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煙火氣中展現善良與明亮

作家遲子建近年來的創作不斷有新的開拓與突破。在《羣山之巔》《候鳥的勇敢》出版後,遲子建於今年推出長篇小說煙火漫卷》。這一次她將筆觸鍾愛額爾古納河右岸、雪域北疆的龍盞鎮和金甕河畔抽開,挪移到冰雪之城哈爾濱

有學者曾這樣評論遲子建的創作特色:“遲子建擅長不同規模和題材的敘事,下筆健朗,不乏低迴綿密的弦外之音,關注東北人世風景,點點滴滴,無不有情。”遲子建在哈爾濱生活了整整30個年頭,一草一木瞭然於心。早在10年前,她的小說《白雪烏鴉》就以東北爲背景,着意展現黑土地人們的生活情態,及人們紮根於大地的、豐盈旺盛、不可阻遏的生命活力。《煙火漫卷》的內在意蘊與此前的《白雪烏鴉》一脈相承。單看小說標題,人們或許就能感受到濃郁的市井氣息,進而準備好在作者精心描畫的冰雪之城中流連徜徉。

在平凡、瑣細的日常生活中塗傳奇色調,是遲子建作品特質。這一點在《煙火漫卷》中被作家推向新的高度。整部作品的敘述框架建立在主人公劉建國尋找好友大衛被偷走的兒子“銅錘”這一事件上。雖然成年後的“銅錘”(翁子安)在作品開篇後不久就已出現,但這一謎團千繞百轉,直到作品尾聲才真相大白。不小心在火車站丟了好友的孩子“銅錘”之後,劉建國的生活重心就轉移到尋找“銅錘”這件事上,直至晚年。在這幾十年時間裡,劉建國一邊四處打聽孩子可能的下落,一邊開着愛心救護車救助最需要幫助的人。40多年來,劉建國幫助了許多弱者,在當地小有名氣。作者細細描摹這一過程中發生的愛心故事,給全書一個溫暖的基調。書中每個人物生命中的收穫與艱辛、歡笑和淚水,也在作者不疾不徐的敘述中一點點展現出來,讓全書充滿煙火氣,更充滿濃濃的人情味

與此同時,全書還有一條隱性的線索,即主人公幾十年來尋找“銅錘”、救助弱者的艱難歷程,其實也是他自我救贖的精神之路。數十年前,劉建國曾傷害過一個少年,這讓他悔恨不已。從這個意義上說,遲子建這部新作沒有停留在對現實生活風俗畫般的描繪,而是深入到人物靈魂深處,觸及善惡、懺悔等精神層面的問題。這一點在《羣山之巔》中已初露端倪。

筆觸深入到精神深處,遲子建的筆下流露出汩汩不絕的溫情,對人物給予充分的理解,更多地去挖掘人性中的善、展現希望之光帶給人的精神力量。就像主人公看着大哥樓下燈火倍感“每個窗口的燈火,都是塵世花朵,值得珍惜”,作家在經歷生活磨難後沒有怪罪生活,而是更加珍惜和感恩:作品中蘊含的生命活力、人物內心不滅的善良、身處困境也不放棄對美和幸福的追求,這些纔是作家着力謳歌的對象。在作者對書中其他人物如翁子安、黃娥等人的描繪中,我們也不難感受到這種溫情與理解。這正是《煙火漫卷》最感動我的地方。

此外,《煙火漫卷》對哈爾濱這座冰城的精細描摹也打動人心。在主人公劉建國尋找“銅錘”這一情節主線之外,作家同時編織進劉建國哥哥劉光復、妹妹劉驕華、於大衛夫婦、黃娥和榆院裡衆多羣像的悲歡離合。這些故事或簡或繁,共同構綴成不滅的人間煙火,和太陽島、老會堂音樂廳等哈爾濱地標一起,呈現出這座城市的內在氣韻和外在風貌。熟悉遲子建作品的人不難發現,將人物故事和故事發生地的描繪結合起來,正是作家擅長的手法。《白雪烏鴉》《羣山之巔》等作品都運用了類似的手法。在《煙火漫卷》中,作家的這一技法更爲嫺熟老到,不再刻意將衆多人物的故事加以明確區隔,而是將它們融爲一體,顯現出“天然去雕飾”的藝術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