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產家庭兒童自殺事件:這部電影好敢拍!

憑藉《年少日記》,卓亦謙在香港電影金像獎摘得了最佳新晉導演獎。

這部電影,說的是中學老師鄭Sir在調查學生未署名的遺書疑雲時,回憶起自己跟哥哥少年時各種被父母“雞娃”,最終導致不堪重負的哥哥跳樓自殺,也讓自己埋下心理陰影的故事。

整部電影,圍繞雞血、自殘、家暴、離異等殘酷主題,可敘事風格卻冷靜內斂,並隱隱帶出對當下社會規則及人情世故的指責。

學童爲何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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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初,香港衛生署學生健康服務中心公佈數據:學生自我評估問卷顯示,過去12個月,曾計劃自殺的學生比率高達2.8%,有1.3%的學生表示試圖自殺——其中中學生比率較高,曾計劃自殺比率達3.7%,試圖自殺比率1.6%!

香港警方的數據則更加直觀:截至2023年11月份,已有306名學童嘗試自殺,其中269人獲救,37人死亡,平均年齡15.8歲——警方披露的自殺學童的醫療記錄顯示,精神健康問題佔主要方面。

所以《年少日記》最驚悚的一幕,並不是藝術誇張:鄭老師在講臺上猜測哪個學生寫的遺書時,目光每掃過一個學生,這個學生的心理活動便以畫外音呈現:“我感覺自己不重要,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我感覺活得好累,連想想自殺都覺得累”、“要不是有愛的人值得留戀,我根本不會聽到現在”……

全班幾乎每個人,都有自殺的想法!

每個同學都有過自殺的念頭

電影中鄭老師在檢查遺書時,回憶通過他的哥哥鄭有傑 (黃梓樂 飾)的畫外音,一頁頁翻開:哥哥亦步亦趨吃力地追趕弟弟,吃飯的時候都在寫作業,後來還是留級了。原來睡覺前會偷看漫畫,後來睡覺時都在寫作業。學習跟不上,睡眠不足,上課睡覺,繼續留級,成了惡性循環。

如果說激勵哥哥的“精神支柱”漫畫家自殺是導火索的話,睡眠不足纔是壓垮他脆弱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考試中突然嘔吐,每天只睡5個小時,魂不守舍只是表象,實際在孩子(彼時只有10歲)脆弱的小小心靈,自我存在感降至最低,已經有了抑鬱的徵兆。

兩首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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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催淚的劇情,影片最吸引我的是裡面兩首縈繞不散、悽愴悵惘的插曲。

從影片開頭弟弟鄭有俊(何珀廉 飾)在全校面前彈奏德彪西的印象派鋼琴名曲《夢》開始,這首弟弟引以爲傲,哥哥永遠也學不會的曲子,就成了影片中一條象徵主義暗線,串聯起了過去與當下的時空,也是父子和解的紐帶。

在香港及國際各大比賽屢屢拿獎的何珀廉,飾演弟弟鄭有俊,親自貢獻了神童版的《夢》。比原曲要慢幾拍,影片的特寫在稚嫩的手指上游移,下一秒就切換到哥哥鄭有傑充滿豔羨的臉上。弟弟的《夢》是張揚的,自信的,象徵着“成功之夢”。

而哥哥在和陳老師學習的過程中,幾個音怎麼也彈不會,於是陳老師彈左手,有傑彈右手,一邊是舒緩的,一邊是破碎的。哥哥的《夢》是不完整的,是需要安慰與鼓勵的,象徵着“憧憬之夢”。而暴怒的父親 (鄭中基飾) 錄下了哥哥笨拙的彈奏,也爲後來父親的懺悔埋下伏筆。

餐廳裡舒曼的《童年即景》之《夢幻曲》,是在弟弟中學後,父親領着他吃燒麥的背景音樂。不同於德彪西的意蘊紛繁的印象派,選取舒曼的浪漫主義經典作品,是呼應青春期鄭有俊的不羈與叛逆,是象徵着童年終結的“回憶之夢”。

德彪西(左)與舒曼(右)

陳老師在影片中只“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教哥哥彈德彪西的《夢》,第二次是弟弟中學時與父親餐廳吃燒賣(彈奏背景音舒曼的《童年即景》之《夢幻曲》),第三次就是哥哥的葬禮了。

連弟弟後來都說,陳老師可能是哥哥短短十年人生中,唯一真心對他好的人。是啊,第一次教弟弟時,影片色調是使人安心的藕荷色,陳老師的衣服,哥哥的衣服都是暖調的米色,此時師生二人沐浴在朦朧的光暈中,和德彪西的印象派風格相得益彰。

鋼琴家教陳老師,爲弟弟從教埋下伏筆。

而弟弟和父親在餐廳吃燒麥,環境色調是熾烈的橙色。既映射着父子衝突的張力,也暗涌着青春萌動的生命力。此時陳老師沒出場,舒曼的《童年即景》的音色輕盈靈動。

而到了哥哥的葬禮,陳老師一襲黑衣,映襯着象牙白色的皮膚,恰似鋼琴的黑鍵與白鍵。此時雖無背景音,卻無聲勝有聲,從印象派的“音”走入印象派的“畫”,是童年終結版的“此情可待成追憶”。

一份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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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觀世界電影史,不止《年少日記》管中窺豹的東亞儒家文化圈存在青少年心理壓抑問題。在伊斯蘭文化圈的西亞地區同樣如此。

伊朗電影大師阿巴斯·基亞魯斯塔米拍攝於1987年的《何處是我朋友的家》,也揭示了亞洲小學生的心理健康問題。

《何處是我朋友的家》海報

如果說《年少日記》裡,鄭有傑的自殺是“兒童抑鬱症”的話,那麼阿巴斯的《何處是我朋友的家》裡的小學生阿穆德,則是高壓學習環境下誘發的“兒童強迫症”。

他的同桌穆罕默德因爲屢次寫不完作業,再有一次就要被開除。而好不容易完成作業了,卻被阿穆德不小心帶回了家。於是阿穆德先後求助自己的媽媽和爺爺不成後,只能自己跋山涉水親自去住在對面大山裡的穆罕默德家送作業。

伊朗作爲多山的高原國家,雖然曾經富庶,但是兩伊戰爭造成底層民衆的民生凋敝,只能通過學習“逆天改命”。如果單單解讀阿穆德“千里走單騎”不計成本只爲送作業是兒童的善良的話,那麼可太小看大師阿巴斯的用意了,他實際揭露的是“教育恐怖主義”對兒童精神健康的摧殘。

《何處是我朋友的家》劇照

與儒家文化圈、伊斯蘭文化圈對應的基督教文化圈,似乎不存在兒童因爲學習自殺問題。相反在電影裡,那些問題學生往往心裡陽光,而且從小學時代就開始造老師和學校的反。

《年少日記》裡無論是學生裝束還是社會氣氛,都有濃濃的英倫範兒。可是香港學習英國那麼多年,學到了他們的精英教育,卻沒學到英倫的“叛逆內核”。

在半個多世紀前的1971年,英國拍攝了一部小學生電影,跟《年少日記》裡的鄭有傑一樣年紀的中產家庭小學生,卻公然談戀愛集體翹課舉行婚禮,那就是英國版《兩小無猜》(1971)。

英國版《兩小無猜》海報

小正太丹尼爾和好基友昂肖課堂上各種與老師作對,在一次舞蹈課上,丹尼爾和同校的小蘿莉梅樂蒂不期而遇,便互相萌生情愫。

從“官宣”全校愛情,發展到彼此見家長,再到曠課去看海、坐過山車。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遠,最後發展到全班和校長、老師“火拼”——這羣孩子釋放了兒童天性,心理上能不健康麼?

英國版《兩小無猜》劇照

可堪欣慰的是,《年少日記》裡的鄭有俊最終完成了哥哥未竟的“夢”,成爲一名注意學生心理問題的中學老師,不讓自己的原生家庭悲劇在下一代身上重演。

當他在尋找寫遺書的同學過程中,意外發現了班長胳膊上的割腕傷痕後,和心理輔導員蝦姐一起帶着她到海邊大喊發泄。

而在高考前夕,鄭老師希望和每一個學生談心,作爲他們傾訴的大哥哥。而真的有同學開始卸下心防,勇敢走出第一步,主動找到鄭老師一吐胸中塊壘。

這個設定,既是《年少日記》最感人,最觸動觀衆柔軟之處的地方,也是導演埋藏的一種,希望能有人爲之破局、尋求改變的理想。

作者丨 逍遙花童

逍遙騎士在路上,遇見達摩流浪者

排版丨涼茶

責任編輯丨Tony

「注: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豆瓣及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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