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茶擡頭看到一個穿着褐色布衣的年青婦人正單手支着腰,挑眼望着她。那清麗的臉龐與她很是相似,只是眼睛略略小些。
“怎麼,連我也不認識了。”李靜荷居高臨下看着李小茶,曲指在她額頭上磕了一下。
李小茶這纔回過神來,猛地站起來抱着李靜荷叫了一聲,“姐姐。”
她這般難得不熱情不只是把李靜荷嚇到了,連一旁咬着手指頭的小娃娃也看愣了眼。李小茶一貫的就是個冷漠的人,原來極小的時候就很少會去親近誰,才和三四歲時就不喜歡被人抱着,連自家的父母兄長也不讓抱的。有時被父母帶出去趕集,回來時走得累了也不由人抱的。非到走不動時才勉強讓人背一下。沒想到進到薛府裡才一段日子就變得知道粘人了。
李靜荷卻不知道該是欣慰好,還是該心疼好。到是一旁的小娃娃替她解了圍,奶聲奶氣地扯着她們的衣角說道,“娘,姨姨,墨安也要抱抱。”李小茶這才放開家姐,轉身蹲下來把小侄子抱在懷裡。
李靜荷看着他們親近的模樣,不由笑道,“剛纔墨安老遠就說,看到那個不會笑的姨姨。我還以爲他是看錯了。沒想到走過來一看還真是的,怎麼了,今天是出來辦事嗎?”
“嗯。”李小茶應了一聲,想起包裡還有掌櫃送的一小包果脯,就取出來遞給小侄子張墨安。小墨安一看有這麼一大包吃的,頓時喜得跳了起來。還很狗腿在李小茶臉上親了一下。歡樂地說道,“姨姨真好。”
李靜荷卻在這時白了他一眼。拆臺說道,“喲,有了吃的就好了。遠來不還說過不喜歡不會笑的姨姨嗎?”
張墨安有了吃的哪還顧這些無所謂的臉面,他到是個孝順的,從紙包裡挑了一顆大些的果肉,墊起腳拽着母親的衣角非要她蹲下來,將那顆果肉塞在李靜荷嘴裡,那小聲音糯糯說道,“娘。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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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靜荷拍了拍兒子的頭說道,“乖!和你姨姨說什麼。”
張墨安乖巧地轉過頭。與李小茶說了一聲謝謝。還同樣的也挑了一顆果肉塞到李小茶嘴裡。李小茶記得這小侄兒原來總是一副被寵壞了的模樣,原來李靜荷帶他回孃家時,張墨安撅着嘴,拿着家裡的東西亂摔,還揚着頭陰聲陰氣的說道,“姥姥家的屋子真破!”
李靜荷當時氣得一巴掌拍了過去,厲聲罵道,“個死小子。盡叫跟你奶奶學些陰陽怪氣的。”
李小茶也只比這小侄子大得幾歲。那時就並不怎麼喜歡他。所以對他的模樣記得也不甚清楚。可今日看來,這孩子的習性顯是變了許多。李小茶不由問道,“姐姐。墨安好像變了一些。”
“嗯,是娘教的。”李靜荷嘆了口氣欣慰地笑了笑,說道,“也得謝你,要不是你請了那個厲害的太醫給我瞧病。我興許已經沒了,也就更沒那機會聽孃親的勸告,與她學些管教孩子的方法。”
李小茶並不邀功,反是擔心地問道,“姐姐,你現在的狀況可好些了。張家人對你可好?”
“嗯,他們都當我有個能請動太醫的妹妹當後臺,哪還敢欺負我。”李靜荷說着,低頭望向妹妹,滿眼盡是濃濃暖意,“到是你啊,遠來一副悶不吭聲的模樣,現在到知道問我這些事了。你到這薛家也不知是好是壞,唉,這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還好。”李小茶靜靜答着,永遠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只是內心裡,卻也爲李靜荷一翻話起了些思緒。她進了薛家之後,果然是變了一些的吧,原來的她不只是面癱,連一顆心也因長期在生死間徘徊還變得冰涼。那時的她對嫁過去的姐姐很是漠不關心,甚至對不聽話的侄子連看也不願意多看一眼。也是到了薛家之後,寄人籬下了。受了些折磨,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不能太過冰涼。別人對自己不好,不能強求。對自己的好卻要好好珍惜,不然像甘大娘一般,哪一日突然去了,再想還那份情卻是怎麼也碰觸不到了。
李靜荷看妹妹一副勞累模樣,又問她之後,發現她中飯就只食了一隻燒餅。她訓了李小茶几句,領着她到街邊相熟的館子裡叫了幾個小菜。她看李小茶的模樣實在還是瘦弱了些,就叫老闆私下裡將自家熬的肉湯端了兩碗出來。一碗給李小茶,一碗哄着兒子喝下。自己卻只喝一碗清水,勉強應付。
李小茶几番推讓,反被李靜荷狠狠敲了幾個爆慄。她這才揉着腦袋,老實吃飯。李靜荷看着她吃着,不時夾了些菜到她碗裡。這到叫一旁抱着碗喝湯的張墨安很是吃醋,他把扁着嘴委屈說道,“孃親不喜歡墨安了,姥姥來就只給姥姥夾菜,看到姨姨,孃親連看都不看墨安一眼。娘不愛我了,墨安被拋棄了,唔唔唔……”
李靜荷不由白了兒子一眼,一個爆慄敲了過去,“你長本事了,還知道跟你舅舅學着裝可憐了是吧。”
張墨安一聽,吐了吐舌頭,老實地低頭喝湯。
李小茶一想,張墨安這模樣做派還真和他舅舅李興寶如出一轍。想來定是最近雲氏對李靜荷多關切了一些,李興寶就撅着嘴說自己被拋棄了。這小墨安定是跟在一旁,學了個齊全。李小茶想着,眉眼不由染上笑意,她夾了一片肉絲放在張墨安碗裡,說道,“墨安乖,你娘喜歡你的,姨姨也喜歡你。”
李靜荷聽這話,不由詫異地將李小茶又打量了一翻。這個沉悶又不喜歡說話的妹妹果然是變了。居然說出喜歡侄子的話來,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原來李小茶看到張墨安不是面無表情就是扭頭冷漠的走掉。如今這番轉變,李靜荷本是該欣慰的,可不知道怎麼着,她眼睛裡酸的,忍不住要薰下幾滴淚來。她側過臉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回頭擠出抹笑意說道,“看來墨安的姨姨也懂事了。”
李小茶瞧了姐姐一眼,卻是不知怎麼接話。
到是李靜荷嘆了口氣,說道,“小茶,我看家裡的情況,一時怕是沒有錢贖你回來。我上回提了一下,看爹孃眼睛紅紅的,就不敢提這事了。你在那裡可還好,我聽張嬸說你在裡面很好,主子都很照顧你。可畢竟是當丫環。你好好一個當得小姐的人。唉,上回若不是因爲家裡到那番地步了,我又病着在張家說不上話。不然也不出這種主意了。”
“我還好。”李小茶扒着飯,平淡說道,“我跟着的那個小姐對我很好,很關照我,平日裡不用做什麼事的。還有很多人對我很好,你們不用擔心的,也別急着贖我,等家裡情況好些再說吧。”
“唉——”李靜荷長長唉了口氣,伸手替李小茶將額前的髮絲別到腦後。李小茶雖是她妹妹,可那般小小年紀的卻是賣身做了丫環,她就算往日裡嫉妒過這個受父母寵愛的妹妹,可如今這些事過來,對這個妹妹她更多的是像對女兒一般的寵愛。李靜荷如今也能理解父母,是她也不會由的也想寵着這個乖巧隱忍的孩子。
李小茶見李靜荷眼圈紅紅的,怕她又想起什麼傷心事。就轉移了話題問道,“姐姐,你今天怎麼也這麼巧來鎮子裡趕集?是不是虎子哥告訴你的?”
“虎子?”李靜荷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是我們家隔壁的虎子嗎?我都有好長時間沒見過他了。到是昨天聽張嬸說讓我出來轉轉,說是你今日裡要陪薛家人出門,興許能碰上。”
李小茶恍然點了點頭,她心想着,今日這麼巧的被福夫人點名去買果脯,多半背後和虎子哥有些關係。她想着能遇上什麼,這纔沒有回薛家,而是在鎮子中心逛蕩,卻不想到遇上李靜荷了。到也不枉了她轉了半天,走得腳都沒力了。
李靜荷與李小茶兩姐妹又聊了許久,只到天色暗了一些,李靜荷這才送李小茶一路回去。起初李小茶是不肯的,可奈何不了姐姐的強硬,只得一齊走回薛府。張墨安一路乖乖跟着,也沒什麼怨言。就算是累了也是仰頭看一眼瘦弱的親孃又望了一眼同樣瘦弱的小姨,然後咬了咬牙,提着小褲腿繼續自己走。
李靜荷低頭說要抱他,張墨安卻拍了拍胸口說道,“舅舅說了,我是小男子漢。什麼事要自己做,孃親的病纔好,不用抱我,我走得動。”
李靜荷拍了拍他的腦袋,由他走了。
李小茶看到薛家宅子近了,就停下來與姐姐說,讓他們租頂轎子回去。李靜荷自然是捨不得的,到是被李小茶硬是找了轎伕付了錢,他們娘倆兒這纔不得不坐回轎子。李小茶看着他們離開,李靜荷依依不捨地卻也沒得辦法。轎子走遠了,又不由的潸然淚下。張墨安看母親這翻模樣有些嚇住了,拍着母親的背勸着,“娘不哭,誰欺負你,我去打他。”
李靜荷流淚摸着兒子的腦袋,卻是自己也分不清是誰欺負了她的孃家,以至好好的一家子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她更不清楚,何以父母要放棄那位宋神醫給的賺錢機會,非要過着苦巴巴的日子,還連累的自家寶貝般寵着的妹妹要去給人做丫環。她猜不透,問不出,也只有這樣暗自抱着兒子狠狠地哭上一場了。
非要種上東西,才叫種田啊。好吧,我理解錯誤。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