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紙首頁上的書名是四個字，《便衣警察》。
作者名：海晏。
海晏是呂海晏的筆名，因爲一個偶然的念頭，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寫出了這部《便衣警察》。
六十章，共計四十七萬字的小說，別說是對一個新人來說，哪怕就是經年累月的創作者來說也是一個極其艱難的創作過程。
所以有些人的天分，你不得不承認。
編輯部的同事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把這部小說從頭看到尾，更加認可了林爲民的意見。
海晏畢竟是新人，哪怕是有天分，但新人該犯的毛病他是避免不了的。
《便衣警察》這部小說的開頭非常精彩，但在最開始的十萬字結束之後，小說的結構開始變得鬆散，情節也變得拖沓。
改稿，是必須要走的過程。
綜合了大家的審稿意見之後，林爲民再次把海晏叫過來，跟他交代了改稿的注意事項後，林爲民又詢問他是想在社裡改稿，還是在家改稿。
反應之靈敏，動作之迅捷，令衆同事愕然。
來信的目的除了敘舊，除此之外還給林爲民寄了一本米國版的《套馬人》。
大家忍不住來到走廊上聽動靜，林爲民則不然，他嗖嗖嗖的跑上樓。
嗯，這回念頭通達了！
轉眼到了十月，建國三十五週年，燕京城熱鬧非凡。
事情談的很順利，過程也沒有什麼拉鋸。
自己一個人，憋了一年多，憋出了一部四十多萬字的大長篇，得這是多好的關小黑屋的苗子啊！
可惜了！
“行了，別看了。人家本來就是獄警，不用你關，他上班就在監獄。”柳蔭調侃道。
牛瀚接過他遞的茶杯，氣的直哼哼。
現代文學編輯室，國文社的重要編輯室之一，前身是迅哥著作編輯室、五四文學編輯組，聽這名字就應該知道，這個編輯室負責的基本都是五四以來重要作家的著作。
一個多月前，奧運代表團載譽歸來，趕上這麼個時候，是要好好熱鬧熱鬧的。
“混蛋！王八蛋！”
“什麼情況？”
林爲民擠過人羣，幫着程早春將牛瀚拉住牛瀚，同時嘴上勸說着。
他是獄警，工作性質有點特殊，不能請長假，所以只能遺憾的拒絕了林老師的邀請。
長谷川次郎是個瘦削的中年人，臉頰凹陷，乍一看感覺這人瘦的離奇，跟麻桿兒一樣。
他勸了牛瀚兩句，又對林爲民說道：“那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先去醫院打個吊瓶，你千萬把老牛給我按住，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放心，交給我吧！”
林爲民望着海晏離開的背影，心中感嘆。
長谷川次郎此次是爲了出版林爲民的小說來的，事先已經充分了解過了林爲民的諸多作品，閒談之間透露出這些作品的欣賞讓林爲民心中欣然。
閒話聊的差不多了，長谷川次郎才掏出他這次代表新潮社打算出版的小說名單。
這部小說上個月纔在米國上市，馬克夢在信中說這是他前一陣逛書店的時候發現的，特意買了一本給林爲民郵過來，留作紀念。
一聽林爲民問這話，牛瀚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撂在辦公桌上。
國慶假期剛結束，林爲民上班便收到了一份國際信件，本以爲是阿瑟·米勒的，沒想到居然是馬克夢寄來的。
在泥轟，這已經是名家的待遇了。
新潮社早已瞭解了林爲民之前和蘭登書屋的合作，這可是在米國爸爸那裡都能吃得開的作家。
這麼說，林老師的不敗金身也不算破。
嗯，假期結束了。
“誒誒誒，我說老牛同志，過分了啊！怎麼着也是自己同志。”
此時編輯部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其中有三樓隔壁兩個編輯部和裝幀設計部的同事，也有同在三樓來改稿的作家們。
吳世明這個時候已經被嚇傻了。
而被牛瀚揪着的中年人名叫吳世明，是《新文學史料》的編輯。
海晏聽後怦然心動，可想了想之後他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林爲民這麼一想，倒也是。
最後商定，三部小說將在明年三月份以前先出版第一部，其後以每三個月一部的頻率出版。首印冊數分別是《有話好好說》三萬冊、《情人》五萬冊、《追兇》五萬冊。
程早春臉上露出苦笑，他也想去醫院啊，可現在這情況……
他前兩年已經退休，但因爲社裡人手不足，又被返聘了回來，擔任《新文學史料》的主編。
辦公樓的隔音是很差的，爭吵聲迴盪在走廊當中，
林爲民越過招待所的那些房間，來到了《新文學史料》編輯部的門口。
兩人合力將牛瀚拉開，林爲民看了一眼像鵪鶉一般站在原地的吳世明一眼，又對擠在門口的同事們喊道：“行了行了，都別看了，該幹嘛幹嘛去！”
《新文學史料》是社裡在78年創辦的刊物，辦這份刊物的主要目的是爲了給作家們發表回憶錄提供最主要的平臺和渠道，讓老作家們把親身的經歷寫下來，進而起到保存史料的作用。
版稅給的高，但印數低，即便虧本也虧不到哪裡去的，賺了就是真賺了。
林爲民左右看了看，擠在門口的同事們看熱鬧看的無比歡樂，絲毫沒有勸架的意思。
他正給老馬回信的時候，就聽見樓上似乎有動靜。
他不禁暗自搖頭，這國文社的風氣啊!
“牛老！牛老！消消氣，您千萬消消氣，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接過翻譯遞過來的小說名單，林爲民看了一眼，微微詫異，裡面居然有《有話好好說》。
人來都來了，總不能不接待。
等他離開之後，林爲民讓姚淑芝給牛瀚倒了杯茶，對着氣喘汗流的牛瀚道：“老同志，氣性別那麼大，身體可是自己的。”
單位已經放假，林爲民把會面地點放在了燕京飯店。
泥轟新潮社的副主編長谷川次郎在國慶前一天來到了燕京，這讓林爲民有些無奈，假期本來就不多，還沒辦法好好休息休息。
他表現的彬彬有禮，動輒就是鞠躬，這一點是大部分泥轟人的特點。
吃完飯，林爲民便把長谷川次郎扔在一旁，反正他身邊跟着外事人員和翻譯，公事都談完了，剩下的就不歸自己接待了。
談好了小說出版的事，林爲民特地請了長谷川次郎在燕京飯店七樓的譚家菜吃了頓飯，算是慶祝合作成功。
別管人家是不是裝的，至少態度是讓人舒服的。
他的出現讓程早春鬆了口氣，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向林爲民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牛瀚年過六旬，但脾氣仍暴烈如火，手腳被程早春攔着，嘴上喝罵不斷，同時掙扎不斷，看樣子不給吳世明來幾拳他是肯定不會甘心的。
新潮社也不傻，林爲民是國外作家，別看一部小說在泥轟受歡迎，但其他作品萬一在泥轟國內水土不服呢？
林爲民還特意強調了在社裡改稿的話有補助，每天兩塊錢。
這戲肉不就來了嗎？
林爲民不習慣和人對着鞠躬，而是跟他握了握手，以示禮遇。
在不需要促進消費的年代，假期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牛瀚呸了一口，“誰跟他是自己同志？你知不知道他都幹了什麼事？”
他和程早春將罵罵咧咧的牛瀚拉到了二樓的《當代》編輯部辦公室裡，好不容易把牛瀚按坐下，林爲民才發現程早春臉色不對勁。
林爲民不得不承認，跟泥轟人談事情，只要你佔據上風，確實跟讓人舒服。
“發燒了。本來是要去醫院的，接到了趙煢的電話，說老牛要打人，我趕緊過來了。”
仨人林爲民都認識，牛瀚是社裡老資格的編輯了，同時也是詩人和作家，現在不僅是全國詩歌協會的副會長，還是文協的名譽委員。
程早春不放心的看了牛瀚一眼，見老同志雖然仍憤憤不平，口中怒罵不斷，但好歹沒有再起身。
“林先生，初次見面，請您多多指教！”
“幹了什麼事？”
程早春再次向林爲民投來一個感激的眼神，離開了辦公室。
“打他？打他都是輕的！這種人就應該關進監獄裡去！”
再加上現在林爲民又獲得了泥轟文學大獎之一的直木獎，他們便主動將版稅分成提到了12%。
林爲民擠過去朝辦公室內望了一眼，只見一臉怒不可遏的牛瀚正揪着一箇中年人不放，揮舞的拳頭不斷被一旁的程早春攔着。
從首印冊數上，不難看出新潮社對於這幾部小說的期許。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老吳好歹也是你的手下人，怎麼能動手打人呢？”
林爲民瞧着他的臉色有一種病態的紅潤飽滿，摸了摸他的額頭，“呦，你這溫度也太高了，趕緊上醫院去，別再燒出個肺炎來。”
國慶第二日，睡了個大懶覺。
首印冊數最低的《有話好好說》居然和當初《霸王別姬》首印時的印數相當。
程早春喘着氣說道，趙煢是現代文學編輯室的秘書。
同事們也聽見了吵鬧的動靜，
林爲民看到他的眼神，立刻明白過來，一拍胸脯，“這裡有我，你就放心吧。”
林爲民摸着米國版《套馬人》精緻的書封，心中感慨，老馬有心了。
“程主任，伱這是怎麼了？”
在這樣的氣氛當中，林爲民接到了一個消息。
林爲民也感受到了新潮社的誠意，痛快的答應了出版事宜。
除了《有話好好說》，新潮社還選了《情人》和《追兇》這兩部小說，都很符合泥轟人的一貫口味。
不過想想後世泥轟流行的那些小說和影視作品，很多都是以小見大，倒是跟《有話好好說》的風格很接近。
《新文學史料》在行政上是屬於現代文學編輯室管理的，但實際上有相當的獨立性，程早春是現代文學編輯室的主任。
實際上，相比於往屆直木獎得主在獲獎後的待遇，林爲民作品出版的首印冊數已經相當保守了。
林爲民對於國文社同事們簡單粗暴的吃瓜方式一向是看不太上的，你隔着那麼遠吃瓜，這瓜再大，你能吃多少？
你看看現在，咱坐在瓜田裡吃瓜，瓜農親自給咱講解種瓜技巧，親自給咱切瓜。
這瓜吃的，就倆字。
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