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大乾看見下面有人要搬梯子上來,順手揭了十數片瓦,看那人要上來的樣子,就奮力打去,那人被打,“咕咚”從梯子上掉了下去。哪個還敢上來?齊聲喝道:“好大膽強盜,還敢在房上揭瓦打人哩”不大一會兒,府衙前後院子的人都起來了,各執器械前來無法增援,眼看人聚得越來越多。鮑大乾看看天氣已經快五更了,心想還不早出城,在這兒磨蹭什麼?又揭了二十片瓦,大喊一聲“看打。”將瓦撒將下去。一下子打倒了四五個人。鮑大乾一看人也打了,瓦也沒了,隨後奔西門而去。這時東方發白了,滿城之人,家家起來看熱鬧。鮑大乾走到這邊房子上,這家就吆喝:“強盜在這兒。”走到那個房子上,那家人就喊:“強盜在這兒!”白天比不得黑夜,容易躲避,無論在房子上走到哪裡,都有人看見亂喊。鮑大乾想一想,不如在地上行走,還有牆坦遮擋。將腿中兩把順刀拔出來握在手中,跳下來從街跨走,正行之間,官兵們從後面追來。鮑大乾無奈,看見有一條小巷子,躲避到巷子內,官兵們就堵截住巷子口,鮑大乾在巷子裡行了半箭之地,竟是一條死巷。前無出路,兩邊牆又高,跳不上去,心中焦躁,惡狠狠持兩把順刀,大喊:“哪個敢來!”兵中竟無人敢進巷裡來。站了半刻,外面一人說道:“他剛纔拿瓦打人,我們爲什麼不能上梯子拿瓦打他?”衆人立刻說道:“對呀,我們揭瓦打他。”鮑大乾聽到這兒,心想:“看來我命喪此地了。”正是:
他人慾效揭瓦技,自己先無脫身計。
鮑大乾正急得沒辦法,忽然看見牆邊有亂磚一堆,離地竟堆了二尺多高,他用腳一點,使盡了平生力氣,一下子上了房子,往下一看,街道上的人站滿了,無處逃走。回頭一看,見房子後面是通水關的城河,所站之房就是人家的河房,心想:這一下有救了。照河內一跳,自水底行走。直奔水關而去,衆人看見,立刻大喊:“強盜入河了,快拿撓鉤抓撈。”鮑大乾在水底行走到水門關,閘板阻路,不能過去。心中想,“不知道這閘板上塞否?倘若少一塊,我則過去了。”又不敢出水瞧看,恐怕岸上人用撓鉤扯住。在水中摸着板竅,用力一掀,竟有一板之空,慢慢側身而過,出了關門,就是城外了。鮑大乾這才放心,正想出水上岸行走,恰恰河邊是一個糞坑,一個人在那裡掏糞。一聽見河裡水響,以爲是一條大魚,就用糞勺一打,正打在鮑大乾的左額頭上,削去一層油皮。鮑大乾一氣,就要結果這人的性命,又恐怕官兵追來,只好忍痛在水中行走,約覺得離西門不遠了,就出水一看,自己家的船正停在那兒。隨後一蹬而上。衆水手問道:“老爺怎麼從水中來?”鮑大乾怕讓駱賓玉、任火雷看見自己的慘像,給水手使個眼色,就暗暗入船,讓水手們起錨開船。
鮑大乾在水中走時沒覺得什麼,來到船上卻感覺冷了,就讓人燒了一個火盆,烘了寒衣。取出手鏡一照,左額上砍了個血口,連忙取出刀傷藥敷上,以封帽蓋住,收拾停妥,才走到這邊船上來。
進了官艙,任、駱二人連忙出來迎接。問道:“老爺幾時回來的?”鮑大乾將前前後後事情說了一遍,又把帽子一揭:“時運不通,碰見這個老**,打了一糞勺。剛剛敷了藥。”任火雷感謝說道:“爲晚生之事,使先生有生命之患,又受傷如此,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也。”鮑大乾道:“我前日說寧靜寧靜再來,不料小女相逼,憤怒而來,又成徒勞。我料王倫終究飛不出我的手,遲早不等,大不了三下嘉興來罷。”部下知道鮑大乾受驚,暖了一壺好酒,送入船上,與老爺壓驚,鮑大乾正好與駱賓玉、任火雷談飲。
嘉興城內亂哄哄地鬧了一場,也沒有逮住鮑大乾。天明,嘉興縣令吳老爺來見王倫。說道:“本來早點來見大人,因爲卑職衙門也有強盜,庫房上揭了一大片瓦,將私娃竹桶盜去了。別的東西沒動。卑職令人修補完了纔來參見,所以遲了。”王倫分析說道:“別的東西不丟,只少了私娃,此一定是鬨堂一撥人乾的了。”話未說完,只見官媒婆來告訴:“今夜老梅、梅滔,修氏母子被人盜走了。”王倫立刻判斷,“也是這些人盜的。貴縣速速行文到揚州,捉這個駱賓玉要緊。”吳老爺搖頭說道:“卑職已經差幾次人去,總未回來。不知道什麼原因?”王倫說道:“再派能幹者前去。”吳老爺領命回衙門,那河內撈了半天毫無蹤跡,只好開放城門,讓大家出入。
鮑大乾與駱賓玉、任火雷飲了一會兒,又用了早飯。鮑大乾臥了片刻起來,說道:“行船無事,我們審訊**吧!”任、駱二人齊說道“使得”便吩咐二十位英雄分兩側站立,鮑大乾居中坐下,任、駱列坐於後,鮑大乾吩咐將修氏帶上來,外面答應一聲,揭起鎖伏板,將修氏提出。修氏哀告道:“英雄饒命。”那人道:“莫要呼喊,我家老爺今天要審問你的**哩!”這修氏自從受了悶香,被人擡進船,醒來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今天被提進船中,看見一位六十歲左右年紀的老人家坐在那裡,又看見駱恩人坐後面,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得雙膝跪下,磕個頭道:“孀婦修氏叩拜大老爺。”鮑大乾說道:“我今非法庭,但更比官法嚴些。你與駱大爺通姦,是梅滔誣你,我已經悉知,不必再問。只是你丈夫死了一年,你懷中之胎從哪兒來的?老實說出。我也不是問官,管這事做什麼,只明白這陰陽罷了。”修氏道:“小婦人生長雖然不是官家,也知道三從四德,雖然不是名門,丈夫忝在士子,也知道爲夫守節,好歹也知道**爲恥。此胎之有,連小婦人也莫名其妙也。”鮑大乾聽了說道:“我這把年紀,地方也遊過幾省,從來沒聽說有不夫而成胎的。善善問你,你卻不說。”吩咐拶起來。這一拶,修氏喊叫不絕。鮑大乾又問道:“姦夫到底是誰?從實招來!”修氏道:“實系沒有。求老爺饒命!”鮑大乾吩咐再拶,直到修氏昏倒船中,鮑大乾吩咐鬆刑。將修氏暫送那船官艙,待審問了梅滔之後再審。修氏這時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央求道:“乞老爺天恩。小婦人兒子年方兩週歲,嗣奉香菸,乞讓小婦人自己餵養。”鮑大乾吩咐差人將兒子見她。修氏退下,鮑大乾吩咐帶過老梅、梅滔來,部下又將鎖伏板揚起,將梅滔提到了船中。梅滔一看見駱賓玉坐在那兒,諒今日難以保命,只得跪下哀告:“望老爺饒命!”鮑大乾道:“嫡嬸何異於母,怎麼敢起不良之心?”梅滔道:“只因借貸不給,強取是實,無滅倫之意。”鮑大乾吩咐夾起棒來。下邊走過幾個人,把梅滔按伏船中,一人合起碗大兩個拳頭,向梅滔骨拐上一捫,梅滔立刻大喊道:“望老爺鬆刑,容小人細訴。”鮑大乾說道:“鬆開,讓他說。”梅滔道:“丫頭老梅是嬸母房中人,小人與她私通一年,恐怕嬸母知道見罪,二人商議諒嬸母孀居,也會想風月這事。約定那日嬸母脫衣睡覺時,小人逼進行奸。不料院母不從,大聲喊叫,驚動了駱大爺來救。”鮑大乾道:“那時不傷你生命,就應該感謝駱大爺之恩,你反倒誣陷駱大爺爲姦夫。又是爲什麼?”梅滔說:“天明時,老梅前來,說我嬸母夜間產下一娃小人慾報夜間相打之恨,就到縣上報告,總是我該死!望老爺饒恕一二。”鮑大乾大罵老梅道:“壞事賤人,我昨夜在你戶外,聽見你自己說二孃待你很好,就應該以德報德,怎麼反唆人行奸?以仇報之?”吩咐拶起來,照着修氏那樣拶了三次,老梅喊叫不絕,鮑大乾叫人將他們 二人仍下悶頭,賞些稀粥與他們度命。
晚飯之後,大家閒談,鮑大乾說道:“倘若前日寓遠些,也不聽見此事,梅滔就得手了。這修氏之命,實在是駱大爺再造。而修氏在大堂上受刑,也不肯玷辱駱大爺,亦還有良心矣!我看她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生得倒也乾淨,我今日作媒,與駱大爺做個側室。”向任火雷道:“任火雷大爺,你看使得麼?”任大爺道:“實好,實好!”駱賓玉立刻滿面發赤道:“若是這樣做事,就將我前日相救之情付之東流了,他人必然說我不是正經人。”鮑大乾道:“既然駱大爺不肯收她做側室,今晚就讓她與你陪宿,以報答救命之恩,非爲過也。”說罷,就將駱賓玉推到那隻大船上,與修氏同宿。
不知道修氏從否?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