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和盧西恩在餐館裡足足吃了兩個小時，最後才親密地相擁着走了出來。
他們看起來都有些醉了，倆人的腳步都有些踉蹌。
沒有開車，就這樣直接往前走去。
裴曜辰皺眉，拿出手機打給夏至。
他看到夏至拿出手機來看了看，很快就掛斷了，繼續與盧西恩勾肩搭背親親熱熱地往前走。
繼續打了過去，卻顯示已經關機了。
他無奈，只好推門下車遠遠地隨在了他們身後。
只是沒過多久，他便在人潮洶涌的夜市裡跟丟了他們。
裴曜辰莫名懊惱，卻無可奈何，心情糟糕透頂，有種想要發泄卻無處可發泄的挫敗感。
看到前面有家酒吧，便走了進去。
剛在吧檯坐定，突然一眼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被幾個壯漢又摟又拽地拖入一間包廂裡。
他皺眉，對也看得直皺眉的調酒師勾了勾手指，淡淡地問道：“那個女孩是誰？”
“她啊，叫凱蒂。剛到這裡兩個月。長得倒是不錯，不過脾氣太硬，得罪不少人。今天估計會夠嗆。”調酒師搖頭。
“知道她的真名嗎？”
“記不太清楚。這個地方每天都有不少青春美麗的女孩進進出出的，誰會記得她的真名呢？”
“你好好想想。”裴曜辰從錢夾裡隨意拿出一疊鈔票放在了桌上。
調酒師眼睛一亮，“我好好想一下。”
他認真地想了想，最後笑着說，“我記起來了！她姓舒！叫舒婷！”
裴曜辰一聽，立即起身箭步如飛般向包廂衝去。
一腳踢開包廂的門，看到昏暗的房間裡，一個女孩正尖叫連連，圍繞在她周圍的男人們一人手持一把匕首，將她推來推去，推到誰的身邊，誰就用匕首在她身上劃一下。
她的衣服已經被劃得七零八落，如布條一般掛在她身上，美好而誘人的身體已經大部份暴露在外。
裴曜辰看得怒火中燒，想也不想便衝了過去，一番拳打腳踢之後，那些男人便躺在地上哀叫着滾來滾去。
謝子怡一看到他，心裡激動得要命，可是卻傻傻地呆在原地一動不動，緊緊地抱着自己的身體低頭頭不停啜泣着。
裴曜辰脫下身上的衣服裹緊了她，擁着她就走。
她卻用力從他懷裡掙扎了出來，迅速後退到角落站定。
“你幹什麼？趕緊走！”他厲聲喝道，走上前想抓她。
她卻流着淚拼命搖頭，顫聲說：“你別過來！求求你，別過來了！放過我吧！”
裴曜辰皺眉，拿出打火機點燃照亮了自己的臉，“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裴先生裴曜辰。你就是化成骨灰我也認識！”謝子怡顫聲說。
“既然知道我是誰，你就該知道我不會對你有任何一丁點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想把你從這裡帶離。我不知道你離開我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纔會流落到這裡，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跟我離開。這種地方不該是你呆的地方！錢我可以給你，工作我也可以幫你找！”裴曜辰低聲說道。
“別說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再欠你的錢，也不會再纏着你了！你走吧！去過你自己的幸福生活，就當今天晚上沒有見過我！”謝子怡苦澀地說。
“今晚我偏還就管定了！”裴曜辰眉頭皺得愈發地緊，不想再跟她囉嗦下去，舉手就要抓她。
她卻突然彎腰拿起茶几冰桶裡的冰錐用力划向他，一邊劃一邊瘋狂地大叫：“你別管我！別逼我！我不想傷害你！”
“嗯。”裴曜辰悶哼一聲，右手手背上赫然出現一道傷口，血流如注。
她瞬間愣住了，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裴曜辰趁機奪下了她手裡的冰錐，低聲說：“別鬧了！我們走吧！”
她果然沒有再掙扎，任由他摟着自己走了出去。
現在已經是凌晨一點，街道上已經人煙稀少，的士也難得見一輛。
所幸裴曜辰的車停得不遠，他不放心將謝子怡留在原處，便一直擁着她往前走。
沒走多遠，便來到了他的車前，打開車門，他將她推了進去，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吩咐道：“繫好安全帶！”
只是轉身上車的時候，發現她仍然沒有寄安全帶，只是用一種明亮而詭異的眼光注視着他。
他皺眉，再次提醒，“繫好安全帶。”
“你流血了。得處理一下傷口。”她終於啞聲開口。
“一點小傷不礙事，回去簡單處理一下就行了。”他滿不在乎地說，又催促，“我要開車了，繫好安全帶。”
她仍然不動，“你要帶我去哪？”
“我在這附近有一套房子，幾乎從來沒有住過，不過家電之類的倒是齊全得很，你可以住在那裡。至於以後的事情，咱們一步步來。”裴曜辰淡淡地說。
“爲什麼一定要管我？你就不能讓我自生自滅嗎？”她一臉掙扎地問。
“如果我不認識你，我自然懶得理你。不過我們算得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無論如何，我不會看着你墮落而不理會的。那不是我的作風！”裴曜辰斬釘截鐵地說，索性伸手去幫她系安全帶。
她卻死死地扯住了安全帶，不肯讓他繫上。
他莫名懊惱，“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拯救自己。”
“想要拯救你自己，那就好好地接受我的幫助！”
“不！你錯了！想要拯救我自己，那就是逼着我自己相信你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她又流淚了，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接連不斷地狠砸了下來。
裴曜辰緩緩縮回手，“或許，我可以送你去國外讀書。你還年輕，只要肯花時間去學習，以後一定會有很精彩的人生。到時候，再回想起現在，你就會覺得你幼稚得可笑。”
“可我本來就一直在國外讀書！你所謂的精彩，我都早已經歷過了！而現在，我最想要的是你！是你！你明白嗎？你爲什麼非要逼着我讓我們之間再無路可退呢？爲什麼？爲什麼？！曜辰哥哥！你到底要我怎麼辦啊？！”謝子怡突然崩潰地放聲大哭，舉着兩隻小小的拳頭一下一下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一聲‘曜辰哥哥’，讓裴曜辰瞬間愣怔住。
好一會兒，他突然用力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仔仔細細地看她，才驚悚地發現她的眉眼是如此的熟悉……
“謝子怡？”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無比。
“是我是我！是讓你覺得煩覺得厭惡恨不得一輩子關在瘋人院裡的我！”謝子怡淚水洶涌。
他認出她來了！
他認出她來了！
“你瘋了！”裴曜辰用力地將她推開，用無法理解的眼光看着她，“你竟然從療養院裡逃了出來！不僅如此，你還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想方設法地靠近我，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想怎麼樣？一開始從瘋人院裡逃出來的時候，我想靠近你想愛你，可是我怕你會繼續把我送進瘋人院！那裡的日子太可怕了，我一輩子都不想再呆在那種地方！所以我想辦法逃了出來，再想辦法給自己換了一張臉，然後順利地靠近了你，和你有了婚約，只是萬萬沒想到會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你要和我分手，我連死的心都有了，往你車上的一撞是認真的。”
“只是沒想到卻沒死成，還失憶了。一度還以爲自己真的是一個從貧窮山村裡走出來的苦孩子。如果不是前兩個月突然就記起了一切，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曾經那般兇殘而無情地對待我！想到曾經發生的事情，我害怕了。我也真的不想跟你有任何糾葛了。我本想遠走高飛，只可惜老天爺偏偏喜歡捉弄我，讓一幫歹徒盯上了我。我身上所有的錢，還有身份證都被他們給搶走了。如果不是我聰明逃了出來，差點被他們給輪了……”
她說到這裡再也說不下去了，痛苦地捂住臉哀哀哭泣。
聽到這裡，裴曜辰的心情也複雜莫名。
想起曾經與她哥哥的兄弟情深，還有和她在那段最痛苦時刻的相依爲命，再看看她現在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裴曜辰禁不住滿心愧疚。
謝子怡說得對，他真的很兇殘很無情。
對夏至如此，對她也如此。
其實他和自己一直不屑的裴峻山沒什麼區別。
裴峻山說得沒錯，他的身體裡流着的血液是純正裴家人的血液。
兇殘而冷漠。
他的父親，反倒是裴家的另類……
像他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去指責他人？
更有什麼資格去毀掉他人的人生？
想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別哭了。是我的錯。是我太殘忍了。是我毀了你的人生。告訴我，現在我能爲你做點什麼？我想好好地補償你。”
謝子怡擡起滿臉淚痕的臉看他，“補償？當你對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之後，你覺得真的還可以補償我嗎？”
“你說！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你！”他想也不想地說。
“我要你愛我，你可以嗎？”
“我會愛你。像從前一樣愛你。”他斬釘截鐵地說。
“別騙我了！你方纔還說我是瘋子！我也不是瞎子，我看得出你眼中對我的厭惡！”謝子怡苦笑着說，“所以別勉強了。不要再靠近我，讓我走得遠遠的，這樣我們就不會彼此傷害！”
她說着將他的衣服脫了下來遞給他，“還你衣服。從現在開始，我們就當作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吧！以後無論我是生是死，你都別管我！而你是生是死，我也不會管你了！後會無期！”
她推門下車，瘋一般地朝前狂奔而去。
夜風吹得她的長髮和身上的布條胡亂飛舞，他看着看着，眼睛就悄悄地溼潤了。
猛地一踩油門朝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