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威廉來的很快，在林爲民給他打完電話的第二天便來到了燕京。
林爲民先是盡地主之誼給他接風洗塵，休息了一晚之後，朱威廉正式來到國文社參觀交流。
朱威廉能創辦榕樹下這樣的文學網站，自然是個文學青年，對於國文社是有着天然的濾鏡的。
國文社的辦公大樓已經有超過40年樓齡，從內到外都透着老邁的氣息，但並不妨礙它在朱威廉眼中熠熠生輝。
林爲民把他帶到《當代》編輯室參觀，笑着對他說道：“你現在坐的這個沙發是我們編輯部柳老師的丈夫閻鋼做的，近二十年國內有名有姓的作家可都坐過，程忠實、陸遙、於華、謨言……”
林爲民如數家珍的報着名字，朱威廉恍惚感覺臀部傳來的異樣的感覺。
“瞧瞧，這個就是《白鹿原》的手稿，93年程忠實把它送給了我們國文社。”
林爲民正跟朱威廉說話的時候，楊新蘭拿過來了一份手稿，林爲民立馬介紹道。
聽到“白鹿原”這三個字，朱威廉眼睛一亮，有些激動的接過手稿，迫不及待的翻閱起來。
過了好半天，他才心滿意足的放下手稿。
朱威廉在國文社待了小半天的時間，將這裡裡裡外外逛了個遍，雖然大樓內的設施早已陳舊，但恰好也展示了國文社深厚的歷史。
從古典文學編輯室出來之後，朱威廉忍不住感嘆道：“國文社真是底蘊深厚，人才濟濟啊！”
林爲民笑了笑，引着朱威廉上樓，說道：“剛纔跟你介紹我們國文社在版權開發上面的一些工作成果，這會兒再讓你看看我們的網站內容編輯室。”
四樓靠東的辦公室，門口掛着個銘牌，上書“網站內容編輯室”。
林爲民帶着朱威廉推門而入，辦公室內散落着幾張辦公桌，每張辦公桌前都配了一臺電腦。
“社長！”
正坐在電腦前辦公的青年編輯們看到林爲民到來，急忙起身問好。
林爲民輕輕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伱們忙你們的。”
他接着又對朱威廉說道：“我們國文社的官網你也逛過，上線快四個月了，現在註冊用戶有八萬多人，最熱鬧的就是讀者論壇。願意來我們官網的人，多多少少都有點文學情節。
前段時間我們搞了個互聯網創作大賽，激起了不少用戶的創作熱情。現在大賽落下了帷幕，每天仍有不少讀者堅持在論壇上發表文章，這對於我們國文社來說也是一個稿件的來源渠道。
不過我們國文社的編輯室和刊物太多了，用戶的創作類型五花八門，本來是打算明年再開通電子郵箱投稿途徑的，但奈何大家的創作熱情太過高漲，每天都有大量的稿件發到我們的論壇上。
我想着反正網站的內容管理也需要編輯們處理，索性就先成立一個網站內容編輯室。
這幾位都是我們國文社的青年編輯，這位是滬上榕樹下網站的負責人朱威廉先生……”
林爲民介紹着國文社官網的情況，順便給編輯們和朱威廉互相介紹了一下。
寒暄過後，朱威廉看着幾位青年編輯的工作內容，眼中充滿了好奇。
他一個人經營榕樹下網站，其中的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要是有這麼一個編輯團隊，哪裡還會像之前那麼辛苦啊？
觀察了一會兒編輯們的工作，朱威廉若有所思。
林爲民看着時間快到中午了，便說道：“中午就在我們社裡吃吧，我們食堂大師傅的紅燒獅子頭是一絕。走，我領你去嚐嚐。”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爲民並未與朱威廉討論網站的事，反而說起了燕京各個旅遊景點。
“來一次燕京不容易，逛完了我們國文社，有時間可以參觀參觀這些景點。”
朱威廉嘴裡嚼着東西，點了點頭，神色並未集中。
吃完了飯林爲民請朱威廉到他辦公室。
兩人坐下，喝了一杯茶，林爲民又說道：“威廉，你有沒有想過，文學類網站要如何盈利？”
聽到林爲民的問題，朱威廉的臉上閃過一絲茫然。
“廣告吧。”
如今世界上大部分的互聯網企業所能找到的盈利模式無非就是兩種，一個是像微軟那樣賣軟件，一個是雅虎那樣賣廣告。
榕樹下是個文學類網站，軟件是賣不了了，頂多能賣賣廣告。
“你們一個文學類網站，現在雖然發展勢頭不錯，但流量有先天不足，有幾個廣告商會願意到你們那裡投放廣告？”
林爲民的話讓朱威廉沉默了，他原來就是幹廣告的，如何能不知道榕樹下這個網站的短板？”
文學類網站先天不足，朱威廉也沒想過把榕樹下打造成多麼賺錢的網站，但最起碼應該是能夠維繫收支平衡的，所以找到盈利點對於他和榕樹下來說至關重要。
但這事說起來簡單，談何容易，不管是米國也好、中國也好，那麼多互聯網公司都受困於盈利模式的問題，這是個行業難題。
“我手裡的資金還算充裕，堅持幾年應該不成問題。”無奈之下朱威廉說了這樣一句話。
林爲民很佩服他爲愛發電的勇氣，但立馬就追問了一句，“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有錢賠得起，可那些給榕樹下投稿的業餘作者們會不會一直爲了興趣堅持下去？”
朱威廉聞言，臉上的表情凝固，他張了張嘴，思考了老半天，最後說道：“這些用戶從一開始就是爲了興趣來的，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應該是願意爲了興趣堅持的。
不過如果我們榕樹下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這些用戶肯定不會一直堅持下去的，應該會不斷的代謝，可能幾個月或者半年就會換一茬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對於我們榕樹下的發展還是有些不利，作者這麼一波一波的流失，榕樹下始終缺少沉澱……”
朱威廉自言自語着，眉頭緊鎖，如果按照這樣的推演榕樹下的發展幾乎是陷入了一個死局。
他想了好一會兒，最後不再糾結，對林爲民說道：“我之前設想過，我們榕樹下可以和出版社、雜誌社對接，將旗下作者的作品推介出去，培養一批有名氣的作者。”
林爲民說道：“這個思路沒問題，互聯網文學如今還處於萌芽狀態，離不開實體文學的支持。但你也應該明白，這種做法可以成就作者，也可以給榕樹下帶來一些名氣，但對榕樹下的發展很難有實質性的幫助。”
朱威廉點了點頭，“沒錯。現在的文學網站想要獨立發展太困難了，看起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背靠大樹。”
朱威廉很清楚林爲民是在引導他，但他也很清楚林爲民說的都是事實，所以承認的非常乾脆。
“我今天請你來的目的你應該很清楚，我們國文社所擁有的資源恰好可以與榕樹下形成互補，同時我們也願意投入時間和金錢來培育榕樹下的成長。”
朱威廉看着林爲民，問出了自己心裡的疑問。
“貴社不是自己也搞了個官方網站嗎？用戶活躍度也很高，其實把他經營成一家文學類網站也未嘗不可。”
林爲民笑着說道：“我們自己的網站當然要繼續經營，不過這並不妨礙我們國文社投資榕樹下。”
聞言，朱威廉面露不解，自己都有了，爲什麼還要花錢投資別人的網站？而且投資榕樹下在短時間內肯定是個賠錢買賣。
望着他的表情，林爲民問道：“威廉，我想問問你，你是怎麼樣看待中國的互聯網市場的？”
面對林爲民這個問題，朱威廉沉吟片刻，說道：“中國是個超10億人口的大國，雖然現在互聯網用戶規模還不及米國的三分之一，但我相信互聯網市場的潛力是無疑非常巨大的，以中國如今的發展速度，在用戶規模上未來遲早會超越米國的。”
林爲民笑了起來，“我跟你一樣，對中國互聯網的發展充滿了樂觀的心態。以中國的人口基數，再發展二十年，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口使用互聯網，那也是一點幾億的用戶規模。這樣的市場規模，想靠一家公司佔盡市場份額，難如登天。文學類網站本身就不是個能夠醞釀巨頭的領域，而我們國文社投資這方面，看重的更多的是它未來能夠對中國文學領域所產生的積極影響。”
在1997年想投資文學類網站賺錢，無異於是癡人說夢，朱威廉自己是爲了心中的情懷和夢想，林爲民說國文社要投資榕樹下是爲了未來對文學領域的影響力，這一點倒是贏得了他的認可。
接受了林爲民的說法，朱威廉對於與國文社合作也就沒了什麼抗拒，他問道：“那您想要怎麼合作呢？”
林爲民正色道：“榕樹下現在掛靠在滬上在線，我希望你可以把網站遷到燕京來，單獨成立一家公司，我們國文社願意投資200萬，只要新公司50%的股份。”
聽到林爲民的要求，朱威廉微微一愣，一上來就要50%的股份，着實令他感到意外。
他之前是自己創業，不是初入商海的菜鳥。
榕樹下擁有10萬獨立IP訪問用戶，林爲民開出400萬人民幣的估值，條件很優厚，但朱威廉不能接受的是割讓50%的股份。
“你們要的股份太多了。”
林爲民不疾不徐的說道：“威廉，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榕樹下不同於現在一般的互聯網企業，它是不太可能找到太多的融資渠道的。榕樹下未來的發展，需要你和我們國文社共同爲它輸血。所以我們多拿點股份，對你沒有任何壞處。”
“而且我想你也應該明白，榕樹下這種網站是隻有我們國文社這種背景的出版企業或者是傳媒企業纔會願意接觸的，合則兩利。”
“我們國文社是全國實力最雄厚的出版社之一，旗下有9份百萬份以上銷量的刊物，覆蓋的讀者羣體是以億爲單位來計算的，我們還有精銳的編輯團隊，這些都會成爲未來榕樹下發展的重要支撐。
包括我們國文社旗下的幾家文化產業公司，同樣也可以爲榕樹下未來的發展起到助推作用。
我知道你不差錢，你也自己做過公司，如果我們的股份佔比太少的話，怎麼會賣力支持榕樹下呢？”
林爲民看着朱威廉的神色，又說道：“我們要50%的股份我們雙方的權力和義務就是對等的，這也是一種誠意的體現。你能夠賣掉廣告公司來經營榕樹下這樣一家註定虧損的網站，你也要相信我們國文社絕不是一家以追求盈利爲目的的企業，國文社身上揹負的是引領中國文學發展的崇高使命。”
股東雙方各佔50%，看似平衡，在後期卻很有可能對於企業的發展產生掣肘，但這似乎也是一種表達友善和信任的態度。
林爲民的話一下子把格局給打開了，不談錢，直接談誠意、談情懷。
這種話術對那些老狐狸不好使，但對能夠賣掉蒸蒸日上的廣告公司，來賠錢搞榕樹下的朱威廉卻非常管用。
他的神色鬆動，猶豫了片刻後，說道：“網站遷到燕京，我希望國文社能夠幫助榕樹下建立起一個完整的編輯團隊。”
“沒問題。”
林爲民又與朱威廉商量了一些合作的具體細節，誠如林爲民所說，國文社是有誠意、有情懷的，一番坦誠的交流之後，朱威廉對於雙方的合作滿意之極。
林爲民站起身，朝朱威廉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