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迪文佇立在船舷邊，向碼頭上的鍋島光茂等人揮手告別。
對佐賀藩短暫的訪問宣告結束，石迪文一行便立即啓程趕往下一站。
眼見岸上衆人的面目逐漸模糊，石迪文才停止了致意，轉頭對天草四郎吩咐道：“我們在佐賀藩的談判成果，設法儘快散播出去，特別是福岡藩那邊，一定要保證黑田光之收到消息。”
天草四郎心領神會道：“卑職讓讓軍情局儘快去辦。大人的意思，是要讓佐賀藩成爲九州諸藩的榜樣？”
石迪文沉聲道：“不只是榜樣，我希望我們與佐賀藩所談的協議，能對其他持觀望態度的大名造成壓力，讓他們快些站隊表明態度。”
舉棋不定的福岡藩與佐賀藩相鄰，佐賀藩的強大勢必將會給福岡藩造成危機感。如果福岡藩那邊對這種變化仍然缺乏感知能力，那石迪文也不會介意來個驅虎吞狼，讓佐賀藩先拿鄰近的福岡藩練練手。
天草四郎道：“但如此一來，幕府必定也會得到消息，恐怕會設法阻止這些大名投靠我們。”
石迪文道：“不要小看了幕府的能量，即便我們不宣揚，這些協議也瞞不過幕府，無非不過是得到消息的時間遲個十天半個月而已。幕府必定會出手攪局，所以我們要趕在幕府之前，先與各家達成協議。”
“等幕府發現無法左右這幾個強藩的立場，不可避免將要爆發內戰，就會來找我們商量解決辦法了。”
天草四郎心領神會地應道：“那到時候賣給幕府的軍火價格就得漲一漲了！”
石迪文笑道：“我們做事得公平一點……都漲一漲才合理！”
大炮一響，黃金萬兩。挑動內戰然後向交戰各方出售軍火，這本就是石迪文的目的之一。
內戰規模越大，對軍火的需求就越是旺盛。而海漢作爲唯一有能力向交戰各方提供武器裝備的軍火商，勢必會成爲各家爭相拉攏的對象。
哪怕幕府明知是海漢從中慫恿各藩作亂，但爲了保證自家軍隊的實力不會落於下風，也還是隻能捏着鼻子來找海漢求購軍火。
不僅如此，爲了爭取到海漢的支持，幕府到時候恐怕還得應允一些額外的條件，纔有機會從海漢買到所需的軍火。
到時候海漢軍火奇貨可居，漲一漲價也是很合理的做法。
而且海漢就可以通過控制出售給各方的軍火數量和交付時間，來讓交戰各方保持微妙的平衡，使得日本的戰局曠日持久地延續下去。
接下來的一站，就是距離佐賀城僅百餘里的熊本城了。
熊本藩是肥後國地區第一強藩，創立於本世紀初，所以熊本城的建成距今也才半個世紀而已。
不過熊本藩的創立者並非目前擔任大名的細川家，而是曾經先後追隨過豐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加藤清正。此人以善於築城和經營著稱，曾參與熊本城、名古屋城、江戶城、蔚山倭城等城池的修建，並在創立熊本藩後興修水利，開展與海外的貿易。不過因其忠於前主豐臣秀吉，所以並不太受幕府待見。
加藤清正在1611年逝世後，由時年十一歲的三子加藤忠廣繼位，而幕府趁機削減熊本藩，勒令其拆除了領地內的幾座已經建成的城池，並且接受幕府的人事任命。
1632年，加藤忠廣因爲牽涉到德川幕府的內鬥紛爭，被幕府撤職流放去了本州島東北地區的出羽國。
一年後，原本九州豐前國小蒼藩的大名細川忠利被轉封熊本藩，自此熊本藩的統治者才變成了細川家，目前在位的是七年前上任的熊本藩第三代藩主細川綱利。
值得一提的是，細川綱利繼任時年方七歲，並不是幕府認可的合法繼承年紀，爲此細川家也是下了不少工夫四處打通關節，好不容易纔將這位少主扶上了位。
福岡藩的黑田光之和佐賀藩的鍋島光茂已經算是非常年輕的大名了，但細川綱利比他們還足足年輕了十歲。石迪文與其的年齡代溝更大，能否與其順利溝通，也是此次造訪熊本藩的一大懸念。
然而實際困難似乎還比預計的更大一些，當艦隊駛抵熊本藩附近的海岸時，並沒有看到岸上有前來迎接的隊伍，這讓石迪文產生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石迪文沒有讓舟山冒然靠岸，而是先讓天草四郎安排了一艘小艇停靠碼頭，看看這邊是個什麼狀況。
石迪文的訪問安排，早在數日之前就已經知會過熊本藩，而艦隊之前穿過有明海前往佐賀藩，與之相鄰的熊本藩應該也收到了消息，然而對方沒有安排任何迎接儀式，這樣的反應顯然有些不太正常。
上岸打聽消息的外交人員很快就帶回了一名細川家的家臣，據這人所說，藩主細川綱利近日得了重病，正在城中靜養，無法接待賓客，所以希望石迪文能主動取消此次訪問，待藩主病癒後，雙方再商議另行組織一次會晤。
這人還出示了蓋有細川綱利印鑑的公文，只允許海漢艦隊派少量人員上岸獲取補給物資，但拒絕艦隊船隻停泊港口。
石迪文當下也無法判斷這消息的真假，但他也不可能強行闖入熊本城，去當面驗一驗對方是真病還是託病不見。
只是這麼遠來一趟，連正式接觸都沒有進行，就這麼走了難免有些不甘，石迪文問道：“難道細川家就沒有其他能做主的人了嗎？”
那家臣聽了之後臉色微變，顯然是覺得石迪文這話有些冒犯自家主人，但還是耐着性子解釋，稱細川家尊卑有序，任何人都不敢妄自出面代替藩主會客。
話說到這個份上，石迪文也沒了興趣繼續跟熊本藩打交道，當即便取消了訪問熊本藩的安排。
待把那家臣送回岸上之後，天草四郎嘀咕道：“大人，這事透着古怪啊！熊本藩雖然跟我們走得不算近，但也遠沒到不相來往的程度。而且卑職聽說那位少年藩主對我國的東西很感興趣，在熊本城裡專門闢了幾間大屋用來收藏我國出產的各種商品。”
“這個病遲不來早不來，偏偏是大人訪問的時候就病得起不來，未免也太過巧合了，怕不是另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