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急診室,消毒水味道很重,人來人往,愁容滿面。
大夫說沒有大礙,傅洲懸着的心才放了下來。
跟着來的學校老師也常常舒了一口,幸虧沒出大事!
因爲徐雨還沒有醒過來,狀態不穩定,他讓老師和駐校民警先回去,他來陪牀。
其中一位民警投來疑惑的眼神時,他道,我是她男朋友。
另外一民警點點頭,也只能是男朋友了,看他急眼的樣子,要不是他們及時上來拉住這個小夥,他能跟人拼命。
那發了瘋的樣子四個人拉都拉不住,希望他以後不做犯法的事情。
傅洲坐在凳子上,看着牀上雙眼緊閉的小人兒,她的右臉高高腫起且有一個血紅的巴掌印。
他伸出一手覆在她的放在牀邊的手上。
大夫說驚嚇過度和貧血導致的暈厥。
她的身上有多處擦傷。
兩個膝蓋處破了皮,左腿膝蓋最嚴重,破皮流血。
傅洲薄脣緊抿,眉頭擰作一團。
她怎麼總是照顧不好自己呢。
他想放手的,想離她遠遠地,給她清淨的……
他並不是喜歡找虐的人,可看着眼前躺在病牀上脆弱到彷彿隨時會消失的人,他的心狠狠的揪在了一起。
他的不糾纏是爲了讓她活的快樂的,可是她並不好過不是嗎?
他輕輕的拿起她的手背,線條分明的俊臉湊了上去,在上面疼惜的吻了一口。
他不敢想如果不是蘇一淼的求救電話,她會遭遇到什麼——
窗外的暴雨轉了中雨、中雨轉小雨、小雨復歸平靜時,她才醒來。
她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到明亮的燈光和雪白的屋頂以及趴在牀邊的傅洲。
她的手被有些疼,她想側頭看看是怎麼回事,但扯動了腫脹的臉部傷口。
她輕嘶一聲。
傅洲驀地擡頭,像是神經反射一般。
四目相對,周圍有按鈴叫護士的聲音以及護士低低的應答聲和急匆匆的腳步聲。
他們卻格外的安靜的對望着。
徐雨說“我破相了嗎,好疼。”
她本想用沒扎針的手摸摸自己的臉,卻看到了他骨節分明的大手握着她的手。
她迅速別開目光。
他靠近她“沒有,還是很好看。”
徐雨也很疑惑,爲什麼每次狼狽不堪的一面都被他盡收眼底?
她自卑要強,她見不得別人同情的眼神,見不得因爲父母離異親戚朋友對她另眼相看,比起這個,她寧願作爲一個女兒而被鄙夷。
因爲重男輕女是他們迂腐是他們鄙陋。
可憐憫和同情呢,是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
她在朋友同學面前掩飾的多好,但有一天,他看見了。一個她處心積慮藏了好久的讓她難以啓齒的秘密。
她努力的掩飾自己的自卑掩飾自己的無措,在他用憐憫同情的眼神看待她之前,她像個刺蝟一樣,只攻擊他。
她立起來又厚又高的圍牆,只防他。
但每次遇見倒黴事,他總是像個救世主一般出現。
她扯着左邊的臉頰想努力扯出個笑容,以掩飾自己的狼狽,亦或者是化解此刻闊別已久相見的尷尬。
“謝謝你,傅洲。”她輕聲說,一邊的嘴角彎起來時,又扯到右邊臉頰,疼痛讓她皺眉。
“傻子。”傅洲聲音低啞,一隻手去順她臉邊的碎髮,溫柔的,疼惜的。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她偷偷的注意着傅洲的動作,他關切的語氣,他雙眸漆黑如墨,裡面盛了萬千柔和的星星。
徐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發高燒,媽媽讓徐文海開車送她去醫院。他只顧手上的麻將,嘴裡叼着煙,慢悠悠的說“打車去不就行啦,一天到晚沒我還不行了?”
然後宋琳珊女士帶着她坐公交去了最近的醫院,要住院。
住了五天,徐文海就來看了一次。
宋琳珊的女士還要回去照看她的妹妹,所以這五天,她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居多。
一直到現在,她一個人的時候居多。
“要喝點水嗎?”
“要。” 她聲音虛弱卻乖巧。
“好,你等下。”他起身,去一旁的桌子上拿水壺倒水。
徐雨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的背影,他淋溼的衣服還沒有換下來,但明顯已經焐幹了。那一頭柔順的短髮發,也一綹一綹的沒有了往日的整潔。
左邊胸口處,彷彿有一雙溫柔的手,一下一下輕叩着。
每一下,都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涌入心臟。
他把牀搖起來,然後在她背後墊了一個枕頭。
“我自己喝。” 徐雨見他把水遞到嘴邊,有些不好意思,
對面牀大媽看到了埋怨自己的丈夫“你看看人家老公,你把我送過來了,自己睡得噴噴香,打也打不醒!咱倆到底誰病了!”
“阿姨,您的聲音中氣十足,一會八點的時候就可以出院啦哈!” 查房的護士姐姐過來打趣。
“謝謝大夫。”她丈夫憨厚回道。
大媽怪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繼續躺牀上去了。
……
護士過來查看了徐雨的診療卡,囑咐道“明天可以出院了,這兩天有什麼不舒服及時過來檢查,徐雨您還有中度貧血。你這個男朋友要好好保護女朋友,回去抓緊給她補補。”
傅洲回“好的。”
護士取下打完的點滴收走。
徐雨左邊蒼白的臉泛起紅色。
“那個張北京呢?”徐雨問。
“被拘起來了,明天駐校的警察會找你瞭解情況的,不怕,我陪着你。”
“嗯。”
他看着她“非洲留學生裡有很多敗類,以後,不要在給他們上課了。”
她知道的,他們不過是來上學掙工資的,讀一年,到手十萬元,五萬寄給非洲家人,另外五萬揮霍。
他們性開放,隨時隨地發Q。她聽過很多人的勸告,選了有安全的時間和地點。
只是疏忽了這一次。
但如果有錢的話,誰會整天提心吊膽的教黑人留學生呢。
她垂眸,蓋住眼底的難過。
“聽到沒有?”傅洲見她沉默,又小聲的問道。
“嗯。”幾不可聞。
她不偷不搶,靠自己的努力掙錢,卻落得這個下場。
如果說以前,她在傅洲面前,還有三分底氣,憑藉她精湛的演技,她可以粉飾成十足的底氣和他對峙。
但此刻,她泄了氣,她不僅不能和他對峙,她還要謝謝他。
謝謝他,在她遭遇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
但她心裡卻酸澀不已。
她僅有的那一份渺小的可憐的自尊心,也在今晚,徹底被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