬元，曾憑藉美劇《陰屍路》和李滄東導演的電影《燃燒烈愛》而出名，女主角則爲近年於韓劇《六龍飛天》、《青春時代》、《綠豆花》與《瞭解的不多也無妨，是一家人》不斷挑戰演技的韓國女演員韓藝璃，於電影內飾演一對從韓國移民到美國的新婚夫妻Jacob與Monica。
還有Monica的母親「順子」一角，女演員尹汝貞從出道初期開始就憑藉金綺泳導演的傳奇懸疑電影《火女》和《蟲女》，在影壇留下了深刻的名字，除了因與歌手趙英男結婚和移民美國而出現暫時的空白期之外，她一直縱橫韓國影視界，活躍於演藝圈。如果只看主演名單的話，外界或許會誤認這是一部純韓國製作的電影。
《夢想之地》的原製作公司來自美國，由好萊塢著名演員布萊德彼特成立的「Plan B娛樂」出品。所以嚴格來說，從製片與投資角度，雖然跟象徵着傳統好萊塢大型工作室的索尼影業或迪士尼等規模仍有一定距離，但無論如何，它理應被視爲從美國電影製作系統下完成的一部美國電影。
▲《夢想之地》其實是一部美國製作的電影。（圖／傳影互動提供）
之於在故事情節方面，由於《夢想之地》描繪了夢想着「美國夢」而前往美國的韓裔美國人的人生，因而，在大衆化定義下，它也往往被市場視爲一部宣揚美國夢的「大美國」電影。
只不過《夢想之地》的爭議之處，在於因爲它的電影語言，7成對白都是韓語，結果在金球獎的比賽規則下，縱然它的故事背景是在美國發生，但它卻被主辦方納爲「外語電影」項目，一度引來韓國電影圈與輿論非議。然而，在包括「奧斯卡」在內的另一些美國國內電影頒獎典禮，《夢想之地》卻又歸於美國電影之列。所以，或許這便正如電影故事一樣，既有韓國也有美國的混合元素，難以一概而論。
▲《夢想之地》講述移民美國打拼的韓人故事。（圖／傳影互動提供）
故事上，《夢想之地》是以20世紀80年代爲背景，講述一個韓裔家庭移民美國的故事。作品從Jacob與Monica夫婦倆和兩名子女—Anne（諾兒曹飾演）與David（艾倫金飾演）一起從原居地加州搬到美國阿肯色州幽靜的小區開始，Jacob不甘終生於滿是韓人集居的「舒適圈」加州，當一名「小雞性別鑑定員」，希望遠走到杳無人煙的南部阿肯色州，開墾荒地種植韓國蔬菜出售，真正在異邦之下創出一番事業，成就他遠大的夢想。
然而，身爲妻子的Monica想法卻不一樣。離鄉背井，她還在適應期，理應留在像加州般的大城市生活較爲容易。當小雞性別鑑定員對她而言，也是一份不錯的穩定工作，總好過住在一處連找一位同鄉也沒有、駕車到市中心也得花一小時的荒郊野外。而那個所謂的家，更只是一部有輪子的流動車，下大雨時還會漏水。最叫她憂心的，是當患有先天心臟病的兒子David，萬一有事時卻離醫生很遠。所以早在Jacob決定搬家時，其實她已心存不滿。
▲史蒂芬元、韓藝璃飾演夫妻。（圖／傳影互動提供）
Jacob本想藉參加教會活動來舒緩Monica的鬱悶，只不過那裡不只連亞裔人，甚至黑人也很少，全都是白人信徒。不過在教會裡，David卻表現出了與媽媽Monica不同的面貌和心理。在美國出生的David，雖然遭教會初次見面的白人家庭孩子，以帶有種族歧視的「爲何你的臉那麼平」取笑，但童言無忌，David不但不以爲然，反而更答應邀請到其家中留宿玩耍，更借一副韓國「花牌」伸出了友誼之手，比家中任何一人都願意融入當地社會。
順子與Paul修補家庭裂痕
在陌生的地方生活產生的心理，每個家庭成員都有不同的感受。在這種情況下，故事中的家庭便出現了兩個帶來微妙變化的人物， 其中一位就是Monica的母親、Jacob的丈母孃，也是Anne和David的外婆，從韓國搭飛機來到美國的「順子」。
▲尹汝貞成爲即將破碎家庭的重要救贖。（圖／傳影互動提供）
順子看起來是典型的「韓國奶奶」，對女兒尤其關心，把能帶上的韓國食物與藥材都從韓國親自送來。不過，她除了基本的單詞外，卻幾乎不懂英語，這不只成爲了她與孫子David的隔閡來源，David更對這位怪奶奶以韓國帶來的藥材，煲出的黑色藥湯嗤之以鼻。
另一位外來者，就是協助Jacob從事找水源與耕種的美國人Paul。在Jacob眼中，Paul雖然好客且曾經參與韓戰，但他不只是一位行爲古怪的人，終日把上帝掛在嘴邊，每事也得尋求宗教允許，Paul的虔誠更使Jacob覺得他過份迷信，在週日爲了感受耶穌的痛苦，甚至揹着巨大的十字架進行苦行，遭到周圍的人嘲笑，Jacob也有意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Will Patton飾演的Paul被視爲是宗教迷信怪咖。（圖／傳影互動提供）
但就這樣，順子和Paul都漂浮在某個地方，跟這家中微妙地連繫着關係。順子爲了照顧David，帶着他來到離家不遠的河邊，種下了自己從韓國帶來的水芹種子，並教David要學會如水芹一樣，擁有極強的適應力，能夠隨處成長，並逐水草而居，也要學會像水芹般，既能吃也能當藥醫病。雖然最後順子中風病倒，且不慎把Jacob的蔬果倉庫燒燬，但她卻挽救了Jacob與Monica的家庭矛盾。
Paul用自己參加韓戰的經歷，與Jacob及他們一家人保持着親密關係，溯其因由，大概是他從Jacob身上，找出了跟自己作爲如「清教徒」般的類似身份基因。當時美國立國初年，來自西歐的清教徒來到美洲大陸，開拓新的宗教樂土，從零開始，他們刻苦地生活。在Paul眼中，他看着Jacob這位來自受戰火摧殘的國家移民，隻身在他鄉尋找新生命的夢想，便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跟這家人一同走下去。
逆來順受的韓國人移居美國曆史
韓國人向來是苦難多的民族，家園被毀、被迫離鄉別井不只是一兩次的事了，電影《夢想之地》刻劃出的一段少人提及的韓國人移民到美洲大陸的歷史。回顧歷史，其實自1884年簽訂了《朝美修好通商條約》以後，已有小部份來自朝鮮半島的學生到美國留學。此外，也有一些美國傳教士到朝鮮半島傳教以後，也有保送一批當地的教徒到美國生活，不過在20世紀初以前，這些移民也只是極少數而已。
▲《夢想之地》刻劃的是一段移民史。（圖／傳影互動提供）
踏入20世紀初，朝鮮半島經濟環境欠佳、生活艱苦，但見當時夏威夷需要大量農民勞動力，因而便吸引了一批出身自朝鮮半島的工人，遠征當地尋找工作機會。直至20年代爲止，大概有不到一萬朝鮮人來到美國打工，以改善生活。
下一波來自朝鮮半島移居美國的移民潮，是到了50年代韓戰以後的事。韓戰期間，美國曾派兵參戰，不少美國士兵在朝鮮半島服役期間，在當地跟韓國婦女成家立業。當中不少士兵後來不幸戰死沙場，他們遺下的妻子與下一代，便藉此在戰後移民到美國。另外也有一些因戰爭而失去父母的孤兒，有部份被美國家庭領養到美國生活。不過，這兩批移民初期在美國都遭到當地白人歧視，生活不盡如意。
直至60年代中期以後，因爲美國政府修改移民法，便引來了大批來自韓國的移民，涌進美國尋找新生活的機遇。1965年，美國國會通過了一份新的《移民和國籍法案》，取消了原有帶有歧視性的族裔移民配額制，並大舉從亞洲地區引來專業技術移民。
▲史蒂芬元便是當年移民潮的其中一個象徵。（圖／傳影互動提供）
從60年代末至70年代，由於國內經濟仍算落後，韓國政府爲了開源賺取外匯，便歡迎國民到美國打工，當中不少白領家庭便藉此新政，選擇離鄉別井移居到美國生活。這波移民潮到了80年代初便達至高峰，已有30多萬韓人移民美國，而電影《夢想之地》中的Jacob一家人，正就是乘着這股熱潮來到當地生活。
不過，雖然60年代起移民到美國的韓國人多是白領出身，但礙於當時美國社會白人歧視有色人種問題仍然嚴重，不少韓人都不能從事他們原來的專門工作，往往只能當低技術的勞工。一些不甘心的韓人便決定自立門戶，開設小型雜貨店與超級市場，總算是找到了能餬口的維生辦法。不過也是在那個時代起，韓人的生活得以改善之下，亦招來了美國的非裔、西班牙與拉丁裔人的不滿，間接引導到1992年發生在洛杉磯韓人區的暴亂。
▲《夢想之地》原片名「水芹」象徵着適應環境的正面意義。（圖／傳影互動提供）
隨着近年「韓流」在美國與加拿大等社會竄紅，韓人在當地生活的故事也慢慢成爲大衆關心的議題，例如加拿大劇集《Kim's Convenience》（金家便利店）便是其中一部大受歡迎的喜劇。不過，《夢想之地》並不是刻劃出已經安家落戶的韓人的日常生活，而是把他們紮根當地生活過程中，所面對的混沌與衝擊，以Jacob的故事呈現出來。
這部電影，相信對觀衆而言，絕對猶如原片名代表的「水芹」般，是一份從韓國送來的祝福，也是一棵放在美國沙拉中的水芹，爲沙拉帶來獨有的混合味道。
本文出自外稿作家，由鐘樂偉【電影《農情家園》— 離開韓國移民美國艱辛的移民故事】授權提供►看更多鐘樂偉專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