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案 密室殺手

1、同學邀請

江一明帶領重案組成功地破獲了兩起看似自殺的謀殺案,受到上級領導的嘉獎,更加聲名遠播,由局黨委特批放重案組三天假,並由席千度副局長帶領他們去附近的西巖市旅遊,西巖市離省城180公里,那是一個山城,它最出名的是青陽山,位於西巖市的東邊,西巖市海拔比省城高出1100米,青陽山是中國東部的一顆明珠,以石奇、巖峭、水清、雲海而出名,是一個理想的旅遊與療養勝地,每年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達800萬人次,許多世界著名的會議常在這裡召開,經濟相當發達,西巖市只有100萬人口,生產總值竟然佔省城的一半,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爲了不驚動西巖市的同行,重案組六人開着一臺民用的商務車,迎着青陽山的盤山公路向山頂慢慢爬行,小克的駕駛技術最好,就由小克代勞駕駛,呂瑩瑩參加重案組工作才一年多,由於重案組的工作繁重又忙碌,從來沒有機會出來旅遊過,她非常興奮,看見一棵老樹、一條直立的石柱、一泓細長的瀑布都會驚叫起來,邊叫邊用剛剛買來的蘋果5S不停地拍照。

小克想逗逗她:“瑩妹妹,你的叫聲真好聽,我認識你一年多了,從來沒有聽過你發出這麼好聽的聲音,好像是……”小克打住了沒說下去。

“是不是像百靈鳥的歌聲?”

“不……像*聲……”

“好你個小克,小心我告你性騷擾。”她舉起一雙粉拳,在他的肩膀是狠狠捶了一拳頭,然後委屈地望着席千度說:“老大,小克欺負我……”

席千度哈哈笑着回答:“我看你們不像吵架,更像打情罵俏。”

“老大,你怎麼幫着他呀……”呂瑩瑩還沒說完,小克突然急剎車,只見迎面的轉彎處駛來一輛警車,差一點和他們的車撞在一起,幸好小克反應快,否則車子可能被撞入萬丈深淵,所有人都“光榮”了。

對方的司機打開車門,一看是外地牌的民用車,破口大罵:“瞎了眼啦,也不看看我們是什麼車,竟敢胡衝亂撞……你看看,你撞壞了保險架,賠錢吧。”

小克沒有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司機,警車司機也算是警察中的一員,應該受過較好的培訓,具備警察的基本素養。小克非常火,想教訓一下對方,小克是全省散打冠軍,對付一個小小的司機簡直小菜一碟,但小克忍住了:“對不起,如果你覺得這是一起交通事故,我們打122,叫交警來處理吧,免得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什麼交警,我就是交警,我判定你賠償我們1000元!”

小克想再次發火,這時從對方的車裡下來一個年過30的人,額頭刻着淺淺的皺紋,兩眼放出精光,走到小克的面前說:“年青人,我來主持公道,你給500元得了,免得耽誤彼此的大好時光,也掃了你們的遊興。”

江一明坐在車上把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非常不服氣,他打開車門下車,那人突然跑到江一明的面前,緊緊握住江一明的手,爽聲叫起來:“唉呀,老同學,你怎麼微服私訪來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好讓我們接待你啊!”

江一明一看,他竟然是警校的同學林小虎,他現在是西巖市公安局的刑警隊長,是江一明的下屬,爲人豪爽,以性格火爆、強硬、堅毅著稱,他們經常在警校的格鬥室裡比拳,雖然林小虎輸多贏少,但是,他一點也不害怕,是典型的硬漢子,畢業那天他們喝醉了,倆人緊緊抱在一起,流了很多淚……

江一明衝着他笑了笑:“這就是你接待同學的方式嗎?”

“對不起,老同學,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了。”他歉疚地說,然後問車上還有誰?江一明說車上是1號重案組所有成員和分管刑偵的席局長。

林小虎趕緊打開車門,請席局長下車說話,語調之熱情,態度之誠懇,令人動容,林小虎叫司機先回局裡,他要陪同重案組一起上山遊玩,然後打電話給局長請假,局長同意他陪同重案組遊玩,並答應所有開支都由局裡出。

席局長和江一明都不同意林小虎的做法,他們的開支是由局黨委研究特批的,但是,林小虎不管那麼多,只要他們到過的任何消費場所都由林小虎簽名買單。

林小虎一直陪同重案組成員在山上游玩了兩天半,說實在的,有林小虎陪同方便多了,許多賓館和飯店的經理都認識他,處處給他優惠待遇,讓他們吃好、喝好、玩好。江一明心底下暗暗納悶:林小虎不是一個善於逢迎的人,怎麼畢業十年之後,他如此懂得討好上級?難道他有求他們嗎?

果不其然,第三天下午他們準備起程回省城,林小虎在山上四星級賓館設宴爲他們送行,酒過三巡之後,小虎傷感地說:“時間過得真快,我真的捨不得你們走,自從當上刑警之後,每次與同行分手都覺得是生離死別,畢竟這是高風險的職業,我的戰友已經‘光榮’兩個了……”

“小林,別說不開心的話好不好?人生沒有不散筵席,每次分別都是重逢的開始嘛。”席局說。

“小虎,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吧,別遮遮掩掩的。”江一明說。

“還是老同學瞭解我,我確實有事求你們,是一件簡單的跳樓案。經過我們勘查斷定死者是自殺,可是家屬屢屢到市長辦公室去鬧,說我們無能,把謀殺案當作自殺案處理,市長下令我們必須在一個月內偵破此案,否則,我將被調到治安科去當民警,江隊,你知道我多麼熱愛刑警,叫我當治安民警,我寧願下崗!”林小虎端起一杯白酒,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ωwш★ тTk ān★ ¢ ○

“天下警察一家人,你們的案子也是我們的案子,這樣吧,我答應你去現場看看,儘量找出蛛絲馬跡,經過我們重案組定性的案子比較權威,當事人家屬應該會相信我們的偵察結果,不過,我有個小小的條件……”江一明說。

“什麼條件,只要你們肯留下幫我們,哪怕讓我上刀山下火海都願意。”

“很簡單,你必須辭掉那個司機,這種人混進公安隊伍,遲早會出事,小虎兄也會被牽扯進去。”

“這個……他可是政法委副書記的侄子……好,我豁出去了,立即辭退他。”他咬咬牙說。

“好,你還是當年的你,沒有褪色……你先把案子概括一下。”

“上個月,也就是6月21日晚10點左右,我們接到110指揮中心的電話,令我們出警,說金融大廈的樓下有人墜樓死亡,我們趕赴現場勘查,原來死者是西巖市著名的房地產大亨田京生,他的資產十幾億,是市最大的納稅大戶,擁有各種榮耀的頭銜,最尊貴的是市政協常委,田京生被摔得血肉橫飛、腦漿四濺,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身份證,我們根本認不出來,他的辦公室位於金融大廈18樓,金融大廈一共32層,我們來到他辦公室門前,他的大門是指紋鎖,除了他自己,誰也打不開,門反鎖了,我們僱來了開指紋鎖的專家,好不容易纔打開這道門,他辦公室地上鋪設的是優質地毯,經過勘查,地上只有田京生的鞋印,他辦公室的窗門是開着,窗臺印下了他的鞋印,鋁合金窗門上也留下了他的指紋,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我們勘查了18樓上下左右10米內的外牆,沒有發現任何足跡和指紋,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密室,除了田京生自己,誰也沒辦法進入,所以,我斷定這是一起自殺案,可是田京生的老婆卻糾纏不休,說田京生沒有自殺的理由,搞得我們寢食不安。”林小虎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深深嘆一口氣。

“看起來是一樁自殺案,但也許一切都是假象,不過,我們也未必能把此案辦成謀殺案,當然,真相是要經過深入調查才能大白於天下,我答應你,我們留下來幫忙。”江一明說。

林小虎激動得緊緊抓住江一明的手說:“太好了!太好了!”

2、二次屍檢

重案組在林小虎的陪同下,來到西巖市公安局,白局長和主管刑偵的錢副局長親自來到門口迎接,他倆見到他們就像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與他們握手擁抱,不停地寒喧,白局長要把他們安排到高級賓館入住,席局長問:“白局,你們沒有自己的招待所嗎?”

“哈哈,當然有了,但是你們是我們請來的貴賓,既然是貴賓,當然要住賓館,才能表達我們的誠意。”白局長爽朗大笑着。

“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破案的,不是來享受的,我們就住在你們的招待所,否則我們馬上回去。”

“別別別,席局,我答應你,馬上安排。”

重案組在西巖市公安局招待所住下,席局要參加在省城舉辦的法制討論會,因此席局先回省城了。

招待所位於西巖市西邊的半山腰上,是一座五層的古色古香磚瓦房,佔地面積近十畝,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庭院裡法國梧桐濃蔭如蓋,蟬兒在上面鳴叫,百靈鳥在枝頭高唱,別有一番情趣,因爲人少幽靜,倒像是一座療養院。

江一明站在五樓的陽臺上舉目遠望,自上而下地觀賞着西巖市全景,西巖市是一座山城,山勢比較陡峭,呈45度左右的坡度,建築物依山而建,上窄下寬,呈塔狀,大多數的豪華建築物都聚集在山腳下的南江邊。

林小虎站在江一明的身邊,指着南江邊一棟高樓大廈說:“江隊,你看,那座就是金融大廈。”

江一明看見金融大廈聳立在不遠處,玻璃牆反射出金色的光芒,美麗柔和,一羣白鷺繞着它飛來飛去,像一首流暢動聽的曲子,誰會想到在這棟華麗的大廈裡竟然會發生謀殺案呢?

第二天,重案組成員輪流看卷宗,從現場勘查記錄來看,田京生的死符合所有自殺條件和結果,因爲田京生墜落處離牆腳兩米遠,哪怕是刮颱風,也不可能把墜落的人體刮到離牆腳那麼遠,當然有一種可能是:假設田京生是被謀殺的,兇手先迷昏田京生之後把他推下樓,在推下田京生時,兇手要使出大力氣,才能使死者遠離牆腳2米。可那是一個密室,誰也進不去,除非這個兇手是田京生的朋友,叫田京生開門,否則誰也無法進入。

但是,屍檢報告顯示:田京生的體內沒有任何麻醉劑,除了墜地造成的傷口外,沒有任何其它傷痕,田京生不可能被乙醚之類的藥物迷昏。

兇手也不可能從天台上,順着繩子溜下而進入田京生的辦公室,因爲這樣的話,一定會在玻璃牆上留下痕跡,如果從左邊或者右邊利用繩子蕩進去呢?也不可能,這樣兇手需要緊握繩子,在玻璃牆上助跑才能進入,而林小虎他們勘查了上下左右10米內的玻璃牆,沒有任何足跡。

唯一的可能是:田京生自己把兇手請來辦公室,乘田京生不備把他從窗口推下樓。但是,金融大廈保安嚴密,到處都是監控器,田京生的公司叫得天下房地產公司,公司的門口就有監控器,監控器顯示:田京生當晚7點和女秘書進入公司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人進去過。當時田京生的表情平靜,並不悲傷,完全沒有自殺的跡象。

“我們假設田京生是被謀殺的,那麼會不會是女秘書乾的?”吳江看着林小虎問。

“不可能吧?這個女秘書身材小巧玲瓏,體重不到45公斤,我見到她,簡直就像林黛玉一般弱不禁風,怎麼可能把體重80公斤的田京生推下樓去?”林小虎搖搖頭說。

“不好說,如果因爲愛或者恨,再弱小的女人也會做出意想不到的事來,前些天看到一條新聞,說一個孩子在門口迎接媽媽,媽媽看見孩子很高興,竟然把油門踏板當剎車踏板,把孩子壓在車輪子下,媽媽跳下車,竟然用雙手把前車輪擡起,在路人的幫助下,救出了她的兒子,可見愛與恨的力量有多大。”呂瑩瑩說。

“瑩瑩,你是警校的精英,練過功,你能雙手擡起車子嗎?”小克就是愛和呂瑩瑩較勁。

“這要看什麼車子,如果我的孩子被壓在QQ微車下,我應該能擡起前車輪。”呂瑩瑩爲了不讓小克嘲笑,斬釘截鐵地說。

“好了,別扯遠了,言歸正傳……林隊,你說說吧。”江一明阻止了他們。

“女秘書把田京生推下樓的可能性極小,畢竟她擔任田京生的秘書已經五年了,田京生對她不薄,她的工資和幾位副總一樣高,根據我們調查,女秘書和田京生的關係很融洽,雖然田京生比較好色,但是,他保持着‘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林小虎說。

“女秘書有沒發現異常情況?”

“女秘書說:自從田京生進入辦公室後,就把門關上了,再也沒出來過,也沒有聽到異常的聲音,因爲她要趕做一份文件,很專注地投入工作,而且她工作時喜歡開着音樂,田京生的辦公室和她的辦公室隔着一層隔音效果良好的牆。”

“林隊,我想去看看田京生的屍體,也許會有新的發現。”羅進說。

“你不相信我們的法醫嗎?”林小虎問。

“不是,我知道你們的法醫經驗豐富,但是,人不是神仙,沒有火眼金睛,只怕會有遺漏之處。”

“好吧,我馬上和鄭法醫帶你去。”

衆人來到殯儀館的冰屍室,鄭法醫拉開冰屍櫃,和助手一起把田京生的屍體擡出來,放在解剖臺上,羅進打開聚光燈,把眼睛湊近屍體,仔細檢查,就像一隻警犬一樣在光潔的屍體上尋找着……羅進的眼睛突然停在屍體的右側頸上,取出放大鏡認真查看起來,他發現此處的皮膚特別白,與周邊的皮膚形成一定的色差,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羅進懷疑被人特意塗抹上一層打底霜之類的東西,他叫助手拿一條溼毛巾來,助手馬上遞給他一條溼毛巾,羅進用毛巾輕輕在上面抹,慢慢地出現一條淡紫色淤痕……很顯然這條紫色瘀傷是被人刻意遮掩的,是爲了誤導警方的判斷。

“鄭法醫,你當時看出這條瘀傷了嗎?”羅進問。

“沒有,當時我也查看過這裡,但是沒有看出來。”鄭法醫惴惴不安,額頭上滲出幾顆小汗珠,他知道這只是個小失誤,但可能是致命的。

“這條極淡的傷痕應該是田京生墜樓前造成的,我們都知道人脖子兩側佈滿豐富的動脈與血管,如果遭受突然打擊,血管向大腦的供血受阻,會使人暫時暈厥、休克,田京生應該是受到兇手打擊後暈厥,然後被兇手扔下樓的。必須再次屍檢,才能得出結論。”羅進說。

羅進與鄭法醫又進行了第二屍檢,看能不能確認此傷造成的時間,結果證明田京生的右側頸瘀痕確是在墜樓前一小時內造成的,那麼,田京生墜樓案可以定性爲謀殺案,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是巨大的轉折點。

兇手是如何進入田京生的辦公室的?

3、尋找嫌犯

因爲田京生是右側頸被兇手打擊,從而判斷出兇手是個左撇子,重案組經過反覆測試,認爲兇手是一個1.80米左右,體重偏重,手很有力氣,可能練過武,否則不可能一掌將身材同樣高大的田京生擊暈,這樣縮小了兇手的範圍,省去許多警力。

重案組不去假設兇手如何進入田京生的辦公室,先去找誰有殺人動機。

田京生今年58歲,30年前乘看改革開放的春風,從一個泥水工做起,因爲能吃苦耐勞,腦子靈活,最初,他組成了一個只有8個人的小建築隊,從此,步步爲營,幾乎一年一個樣地在壯大隊伍,當他的隊伍有一百個工人之後,他開始組建自己的公司,因爲善於和官方打交道,經過20多年的努力,壯大到如今擁有員工8千多人、資產12億的集團公司,不是每個建築公司都能像得天下那樣成功,俗話說“血染珠頂紅。”得天下一路走來,肯定得罪了不少人,甚至可能與人結仇。

30年來和田京生打過交道的人不下一萬個,這麼龐大的人流中,連他自己到底得罪了什麼人都不清楚,目前應該從現在查起,再慢慢往後倒,隨着時光的流逝,會治癒受傷的心靈,會消滅仇恨者的怒火。

林小虎帶着江一明和吳江來到明珠別墅區,明珠別墅名符其實像一顆明珠鑲嵌在南江上游,在陽光和江水的襯托下熠熠閃光,江邊停着無數小遊艇,在江中隨風輕輕搖晃,恍若身置國外某個繁華港灣,居民非富即貴。

林小虎來到濱江而築的一棟三層別墅邊,掏出證件給看門人,看門人打開雕花大鐵門讓他們進去。

來到別墅正門前,林小虎摁響門,通報身份後,大門緩緩打開,林小虎走進去,方太太正從轉角樓梯上碎步走下來,臉帶戚色,渾身無力,宛若弱不禁風的白蓮花。

方太太名叫方怡然,是田京生的第三任妻子,有錢人都流行娶幾個老婆,好像是成功人士的必需品。方怡然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也許由於保養很好,看上去不到30歲,實際已經38歲,田京生大她20歲,她五官精緻,身材苗條,眼角眉梢都流露出一種病態的風華,像病西施一樣楚楚可憐,細看之下,她那不是病態,而是一種媚態,是長年討好男人形成的特有奴顏媚骨。

林小虎向她介紹從江一明和吳江,她向江一明和吳江微微一笑,表示感謝,然後吩咐傭人給他們上水果。

“方太太,經過我們重案組仔細檢查,發現你丈夫田京生屬於他殺。”江一明說。

方怡然一聽,眼淚奔涌而出,把臉埋在沙發扶手上痛哭:“老公,我早就知道你是被人害死的,你死得好慘呀……”

江一明從茶几上抽出幾張抽紙,輕輕碰一下方怡然纖細的手臂,她擡起臉,向江一明點點頭表示謝意,江一明說:“方太太,人死無法復生,請節哀順變,目前我們最大的目的是要抓住兇手,好讓你丈夫在含笑九泉。”

方怡然點點頭,開始收拾悲傷情緒,振作起來:“你們需要什麼,我一定配合你們,如果你們抓住了兇手,我給重案組捐贈500萬元!”

“我們破案國家有預算,錢我們不能收……你丈夫有仇家嗎?他平時得罪了什麼人?”

“我不知道,我極少參與他公司的事務,他也不讓我參與,我從來沒聽他說過得罪過誰。”

“你好好想想,哪怕是極小的事,對偵破工作都有極大的幫助。”

方太太沉默了,陷入沉思,下午的陽光從玻璃窗上投射到沙發邊,一點一點地走過,直到消失在牆上,方怡然想不出任何問題來,江一明只好向她攤牌:“根據我們調查,你並不忠貞于田京生,聽說你與海岸酒店的酒保成堅關係密切,他的身材很符合我們的嫌疑人……”

方太太一聽,大驚失色,把一張憤怒的臉轉身江一明,厲聲質問:“你們有什麼權力調查我的隱私?”

“對不起,這是法律賦予我們的權力,任何人都無可指責,你只需告訴我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就行了。”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也不認識那個叫成……成什麼的人。”

“可他卻向我們坦陳了你和他是情人關係,你那過於憤怒的表情也告訴我們:你們的關係非同一般,成堅是最大的嫌疑人,田京生被殺的當晚,他請假了,說是和你在一起,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和他串通合謀殺害了田京生。”

“簡直胡說八道!你們拿出證據來,否則我向法院起訴你們!”她惱羞成怒,指着江一明的手在微微顫抖。

江一明剛纔是用激將法試探她,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他緩和一下氣氛,輕柔地說:“方太太,我們這是爲了排除成堅的嫌疑,你們的事再隱秘也逃不過我們的調查,現在到處都是監控器,不管你們躲在哪個角落幽會,也會被查出來的,如果你想洗清成堅的嫌疑,請你誠懇地和我們說清,否則,我們把你們的隱私通報給媒體,田京生的三個兒女和兩個前妻都會前來與你爭財產,到時怕你招架不住了。”

方怡然由氣惱轉爲思考,她低着頭,望着地板,猶豫不決着:到底要不要向警方說出自己和成堅的私情呢?在權衡了輕重利弊之後,她擡頭問:“你們能替我保密嗎?”

“當然可以,除非……如果有證據證明成堅是殺害田京生的兇手,那麼,我們是不敢保證的,因爲所有一切都將暴露在法庭上。”

“不,成堅絕對不可能謀殺我丈夫,因爲他視金錢爲糞土,把畫畫當作生命,爲了畫畫,他從這個城市流浪到另一個城市,再到下一個城市,已經在全國各地流浪8年了,一邊打工,一邊繪畫,你們不知道他多麼善良,他的眼睛就像孩子一樣清澈,性格像孩子一樣率真!”方怡然激動地說。

“那是你的感覺,我們注重的是證據……田京生被殺的那晚,你和他在一起嗎?去了哪裡?”

“我們去了金頂賓館,我老公說他要加班到深夜,不回家睡覺,我想他肯定是在騙我,哪有老總要經常加班的?他肯定去和別的女人鬼混,我越想越氣,打電話給成堅,叫他請假來陪我,我開着的跑車,在海岸酒吧的附近去接他,我們一直往山上開,我們在山頂相擁着看星星看月亮,他在我耳邊輕吟着情詩,那種感覺真的無比美妙……”

“對不起,我打斷一下,你們後來去賓館開房是嗎?”野外沒有監控器,無法證實她說的話,所以江一明纔會這樣問。

“對,因爲那天晚上風很大,成堅怕我坐久了會着涼,我們在金頂賓館開了房間,但是,我們才走到2樓,警察打電話給我,說我老公墜樓死了,我馬上撇下成堅,一路狂奔,結果看到我老公墜樓而亡的慘狀……”她雙肩顫動着抽泣起來。

過了一會兒,她擡起頭說:“警察說我老公是自殺,我根本不相信,我老公意志堅強,經歷過無數風雨,天塌下來都當被子蓋,絕對不可能自殺!”

告別方怡然之後,他們來到金頂賓館,調出田京生墜樓當晚的監控錄像,反覆查看了一會兒,證明方怡然所說的一切都是實話,方怡然與成堅合謀殺死田京生的可能被排除了,案子陷入僵局。

4、走訪前妻

田京生第一任妻子叫羅芳,和田京生離婚已經18年了,她和田京生結婚不到5年就被田京生拋棄,當時正值田京生創業的高峰期,田京生一邊瘋狂地斂錢,然後又用錢去獵豔,他認識一個哈爾濱來的*小姐,兩人一見鍾情,愛得如膠似膝,爲了和羅芳離婚,田京生公然把那個*小姐帶回家,氣得羅芳立即向法庭提交了離婚訴訟書。

目的達到後,田京生非常開心,通過對法官的賄賂和律師的協助,羅芳只拿到他們二十分之一的共同資產——200萬人民幣,羅芳知道自己不是田京生的對手,她拿到錢之後,離開了這座傷心城市,回到自己的老家武漢,她發誓要自強不息,下半輩子絕不靠男人生活。

重案組通過武漢警方幫忙,找到了羅芳。羅芳現在已經是一個連鎖超市的董事長,她在武漢開了21家大型超市,擁有上億的資產。她是個慈善家,她每年向慈善機構捐資一千萬善款,幫助被強勢丈夫拋棄的女人和兒童,和田京生形成鮮明的對比。

吳江、小克和林小虎一起驅車去走訪羅芳,羅芳在中新大廈的辦公室裡接待他們,羅芳年過不惑,但保養得很好,顯得年輕自信,渾身散發着高貴氣質,眉目之間刻着菩薩般的慈悲。她辦公室很簡潔,沒有億萬富翁的奢華,穿着也樸素得體,爲人十分低調。

吳江暗自驚歎遇見高人了。

羅芳親自爲他們泡茶,喝過第二道茶之後,吳江開始問:“羅總,我們這次來,想向你詢問一些有關田京生的事,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那是一個遙遠的噩夢,我已經把它忘得一乾二淨了。”羅芳輕鬆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彷彿談起與她無關的前塵往事。

“謝謝你的配合……田京生死了你知道嗎?”

“知道,網上傳遍了,這與我何干?”

“經過我們調查,田京生是被謀殺的。”

“不奇怪,他遲早會有這一天。”羅芳喝下一盞茶,眯上眼睛,深深嗅着茶杯,似乎陶醉在茶香中。

“哦?難道你預知他有今天的下場?”

“不是預知,是必然,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知道他得罪過什麼人吧?”

“當然,像他那麼狂妄的人肯定得罪過人,這是由他性格註定的,爲了錢他可以不擇手段。”

“能具體說一說他得罪過什麼人嗎?”

“那我就揀最恨他的對象來說吧……1999年夏天,田京生爲開發明珠豪庭小區,他命令手下對釘子戶江大寶的一家進行挑釁鬥毆,江大寶的父親把田京生的手下打殘廢了,結果被警察關進監獄,其實是個在街上打架被打斷腿的小混混,被田京生手下僱傭來的,然後擡到江大寶家裡,因爲是晚上,沒有旁證,江大寶父親被判處十年有期徒刑,江大寶的母親因此自殺了,當時江大寶才15歲,遭此厄運,他失學了,到處流浪,成了黑幫的小馬仔,他曾發誓要讓田京生不得好死,一個成績優異的翩翩少年,卻變成……”羅芳說不下去了,她的眼眶溢滿淚水,她轉過頭去拿抽紙,邊拭眼淚邊說:“對不起,我這人太多愁善感……”

“沒關係,你悲天憫人的情懷我非常理解,你繼續說吧。”

“還有一件事,1999年的冬天,田京生通過暗箱操作,奪得時代廣場的開發權,時代廣場需要徵地100畝,當時都是郊區的民房和菜地,大部分菜農認爲公司給的價錢太低,但迫於田京生的淫威,只能忍聲吞氣地在限期內搬遷,但是有幾戶釘子不肯搬遷,最後田京生請一個叫李子的手下喝酒,許諾他如果他出事,由他承擔一切後果,並當場給了李子10萬元,李子乘着灑膽,開着挖掘機,強行把一個叫方偉民的房子搗毀,方偉民用身子擋住住了九代人的老房子,李子惡向膽邊生,把方偉民碾軋在挖掘機下死了,法庭判李子因酒後過失殺人8年有期徒刑,但是,在田京生的操作之下,李子三年就出獄了,李子出獄後覺得自己罪大惡極,怕有惡報,向田京生索取20萬元後,就不知去向,這正合田京生之意,否則身邊放個炸彈,總令人不安……方偉民死後,他妻子得了精神病,跌入河中淹死了,方偉民有個兒子叫方正義,當時才13歲,聽說被一個親戚接到鄉下去了,唉,血染珠頂紅,田京生擁有億萬身家,其實是用血腥的手段得來的。”

羅芳又說了好幾個田京生得罪過的人,整整說了一下午,羅芳越說越沉重,潸然淚下,感嘆不已。

他們回到西巖市,通過派出所找到了江大寶的住所,江大寶家住在郊區一個上世紀80年代的老平房裡,吳江一行走進他的房子,房子裡的擺設非常簡陋,有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伏在茶几上做作業,看見他們來,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問:“警察叔叔,你們找誰?”她的聲音大得出奇,好像在向什麼人報警……吳江感到不對,他們聽到了裡屋傳來腳步聲,小克敏捷地踢開房門,向裡屋衝去,後面有個小門,一個瘦小的身影從小門跑出去,小克立即追出去,衝着那個人大喊:“我們是警察,給我站住!”那人一聽,跑得更快了,簡直像逃命,一直向江邊跑去……

小克不僅是警校的散打冠軍,也是短跑冠軍,在小克的奮力追趕下,慢慢接近了那人,那人也是跑步高手,跑了500米之後依然沒有減速,小克不擅長長跑,他知道如果這樣下去,他會慢慢被甩掉,但小克不氣餒,竭盡全力追趕,最後那人跑到了河邊,終於站住了。

小克見機衝上去,一下把那人摁倒在地上,剛剛要給他銬上手銬,那人突然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口中哇哇地亂叫着……小克以爲他在裝瘋賣傻,照樣把他銬起來,把他帶回街道派出所。所長一看到小克抓的人是江大寶,叫小克把手銬打開,小克不解地問:“他是殺人嫌疑犯,怎麼可以隨便打開手銬?”

真所長說:“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江大寶絕對不可能殺人。”

小克疑惑地看着他說:“真所長,這可關乎你前程的大事,你要想好了再說。”

所長決然地說:“誰跟你開玩笑?江大寶是我們派出所的線人,他爲了小區的安寧做了不小的貢獻,他還收養了幾個流浪兒,爲了養活流浪兒,他冒着患矽肺病的危險去大理石廠上班,晚上去停車場當保安,一直工作到12點。我絕對不相信他會殺人!”

“這又能說明什麼?人心隔肚皮啊。”吳江說。

“你們懷疑他殺了什麼人?”真所長問。

“田京生。”

“不可能,田京生死的那天晚上,他在紅橋停車場上班,不信我和你們一起去查。”

真所長帶他們到紅橋停車場,調出當晚的監控錄像,錄像表明江大寶一直和另一個保安在上班,江大寶的同事也證明了這點。

“可是江大寶爲什麼一見我們就跑。”

“唉,田京生經常派馬仔冒充警察來毆打他,因爲他經常跑到市委、省委,甚至北京去上訪,田京生對他恨之入骨。他到處躲避田京生,直到有一天他找到我,向我坦誠他所遭遇的一切,我同情他,我向他承諾會用生命來保護他,請他在這裡住下,因爲田京生的折磨,他得了間歇性精神病,如果沒有外來的刺激是不會復發的,你們突然的造訪逼迫他逃跑的。”

小克皺着眉頭,陷入沉思:這世界都怎麼了?他舉目四望,看到陽光下的城市美麗而整潔,看不見醜惡陰暗的地方,難道現在的社會比15年前清明瞭嗎?

5、再找嫌犯

重案組把偵查方向轉到方正義身上,方正義的戶籍還在藍水街道派出所,派出所一個老幹警劉警官說方正義當時只有13歲,父母雙亡之後,被他的遠房伯父領走,他伯父叫方財發,住在麗山縣鄉下,但不知道具體地址。

通過對方財發戶籍的調查,得知他的一些情況,他今年已經年過六旬,妻子早逝,膝下有一個女兒,已結婚生子,他住在古老鎮一個叫源頭的小村裡。離西巖市130公里,離麗山縣城52公里。

林小虎、吳江和小克驅車前往,從麗山往源頭村的路則越走越小,快到源頭村時,路像蚯蚓,狹窄又多彎,小車和小車會車時,勉強能通過。

快中午時分,他們到了源頭村,村支書接到鎮派出所的通知,已在村口迎接他們。吳江和年輕的村支書握手寒喧後,就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是一種高度警覺的本能。

他以爲這個高山上的小村是一番破敗凋敝景象,但他發覺這裡像世外桃源般美麗而寧靜,50戶人家住的是嶄新的洋房,外牆統一噴塗黃色的油漆,規劃整齊,50戶人家分成5排,每排10棟房子,房前屋後種滿了康乃馨、一串紅、月季花等,不遠處是茶山和梯田,遠處是浩瀚的竹林和松林,村子被無邊的綠色大山包圍着……吳江想:若能在此終老,真是一件美事!

“各位警官,我們先去吃午飯吧,我吩咐婦女主任煮好了飯菜。”

吳江夢幻般的思緒被宮支書打斷:“才11點,我們先去找方財發吧。”

方財發的大門敞開着,廳堂裡放着一輛摩托車,一套沙發,牆上掛着一臺42英寸的液晶電視,這時從廚房裡走出一位半老頭子,宮支書把他們介紹給方財發之後,方財發微微吃驚,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他一輩子沒見過省裡來的警察。

衆人在沙發上落座後,方財發給他們泡茶,然後坐下來,雙手緊緊抓在一起,不停地搓揉,好像疼痛似的,那是不安的表現,他爲什麼會如此不安呢?難道他是兇手嗎?不,這是個高智能的兇手,絕對不可能像他這樣自亂陣腳。

“方大爺,你不用緊張,我們來找你,想問一些有關你養子方正義的事,你要如實告訴我們,如果故意隱瞞事實,我們要追究責任。”吳江說。

方財發點點頭,略微木訥的眼裡有一絲陰霾飄過,然後避開吳江的注視,低下頭,呆呆地盯住地上某處。

“方正義在家嗎?”

“沒……沒有。他長年住在雞頭山上養雞。”

“晚上會回家嗎?”

“一般不回家,他怕雞被人偷走,還有猞猁會來偷雞。”

“請你說一說方正義的情況好嗎?”

方財發又點點頭,思忖了一會兒說:“唉,自從義兒的父母走後,我同情他,雖然我和他父親不是同胞兄弟,可我把他當親生兒子養,接他來之後,我送他到鎮上的中學讀書,他原來的學習成績很好,可上初中之後,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我也不怪他,他那麼小就死了父母,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初三畢業後,他不讀書了,回家幫我幹活,幹了兩年後,他成熟了,說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覺得不能讓他一輩子與土坷垃打交道,讓他去去廣州打工,在一個製衣廠上班,每年都寄錢回家,我也沒敢花,把錢存起來,等他娶媳婦用,後來不知爲什麼,他不幹了,說要去周遊全國,他一邊打臨時工,一邊各個城市跑來跑去,25歲那年說要回家養雞,說哪都沒有家鄉好,我把他存的錢取出來,給他當養雞的本錢,因爲他懂得養雞技術,雞幾乎沒有病死過,他從來不給雞喂飼料,都是吃自家種的稻穀,又是在深山裡放養,是正宗的土雞,深得城裡人喜愛,因此每年的收入有十幾萬,才養三年多雞,就建了新房,瞧,這房子就是義兒建的,沒有他,我還住在土房子裡,義兒待我比親生父親還親……”方財發眼眶溼潤了。

“方正義有沒有跟你說過要爲他父母報仇?”

方財發渾身一顫,驚愕地擡起頭,大聲說:“沒……他從來沒說過,那麼多年過去了,他早已不記恨了……”

吳江從看出他在說謊,那種表情很微妙,好像害怕失去方正義似的,鄉下的老大爺不經事,簡單純樸,不管他如何掩飾,不可能像城裡人喜怒哀樂不形於色。方正義一定在他面前說過爲父母報仇的事。

吳江不想折磨方財發,必須和方正義正面交鋒,才能知道他有沒有嫌疑。

“方大爺,請你們帶我去見一見方正義好嗎?”

“你們要見他幹嗎?他在深山老林裡,得走一小時的路……”

“即使走十小時路,我們也要見到他!如果你不帶我們去,宮支書會帶我們去。”

方財發只好無奈地點點頭。吳江怕方財發反悔,把他請到村委會食堂一起吃午飯,然後一起上山。

通往雞頭山只有一條兩米寬的泥沙路,爲了減少時間,宮支書借來了三臺摩托車,五個人一起向山上駛去。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個山谷,在進入谷口的路邊,有個用木板建成的木屋,一個年青人正坐在門口吃飯,宮支書說他就是方正義。

方正義看見他們有些意外,但很從容淡定,吳江見方正義一臉滄桑,額頭刻着淺淺的皺紋,氣質堅忍、內斂、沉穩,不像個28歲的人。

吳江想:對付這種人,必須出奇制勝,用敲山震虎這一招可能會有收效,吳江問:“方正義,你知道田京生死了嗎?”

“我是個世外之人,哪知紅塵俗事?”他儼然像個高僧。

“6月21日晚10點左右,你在哪裡?”

“讓我想想……哦,那天我好像去了西巖市吧?”

“聽說你很少離開養雞場,那天怎麼會去市裡?”吳江微微興奮。

“福氣大酒樓每年在我這裡收購上千只雞,我去收錢,我們說好了一季度結次賬。”

“當晚你住在哪裡?”

“住在山頂賓館。”

“說說那晚你的活動情況吧。”

“我下午進市,收完酒樓的欠款後,傍晚六點入住山頂賓館,然後在賓館的一樓餐廳吃飯,飯後就回到房間看電視,十點左右我就睡覺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才醒來,吃過早飯後,我把房間退了,坐班車回麗山,再換車回到源頭村。”方正義平靜地說。

“你所說的話我們會去證實,在沒有證實之前,你不能離開源頭村,好配合我們調查。”

“好的,我一定配合你們的工作。”

回到市裡,重案組來到山頂賓館,查到當晚方正義住在1808房,從錄像中看到方正義19點進入房間後,就再也沒出來過,直到第二天早晨出來退房。山頂賓館是四星級賓館,一共26層,方正義想逃過18樓的監控錄像而離開是不可能的,想從18的窗口藉助繩子落到地上也是不可能的,因爲1808房的窗口下就是停車場,每個班有四個保安24小時值班,從停車場的監控器中沒看到有人從牆上溜下來。

方正義的嫌疑被排除了。

兇手到底是誰?田京生得罪了太多人,想找到真兇如大海撈針。

6、靈光乍現

重案組在西巖市工作了將近兩個月,分成三個小組,投入近百個警力,對156個和田京生有衝突的嫌疑人進行調查,一共做了512次筆錄,近百萬字,摞起來近半米高,但是,田京生的謀殺案還看不見一點曙光……

這天晚上,江一明在看新聞,說法國翼裝飛行員傑克成功穿過張家界的天門洞。江一明靈光一閃,這個殺手會不會着翼裝飛進田京生的辦公室,在田京生驚魂未定時,將田京生擊暈,然後把他從窗口中扔下,導致田京生死亡呢?

江一明關了電視機,打開電腦,在網上查找有關翼裝飛行的資料,資料顯示:基於蝙蝠飛行滑翔原理研發出來的翼裝飛行服,採用韌性和張力極強的尼龍織物編制而成,特別是在飛行運動服雙腿、雙臂和軀幹間縫製大片結實的、收縮自如的、類似蝙蝠飛翼的翅膀。

當飛行運動員在空中滑翔時,將雙臂、雙腿間的飛翼張開,形成一個氣流受力面。飛行時空氣中的上升氣流將飛行運動員的這對“翅膀”托起,飛行運動員可以通過雙臂和雙腿的調整,控制身體在空中緩慢滑翔,同時能調整航向。理想條件下,飛行運動員將最終達到約160公里/ 小時的前進速度和50公里/小時的下落速度,即在每下降一米的同時前進三米……

假如方正義是個翼裝飛行員的話,那麼他完全有可能從山頂賓館1808房窗口着翼裝飛行而下,闖進田京生的辦公室,實施謀殺!山頂賓館位於平山的山頂之上,所以稱爲山頂賓館,田京生所處的金融大廈位於南江邊,位置很低,與山頂賓館的落差最少300米,天然的條件足夠實施翼裝飛行……

江一明爲這想法微微一動,但這只是一種猜測,還沒有得到證實,天門洞非常寬大,飛越尚且非常危險,而田京生辦公室的窗口最少比天門洞小50倍,即使方正義是翼裝飛行運動員,他有可能那麼精準地飛入田京生的辦公室嗎?

爲了求證,江一明和小克回省城,找到省體育管理中心主任,瞭解有關翼裝飛行的問題。主任聽了江一明情況後說:按理說翼裝飛行運動員是不可能飛得那麼精準,當然,我也不很瞭解翼裝飛行的具體情況,省內只有兩位學翼裝飛行的運動員,這是一項極爲危險的動員,死亡率高達30%,沒膽略和勇氣的人不會從事這項運動。

主任打電話給其中一位運動員,問是否在家,請他來體育管理中心一趟,這位叫葉強的飛行運動員答應馬上來管理中心。

一會兒,葉強來了,瞭解江一明所說的情況後,一直搖頭,說據他所知,目前沒有一位翼裝飛行運動員可以那麼精準地飛進大廈的窗口,更不用說是在燈光昏暗的晚上。哪怕是傑布?科里斯也做不到這點,當然,除非是偶然撞上。

江一明和小克有些氣餒,剛剛看見天邊的一絲曙光,瞬間又被烏雲遮住了。

但江一明不死心,因爲方正義有三年的時間不知去向,就是23歲到25歲,按他自己的說法是在各個城市流浪,假如他不是流浪,而是跟師傅學翼裝飛行,以他的堅強意志和報仇之心,是可以學會翼裝飛行的,但要那麼精準地飛入窗口真的沒有可能嗎?如果他比別人花更多的功夫演練,經過上萬次飛行,不是沒有可能達到吧?庸才是不願意付出比別人多的努力,而天才是肯付出比庸才一百倍,甚至一千倍的努力。

江一明還是懷疑方正義,因爲他高大的身材和山頂賓館的位置,以及他的砍柴刀是左撇子,更重要是他有殺人動機,這四項合在一起,他有高度嫌疑。

江一明決定把偵察方向放在方正義的身上,他親自帶隊去源頭村深入調查,爲了不打草驚蛇,江一明只帶呂瑩瑩便衣前往,他交待宮支書說他倆是市裡下派來的幹部。

江一明把來意向宮支書說明,問他有沒人發現方正義會翼裝飛行,宮支書一臉迷惑,不知翼裝飛行是什麼?江一明耐心地解釋。宮支書弄明白之後,搖搖頭說絕對沒有發現方正義有這能耐。宮支書補充說他很少上山,特別是雞頭山,一年最多隻去五六次。

江一明問宮支書村裡誰最常上雞頭山,他說有個叫宮旺的獵人常上雞頭山打獵,宮旺出奇膽大,無論白天黑夜都敢獨自上山打獵,他一年獵捉到的野豬、野兔、蛇、水雞等野物能賣好幾萬元。

宮支書打電話給宮旺,叫他來他家裡一下,有話要跟他說。只兩分鐘,宮旺就來到宮支書的客廳,呂瑩瑩把窗簾給拉上了,打開大燈,宮旺有些惶惑:“領導,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我可沒犯法呀。”

“別緊張,坐下,我們聊聊天,聽說你經常上山打獵?”

“是啊,可打的是糟蹋莊稼的野豬和野兔。”

“我們沒說你犯法,我們想問你一件事,你經常上雞頭上,有沒發現方正義有什麼異常舉動?”

宮旺思忖了一會兒說:“沒有。”

“你好好想一想,這對我們很重要。”

“沒有。”

“不要急於下結論,你上山打獵那麼多年,肯定有些奇怪的事情發生,比如看見巨大無比的野獸,聽見異常的聲音……”

“哦,我想起來了,去年大概這個季節,我晚上去雞頭打野兔,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我正在尋找野兔的腳印時,忽然聽到頭上一陣風聲,我擡頭一看,看見一隻巨大的蝙蝠從樹梢上飛過,我嚇得說不出話來,莫非山上蝙蝠洞裡的蝙蝠修煉成精了?我不相信,一直盯着巨大的蝙蝠向方正義的小木屋方向飛去,然後就看不見了,因爲我的視線被樹木擋住了……唉,我說這些,你們肯定不相信。”

“我們相信,那蝙蝠有多大?”

“它的翅膀最少有三米長,身子有兩米長。”

江一明明白了,方正義的目的不是在山上養雞,而是演練翼裝飛行,他明白不能白天演練,因爲白天上山很多勞作的村民,村民的收入都來自於毛竹和竹筍。所以,他必須晚上演練,纔不會被人發覺。晚上演練極度危險,但爲了報殺父之仇他顧不上那麼多。

假如是方正義謀殺了田京生,那麼,如何才能找到證據呢?是6月21日已經進入了酷夏,西巖雖然是個山城,晚上的溫度高達31度,方正義進入田京生的辦公室之後,要使出全部力量打暈田京生,然後抱着體重80公斤的田京生,從高高的窗臺上往外扔,加上他殺人時會緊張,肯定會流汗,那他的汗水會滴落在辦公室的地毯上,或者內牆上。

江一明打電話給吳江,叫他們再次對田京生辦公室進行進行勘察,一定把所有的汗水提取出來,他想辦法弄到方正義的DNA檢材,然後帶回去比對。

江一明吩咐宮支書以招待客人的名義,到方正義的養雞場買了幾頭雞,然後分煙給方正義抽,從而拿走了方正義吸過的菸頭。

宮支書把菸頭交給江一明,江一明如獲至寶,帶回西巖市刑警隊實驗室做DNA檢測。經過比對,和在地毯上提取其中之一汗水的DNA對上了,因此有了鐵證來證明方正義是殺人兇手。

重案組決定在夜裡抓捕方正義,進山的路只有一條,他們怕白天被方正義發覺,然後逃跑,那等於放魚歸海。

重案組悄悄進入到養雞場時,方正義小木屋裡的狗狂吠起來,宮支書和宮旺都說方正義沒有養狗,沒想到他們卻被狗意外發現,應該是吳江造訪方正義之後,他起了戒心之後纔買狗的,這更說明方正義心裡有鬼。

方正義聽到狂叫之後,徒然從牀跳起,打開木屋的後窗,迅速逃入茂密的森林裡,抓捕人員還沒靠近他的小木屋,他已經跑了……

參加抓捕的十個刑警打開槍栓和強光手電,向方正義逃跑的方向追去,方正義竭力往山頂跑去,方正義應該是去取翼裝,否則不可能向山頂上跑去,只有最傻的逃犯纔會向山頂跑,因爲越往山頂,包圍圈就越小。

當他們快追到山頂時,突然看見方正義穿着翼裝自上而下飛來,快速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小克舉槍想射擊,但被江一明阻止了。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方正義落在一輛停在路邊的一輛皮卡上,然後打開駕駛的門,啓動車子向遠方飛馳而去……

所有人只能眼巴巴地看他逃走,江一明見衆人非常沮喪,朗聲笑起來:“不用擔心,他已經落入我佈下的天羅地網,走,我們收隊,去鎮上派出所提方正義。”

到了鎮上派出所,所長笑着迎接他們,對江一明點點頭說:獵物已經收入囊中。

7、吸血城市

方正義坐在西巖市刑警隊的預審室裡,身子和雙手被鎖在鐵椅子上,他神情從容淡定,沒有一絲驚慌與不安,就像來刑警隊喝茶聊天似的,可見他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江一明仔細地觀察他的神色,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兇手。

“方正義,說說你謀殺田京生的經過吧。不要抵賴,那是沒有用的,我們已經掌握了鐵證,你是個敢作敢當的好漢,不會怯弱到不敢承認吧?”

“什麼鐵證?拿出來看看。”他高傲地揚起頭。

“你有多少年沒見過田京生了?”

“很多年了,我見他幹嗎?”

“那麼你去過田京生的辦公室嗎?”

“絕對沒有!”

“很好,那爲什麼田京生辦公室的地毯上會有你的汗水?經過DNA比對,和你唾液的DNA相似率爲99.99%,這已經足夠證明你就是謀殺田京生的嫌犯!”

“什麼唾液?”

“我們從你吸過的菸頭提取你的唾液進行比對,得出了結論。”

“你們這是非法取證,我要起訴你們!”方正義惡狠狠地盯着江一明。

“你可以找律師起訴我們,那是你的權力,現在你必須說你謀殺田京生的經過和動機。”

方正義知道逃不過這一劫了,微微低下頭,目光迷濛了,不堪回首的往事如煙雲飄過……

他是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從小無憂無慮地長大,學習成績幾乎都是全班第一,他的作文寫得特別好,文筆細膩、優美、流暢,每次都考100分,有時老師還在100分上寫上“+1”,因爲他的作文實在太好了,甚至超過老師。老師和他父母都深信他能上北大或者清華,同學們稱他爲文曲星,鮮花、掌聲、讚美圍繞着他,他快樂地享受着這一切,從來沒有遇到過任何挫折,一路走來,春風相伴,繁花似錦,前程美得如同彩虹。

但是,13歲那天冬天,他和父母同住了大半輩子的老屋子要被拆遷了,當時接到拆遷公司的通知書時,他母親差點暈倒。他們家是一棟近500平方米的古屋,是乾隆末年建造的,分成上下兩個廳堂,中間有一個50平方米的天井,樓上樓下一共26間廂房,是他們的爺爺從他祖父那裡繼承下來的,除了四周是高高的防火牆外,裡面全是用珍貴的杉樹、香樟樹和楠木建造而成的,且別說宅基地值多少錢,光屋裡雕花木刻和楠木就值一百多萬,可是田京生只給這房子補償80萬元,說這已是天價了,他們還沒有給任何人這麼高的價錢。

方正義父母知道他們的房子最少可以賣到三百萬以上,如果拆下的木料中有金絲楠的,甚至可以賣到上千萬,爲了保住祖傳的老屋,他父母決定用生命去捍衛!

當然,他的父親沒有想到真的會命喪于田京生挖掘機之下,他母親受了不打擊,神經失常,最終發瘋,方正義看見媽媽不穿衣服在大街上跑來跑去,餓了就揀爛蘋果爛梨子吃,他的心碎成千萬片,更大的打擊還在後面,他媽媽墜河而死,因爲他媽媽死後三天,才被人從下游的水壩口上撈上來,這時她已經被水泡得腫脹了兩倍,眼睛也被魚吃掉了,他看見媽媽的樣子,當場暈厥過去。

他足足在病牀躺了半個月,他滿腦子都是父母死於非命的慘狀,他咬破手指,在潔白的襯衫袖子上寫下幾個刺目大字:“此仇不報,誓不爲人!”

他沒心思讀書了,整天在街上逛蕩,他想結識黑幫的老大,和他們結成兄弟,如果老大講義氣的話,肯定會爲他報仇,但是,當他加入一個黑幫時,他老大問他爲什麼想加入他們?他說:我要爲父母報仇雪恨。老大一聽對方是田京生時,狠狠打了他兩耳光,兇道:田總是我的老大,你這是找死,快滾吧,滾得遠遠的,不要讓我們再見到你,否則廢了你!

他怕了,正好他伯父四處找他,他把要爲父母報仇的想法告訴伯父,伯父勸他說:想報仇只能靠自己,靠別人沒有任何希望,只有長大後,讓自己變得無比強大,才能報仇。

他聽從了伯父的勸說,回到了源頭村,然後去上學,但因爲念念不忘報仇,學習成績一落千丈,每學期考試都倒數第一。

在學校裡,變得非常冷酷,拉攏一些不讀書的學生結盟,欺負同學,甚至和女老師打架,最終被學校勸退。他並不是真想欺負同學,他是想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更冷酷,好爲今後的報仇堅定信心和勇氣,他別無選擇,有時看見同學被打得鼻青臉腫,跪在地上向他哀求,他轉過身後,也哭了。

回到源頭村之後,他跟着伯父上山砍毛竹,下田插秧,非常肯吃苦,伯父扛一根毛竹,他要扛兩根,打稻穀也比伯父快一倍,伯父勸不要這麼勞累,會累壞身體的,但是他不聽,他要把自己煅造成鋼鐵戰士,不畏懼任何苦難。

晚上,他就在家裡讀刑偵小說,看刑偵影視,爲自己謀殺田京生做鋪墊,他把高智商犯罪手法都記錄下來,抄錄了十本筆記本,近20萬字。

後來去廣州打工,那是按勞計酬的工作,每天他都工作12小時以上,別人的工資才1500元,他是3000元,比別人多了一倍!

爲了讓自己的經歷和閱歷更加豐富,他辭職開始流浪,他扒火車,扒汽車,乘輪船,在大江南北各大城市間遊走,沒錢就睡涵洞,餓了就揀餿飯吃,渴了喝自來水,甚至偷學生和老人的手機,買給二手市場,當作車費。

22歲那年冬天,他流浪到長沙,偶然認識一個瘸腿的中年漢子,他叫山本次,是日本來的翼裝飛行運動員,他的腿是在一次飛行中撞到電視塔上,造成粉碎性骨折治療無效而瘸的。從此不敢做高難度的翼裝飛行動作,因爲他的腿力不夠,無法準確把握航向。

山本次非常喜歡中國,他也和方正義一樣喜歡流浪,於是兩人結伴而行,有難同當,有樂同享,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方正義想向山本次學翼裝飛行,山本次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他,山本次已讀懂了他內心的仇恨,試探地問他學翼裝飛行想幹嗎?方正義說出自己的想法,山本是個有着深厚武士道精神的人,於是,他們在雲南一個山谷裡的度假村住下,一心教方正義翼裝飛行,山本次是個日本知名企業的股東之一,財產近3億日元,不愁吃穿用度。他不僅教方正義翼裝飛行,而且資助他在度假村住了整整兩年,直到方正義學會才離開那裡。

當然,這是方正義不怕苦不怕死的精神感動了山本次,開始學飛行時,方正義手指骨折了三次,小腿骨折了一次,有次飛行時他的頭撞到崖壁上,滿頭是血,昏迷了四個小時,被山本次及時送到醫院搶救,僥倖活了過來,但造成了中度腦震盪,留下了一些後遺症。

醒來後,山本次問他要學下去嗎?

方正義毅然決然地點點頭說:“除非我摔死了,否則一定要學會!”

他每天要進行六次飛行,風雨無阻,寒暑不輟,經過兩年多的演練和5000多次的翼裝飛行,他終於能非常嫺熟地飛行了。於是,山本次和他分道揚鑣,他祝福方正義早日實現復仇夢想,如果可能的話可以去日本找他,他會幫助在日本找一個安穩的工作。

在分別的那天,方正義跪在地上,向山本次深深膜拜三次,說他是再生父母。山本次和他揮揮手,輕鬆地和他分別,好像他們明天就會重逢似的,當然,他們誰都沒想到從此是訣別!

爲了更加有把握殺死田京生,方正義以養雞爲託詞,在雞頭山上進行夜間飛行了三年,將近飛行4000千次,最終能在燈光昏暗的晚上精確地飛入小木屋的窗口了,所以,他纔開始策劃謀殺田京生,最終,他成功了。

方正義在警方和法官面前沒有任何悔意,他認爲自己是爲民除害的大俠,他請法官判他死刑,立即執行,法官在權衡再三後,判決他死緩。

有一種暴力擴張美其名曰:城鎮化。可是,城鎮化就像一個巨大的吸血鬼,它美麗動人冠冕堂皇,內裡卻不斷地吸食人的鮮血,許多當政者只看到它美麗的一面,卻沒有看到它血腥的一面,而田京生就是這個城市裡的吸血鬼之一,他是沒有同情心的,也沒有靈魂和良知,所以,不管他有多麼強大,最終還是要命喪黃泉,否則,這世界再美麗也是有缺陷的……

結案之後,江一明站在住所的陽臺上,望着金融大廈這麼沉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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