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李大壯參加全國高考，最終被江杏大學化學專業錄取，成爲縣裡10個被錄取的大學生之一。
報到之日快到了，從沒離開過中嶺縣的李大壯懷揣錄取通知書、戶口遷移證、糧油關係遷移證明，身上只帶着80元，腳穿塑料涼鞋，拖着行李——一個水桶、一張草蓆、兩套換洗衣服就獨自一人上路了。
他從縣裡來到鄰縣何口脣火車站，爲省錢在火車站外站了一宿後，早上登上開往金城江的火車，在車上站了7、8個小時，中午時分終於到了柳州。
李大壯離開柳州火車站步行半小時後，來到一家小飯館，他點了一碗螺螄粉，這是他離家後吃的第一頓飯。幾分鐘後，師傅將粉端了上來，他才吃第一口，就張嘴大叫：“什麼鬼米粉，又辣又酸！”
不愧是“大鄉里進城”，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李大壯以爲天下米粉都一樣，一個味，但人餓了，錢又花了，也只能硬着頭皮吃下去，再不習慣也只能忍，填飽肚子最緊要。
他吃完飯後開始往火車站趕，但發現自己認不得來路了，不時有公交車從身邊疾馳而過，一來他搞不懂坐那一條線路才能到達火車站，二來他又捨不得花錢，他唯有一邊走一邊向人打聽，好在柳州話與他中嶺縣土話區別不大，彼此能交流。
李大壯步行40多分鐘後纔回到柳州火車站，他在售票窗口排了50多分鐘纔買上到石家莊的車票，車次是晚上由南寧到北京的1次特快，票價由二部分構成——一部分是慢車價、另一部分是特快車價，他出示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只能享受慢車價的5折，特快車價是全額付款的。
他買到車票後來到候車室，候車室人滿爲患，他找到一角落倒地便睡着。
到了晚上，他登上1次特快。他買的票是無座票，車上也是人滿爲患，他只能一路站着，爲省錢在車上每天只吃一頓飯。
經過近30小時的顛簸，他終於到達石家莊，他出站後來到售票大廳買票。
售票大廳排着長長的人龍，喧鬧聲此起彼復，令李大壯感到困惑的是，人們的交談內容，他一句也聽不懂，剛纔在1次特快上好多乘客所講的話與自己中嶺縣家鄉話雖然有區別，但一點也不影響交流，可這裡，這是什麼話呀！
他排了一個多小時的隊，終於到了，他操着中嶺縣土話向服務員說：買到玉洲省江杏江市的火車票。他連說五六遍，可人家就是聽不懂他說啥，他後面的人也納悶，咋回事，不就一張火車票嗎？還這麼磨磨蹭蹭！
他情急之下，掏出筆和紙寫上到站名，然後遞給售票員才順利買上票。
他買完票後來到火車站外一家小飯館吃飯。
店內人也不少，大家都好奇，沒見過提着“一個水桶、一張草蓆”出門的人，像看“外星人”一樣看着李大壯，令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他頓時囧態百出。
服務員走過來問他想吃啥，他支支吾吾，服務員也聽不懂他說啥，他情急之下指了指鄰桌食客，服務員終於明白過來了。
過了一會，一碗小米粥、一隻肉包子端了上來，李大壯平生第一次吃小米粥，喝起來雖然沒有大米粥好吃，但還能勉強接受。
他吃飽後又回到車站席地休息，到了晚上登上開往玉洲省江杏江市的火車，那年代不要說有座票，就是無座票也是一票難求，在車上，他自然只能站着。
到了深夜，他實在太困了，他就鑽到別人座位底下躺下來就睡了。
天快亮時，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他睜開眼一看，他的嘴巴嚐到別人的腳丫子了，令他想吐，他趕緊鑽出來。
過了不久，江杏江火車站到了。
他一出站就見到江杏大學的新生接待處招牌，李大壯將錄取通知書、戶口遷移證、糧油關係遷移證明遞給負責接待新生的老師，老師仔細覈對其身份後，叫他上去旁邊一輛解放牌汽車上等，李大壯雖然聽不懂老師話，但他看到老師手指方向，還是弄明白了。
他爬上汽車，車上已有不少新生，來自****。大家都站着，互相之間在交談，他插不上話題，因聽不懂他們說啥。更令他難堪的是沒有一個新生似他那樣提着“一個水桶、一張草蓆”。
大家都在車上等，陸陸續續又來了不少新生。一個多小時後，車輛終於啓動，駛往江杏大學。
車停在大學運動場，各個系在運動場一字排開，李大壯來到化學系報到處，將錄取通知書、戶口遷移證、糧油關係遷移證明遞給系辦公室老師，老師再次覈對後就收下資料，然後看着李大壯帶來的行李搖了搖頭，試圖跟李大壯溝通，可李大壯一句也聽不懂，他唯有將輔導員樑老師叫到跟前，叮囑道：“這位李大壯同學家境困難，衣着單薄，難以過冬，另外他聽不懂普通話，現在系裡特批200元，你馬上安排一位本地同學陪他去購買被褥、冬裝。”
樑老師帶着李大壯來到新生集合處，把他介紹給班長——江杏江市本地同學孫友東，並將200元交給他，又特別交代：“陪他去購買被褥、冬裝，還有教他學普通話。”
孫友東開始教他普通話，從日常用語教起，邊說邊在他筆記本上寫，李大壯跟着學，期間同學陸陸續續到來。
過了半小時，樑老師宣佈集合，然後念大家名字，當唸到“李大壯”時，李大壯居然沒反應，孫友東推了他一把，他大聲說：“到。”結果同學們大笑起來，笑他連自己名字聽不懂，還有連“到”字發音都不標準，當然大家的笑並沒有惡意，但讓李大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普通話說不好，也不能怪他，從小到大的語文老師都不會說普通話，上課都是用土話——其他課老師就更不用說了。
樑老師唸完名字後，就將宿舍安排、吃飯、農場勞動、上課安排等注意事項交代清楚後，再將當月的助學金25元發給大家，然後宣佈各自回宿舍收拾一下，最後到食堂吃飯。
孫友東比大家早到二天，他帶領大家來到宿舍，大家都住地下，一邊是女生住，另一邊是男生住。
樑老師特意安排孫友東與李大壯同住，李大壯跟着班長來到宿舍。他所在宿舍有4個牀鋪，牀鋪是上下兩層的，牀上鋪有一層幹稻草，住8位同學，還有4個同學沒到。
大家放下行李後去吃飯，除李大壯外，其他同學都帶有飯盒。
李大壯在班長孫友東帶領下往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李大壯在班長指點下將10元錢及隨身帶的5公斤全國通用糧票換成飯票，大壯知道只有糧油關係遷移證明入了學校所在地糧所後纔有糧油指標——從而免除糧票。他點了一個大饅頭，二兩小米粥，用班長飯盒先吃。他吃完後，班長將飯盒洗乾淨再吃。
他們吃完飯後坐公交來到市內百貨公司選購被褥、冬裝，李大壯買好被褥、冬裝後，突然想到買一臺小收音機來學普通話，班長覺得這方法好，並提議每天早上六點半準時收聽中央廣播電臺的新聞聯播——對學普通話大有幫助，於是李大壯在班長陪同下選購了一臺小收音機。
他們回到宿舍後，班長孫友東喊來幾個女同學一起幫李大壯弄被褥。
被褥弄好後，李大壯就獨自一個人去學校的小賣部買毛巾、飯盒、洗臉盤、肥皂以及牙刷、牙膏，他回到宿舍後就端着洗臉盤到學校澡堂洗澡。
他按要求脫光衣服才能進，可進到裡面一看，他嚇了一跳，上百人在一個長方形大水池裡泡，池邊還有幾十個用洗臉盤從池裡裝水往身上淋，而水面上漂浮着一層“老泥”。
他一下子接受不了這種洗澡方式，重新穿上衣服回到宿舍樓的廁所洗澡。
時值9月初，玉洲省江杏江市地處北方，已有濃濃的寒意，而在李大壯遙遠的故鄉仍然是天氣炎熱。好在李大壯從小粗生粗養，濃濃的寒意，加上江杏江市的地下水格外冰涼，也不能讓他退卻。
他洗完澡後，就提筆給父母寫信報平安。信寫好後又來到學校的小賣部買信封、郵票，封好信後投進小賣部邊的郵筒裡。
他吃完晚飯後和宿舍同學下了一會象棋，然後早早上牀睡了。
這是他第一次在異鄉度過的夜晚。
北方天亮得特別早，6點不到，李大壯就醒了，他在牀上閉目養神一會，6點半一到馬上開始收聽中央廣播電臺的新聞聯播。
三天後所有新生到校農場勞動十天。
李大壯在這十天里長了不少知識，對北方的風土人情、北方的農耕勞作以及北方的農作物都有相當多的瞭解，另外他通過收聽中央廣播電臺的節目和同學之間的交流，令他普通話進步不少，更令他意外驚喜的是平生第一次吃上餃子，而且是和同學們一起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