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花店的事,毛峻連胡古月都先瞞着,更別提陳華美。他也不是故意不告訴陳華美,只是怕她生事,想來個先斬後奏。而陳華美呢,一聽到兒子的花店今天開張,沒請她也就算了,事先她居然一無所知。她篤定這是胡古月在作祟,就是爲了挑唆他們母子之間的關係。自從胡古月懷孕,各種鬧妖,看在孩子份上,陳華美是一再忍耐——胡古月要繼續上班,好,你去吧;胡古月要喝碳酸飲料,好,你喝吧;胡古月要回孃家小住幾天,好,你去吧……如此種種,已經嚴重挑戰了陳華美的耐性。現在……兒媳婦竟然慫恿兒子開了家花店!再看那花店的名字,月月花坊……這不是在向自己示威嗎?
礙於兒子的幾個朋友都在,陳華美也不好大發作,把毛峻和胡古月從咖啡館喚出來,一家三口立在花店門口。花店雖說是今天開業,但衆人都聚在咖啡館,便只拉了卷閘門,兩扇玻璃門倒是上了鎖。
毛峻沒吱聲,胡古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只好傻站着。
“你們要開花店,我沒意見,但是,你們爲什麼不事先告訴我?”陳華美責問道。
“媽,這個事……”胡古月說着。
毛峻打斷胡古月的話:“媽,開花店是我的主意,月月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你倒是會搶話!那我問你,好好的,爲什麼要開店?”
“月月一直想有一家花店,我呢,我跟你說句實話吧,我不想再這麼渾渾噩噩下去了。”
“渾渾噩噩,你怎麼渾渾噩噩了?”
“我都三十幾歲的人了,可我一無所成,什麼事都不會幹,什麼事都幹不好……我不想再這麼下去了。”
“什麼叫一無所成,你是小毛總,那廠裡的大小事情都得你做主呢!你開了這麼一家店,誰管?你有時間管嗎?還有月月,月月這懷着孕,又要上班,她有時間管嗎?”
毛峻苦笑:“小毛總……媽,你知道大家背地裡都叫我什麼嗎,他們叫我媽寶總裁!我在廠子裡……我什麼都幹不了!連五塊錢的報賬都要你簽字!還有,上個月,有個工人偷奸耍滑,我想開了他,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他是二姨她親家介紹過來的,不能傷了和氣……”
“我這是給你把關!你還年輕,我哪能放心把廠子馬上就交給你!”
“愛交不交吧,反正,我對那個廠子也沒什麼興趣!”毛峻破罐子破摔。
“毛峻,你怎麼跟媽說話呢!”胡古月推了丈夫一把。
陳華美笑看着胡古月:“你少在這假惺惺,要不是你慫恿他,他能開什麼花店嗎?”
“媽,要真是我慫恿的,我認,可剛纔毛峻也說了,這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這樣吧,咱也別鬧了,你要不同意,叫毛峻把店轉出去就行了!”胡古月無奈。
毛峻背過身,不看陳華美:“不轉!憑什麼轉!這店我還非開不可了!”
“毛峻,致遠、老陸他們都在裡邊呢,就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既然媽她不願意,這店不開也罷……”胡古月還是規勸。
“月月,你什麼意思!”陳華美怒了。
“怎麼了,媽,我說什麼了?”
“你說什麼了……呵,剛纔你說丟人現眼,誰丟人現眼呢!你覺得我陳華美給你們丟人了是吧!”
“我說的是毛峻,沒說你……”
“行了,都別吵了!”毛峻轉身,橫在胡古月和陳華美中間,“你們倆誰勸都沒用,要想我把店轉出去,不可能!”
毛峻說完,朝自己的車子走去,胡古月看了陳華美一眼,趕緊跟上毛峻。
陳華美在後面大喊:“你們這是去哪兒啊!”
“不用你管!”毛峻說着,頭也沒回。
小兩口驅車離去,留陳華美一個人站在花店門口,她氣不過,又走進隔壁的咖啡館。方致遠等人就只是勸,多的話也不敢亂說。陳華美問了問花店的情況,便只唉聲嘆氣,直說自己養了個不孝兒。說到動情處,又提到毛峻早逝的父親、提到自己是如何培養毛峻、提到胡古月是如何不乖巧……等她說完一擡頭,就只有海莉還笑盈盈坐在她跟前了。
“你是……”陳華美只見過海莉一次,還是去年春節,老巴帶着海莉去毛家拜年時見的,“你是老巴的媳婦吧?”
“前任。”
“哦……哦……毛峻是跟我說過的,說你和老巴,你們倆離了……對了,你前段時間小產,月月還非要到醫院來看你……怎麼樣,你現在身體好些了?”
“好了。謝謝阿姨。”
“你說你和老巴好好的日子,怎麼說離就離了呢,怪可惜的。”
“阿姨,你知道我和老巴爲什麼會離婚嗎?”
“爲什麼啊?”
“就是因爲啊,我以前有個多事的婆婆。”海莉自是胡謅,就是想諷諷陳華美的。
陳華美先是點頭,後來才嚼出味了,可海莉早就躲吧檯磨咖啡豆去了。
毛峻車內,他喜滋滋哼着一首歌。
“你還樂,等會兒媽還不定怎麼收拾你呢!”胡古月訕訕。
“老婆,你知道嗎,剛纔吧,我感覺特別爽!我就是要讓媽知道,我不是媽寶!我開這家店,一個是因爲你喜歡,一個是因爲我確確實實想有自己的事業,哪怕只是一家小花店呢,但在這店裡,我能做主,我能說了算啊。”
“你是高興了,是爽了,可是媽那邊……”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翼翼了,你有什麼好怕的,媽有什麼,讓她衝着我來就好!”
“再過幾個月,孩子就該出來了,我能不小心翼翼嗎?我只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再弄出什麼事情來……你想啊,前面我們都熬了這麼久了,有些事忍忍也就過了……你又何必……”
“月月,我發現你變了啊。以前是你和我媽,你們倆一對一交鋒,你總埋怨我立場不堅定!現在我和你站在同一立場了,你怎麼扭捏起來了呢?”
“這段時間吧,我覺得……怎麼說呢,媽這人心是好的,就是方式方法的問題。不管怎麼樣,她是你媽,
我肚子裡孩子的奶奶……再說了,我們早晚都是要搬出去住的……我以前沒當媽,體會不深,可我這馬上就要當媽了,我忽然覺得……媽有些行爲我能理解了……你想啊,孩子是懷胎十月生的,自己身上掉的肉,這當媽的能不操心嗎?咱媽只是太操心了……真的……”
毛峻靠邊停車,不可思議地看着胡古月。
“有病啊,這麼盯着我!”胡古月扭頭。
“月月,你這思想覺悟現在都這麼高了?”
“說什麼呢!毛峻,花店什麼時候開都可以,我現在啊,只想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希望這孩子長在一個和睦的家庭氛圍裡,而不是整天看着媽媽和奶奶吵架,爸爸和奶奶吵架,或者媽媽爸爸和奶奶吵架什麼的……”
“要不怎麼說女人當了媽都會轉移注意力,從此就不關心老公了呢。”毛峻嘟囔。
“你說什麼?”
“我說啊,你爲孩子想,爲我媽想,你怎麼就不爲我想想嘛。”
“哪有……”
“我準備了這麼久,就是想給你驚喜,你希望我有自己的事業,你也喜歡花店,我這不剛好把這兩件事結合起來了嗎?我還以爲你會很高興,你會支持我……”
“我當然支持你!老公,我沒說不支持你!”
“那不就行了?既然你支持我,咱這花店就必須開下去!”
“可是媽那邊……”
“有我呢!你什麼都不用管!”毛峻說着,發動車子,一腳油門。
胡古月看着毛峻,只是憂心忡忡。
果然,待陳華美到家,和兒子又是一陣爭辯。胡古月覺得頭都炸了,便自顧自回房。
陳華美抱着毛峻父親的遺像,一把鼻涕一把淚。不過是間小花店,其實兒子要真喜歡,跟她說一聲,她不會不支持。她氣的只是兒子的態度。要是兒子現在的態度能好些,她也不會如此動氣。可站在她跟前的毛峻的,像個叛逆的問題少年,橫眉冷對的,就跟她欠了他幾百萬似的。
毛峻實在煩了陳華美這一套,她的那些話,他倒過來都能背了。不過就是喪夫的她如何不易,她爲兒子操碎了心之類……要換作以前,他會愧疚,會難過,甚至覺得父親的死是自己的錯——事實上,父親的死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說到不易……是,陳華美確實悲痛,可最起碼在物質上,她可從沒爲難過啊。父親走過,家中財政大權、廠裡的財政大權,哪一樣不是被她捏得死死的……
“媽,你別說了。”
陳華美不聽,繼續說着爲了實現亡夫遺願,爲了毛峻和胡古月能有個孩子,她的付出和艱辛。
“我和月月能懷上孩子,這事啊,跟你還真沒關係!”毛峻搖頭。
“毛峻,你怎麼可以變成這樣……你這樣說話,媽媽很傷心的……”
“這樣吧,你也別傷心了,我和月月,我們倆搬出去住!”
“什麼!”
“你聽好了,我和月月,我們倆要搬出去住!今天就搬,馬上就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