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斷垣殘壁堵暗流
中境奉仁十二年,春。
“天珉可知十日後是什麼日子?”平謙(19)問在一旁看書的艾臻(19)。
艾臻放下書本,看向平謙:“十日後?”其反問道,遂搖了搖頭,“不知。”
平謙湊近言:“十日後是‘安禮節’,是各地親王每年規定進京朝貢的日子。”
“哦?”艾臻有些好奇。
“我父王近日偶染小疾,故欲派我前往京師,我意帶你一同前去,你意下如何?”平謙接道。
“好啊,求之不得。”艾臻興奮道。
“好,你先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們就出發”“好!”
傍晚,艾府。
“公子,明日去京師可要注意安全啊。”何思賢邊吃飯邊督道。
“恩。”艾臻一邊吃一邊給艾瞻碗裡夾菜。
“哥,我也想去,乾脆你帶上我吧。”十七歲的艾瞻說道。
艾臻笑道:“你去幹什麼,你還是看家吧。”
“哦……”艾瞻有些失望。
艾臻見狀,便說道:“你要什麼,我幫你帶。”
“真噠!”艾瞻又馬上興奮了起來。
何思賢忍俊不禁,又轉對艾臻說道:“公子,平謙知道你身世否?”
“尚不曾問。”
何思賢又嚴肅起來:“公子畢竟不是中境人士,有些風俗公子並不知曉,萬一其問道,公子當如何作答?”
艾臻略思:“如實告之。”
何思賢點頭:“公子一切小心便是。”
次日,平謙與艾臻一行出發。
馬車內,艾臻對平謙言:“世子,其實天珉不是中境人士。”
平謙聞言,出乎意料地哈哈大笑:“我早就知道,你連安禮節這麼重要的日子都不知曉,這可不是中境平民所表現出的。”
艾臻羞笑:“天珉乃是南境出身,因家族之事,被流放於此,承蒙世子不棄。”
“爾所賣的那些個珠寶,可不像是普通人家所擁有的,但爾說爾出身南境,頓時讓我撥雲見霧,豁然開朗,如此,我與天珉不再有秘密相瞞,你我可敞開心扉,共計將來了。”平謙笑道。
“當然。”艾臻亦笑。
出城的時候,荊楚郊外那條有名的河流在太陽的照耀下,頓時波光粼粼。“這條河因爲靠近荊楚,便叫作荊楚河。”平謙見艾臻看得入迷,便科普道。
“荊楚燦爛,如今仍在,時過境遷,停滯不前,但凡周顧,君子且渡,願爲君滯,君可知之?”艾臻隨口吟誦道。
“妙啊,天珉出口成章,我不敢當。”平謙稱讚道。
一路上,二人有說有笑,氣氛不勝融洽。
五日後,到達京師,皇城。
平謙與艾臻來到客殿,待僕人將東西搬進來。
平謙見艾臻對輝煌的宮殿沒有什麼太多好奇,便奇怪道:“怎麼,天珉來過皇宮?”
“未曾。”艾臻心裡一驚。
“那爲何一點都不驚奇於此處的建築?”
艾臻答道:“做工精緻,震撼無比,乃至於此,麻痹不已。”
“哦,哦……”平謙對艾臻如詩般的回答——乃至於這般表現。
“這不是楚王兄的兒子平謙麼。”門外傳來粗闊的聲音,二人回頭一看。
“喲,樑王叔。”平謙客氣道並行禮。
眼前的這個身材魁梧,留着一副絡腮鬍須的人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平爍 字叔明,中境樑王(45)】。艾臻見狀,很識相地站在了一旁,把頭低下。
“幾年不見,你小子都長這麼大了啊,還是這麼瘦。”樑王拍着平謙的肩膀說道。
“樑王叔還是這麼健壯。”平謙笑道。
“哈哈哈哈……”樑王的笑聲似乎可以讓整個宮殿爲之動搖,“本王還有事,先走了!”
“恭送樑王叔。”平謙歪腰抱拳行禮。
待樑王走後,艾臻一臉嚴肅地走過來,問道:“好強壯的男人。”
“他是我父王的兄弟,打過不少勝仗,在朝廷的威望很高,就是性格不太好。”平謙雙手插後,說道。
次日,安禮節,宮廷正宴。
場面熱鬧非凡,皇帝坐於上方,底下分兩側,依宗室地位依次坐開,平謙坐於右側第二張位置,而艾臻則站於平謙後方,充當隨從。
待到中場,皇帝退去歌舞,開始與衆人閒聊。皇帝年過五旬,老年斑叢生,鬚髮花白,看上去飽受病痛折磨,老皇帝開口便問平謙:“賢侄,你父親爲何不來啊?”
平謙起身,抱拳行禮,回曰:“回陛下,家父前日偶染小疾,生怕掃了興,故派臣前來,請陛下見諒。”
皇帝點了點頭,嘆道:“既如此,朕當然不會怪罪,回去的時候告訴你父親,說朕也很想念他。”
“是。”平謙坐下。
平謙一坐下,身後的艾臻顯得格外亮眼,八尺的個子,炯炯神現的姿容,令皇帝注意到了他。
“興青,爾背後何人哪?”皇帝好奇地問道。
平謙回頭看了一眼艾臻,微笑道:“此乃臣近侍——艾臻,字天珉,南境人士。”
艾臻面朝皇帝,嚴肅行禮:“見過陛下。”
皇帝捋了捋鬍鬚,說道:“一表人才。”
艾臻低頭:“多謝陛下誇獎。”
此時,平謙又站起來說話:“皇上,艾臻乃楚地名士,才氣逼人,本欲赴京考取功名,其文采飛揚,臣自嘆不如。”
艾臻看了一眼平謙,皇帝剛想開口說話,坐在第一張的樑王不服氣,不屑道:“哼,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爾安敢如此誇他,本王來考考他!”
艾臻又面向樑王,恭敬道:“還請樑王,賜教。”
樑王站起來,碩大的肚子簡直要突破腰帶的重圍,雄厚的聲音又再次響起:“今日,是安禮節,本王來出個對子,上聯‘皇上令護衛護衛’,你對下聯吧。”
話音剛落,衆人便議論紛紛,連皇帝都不禁開始思考,一位親王私下說:“樑王這上聯好啊,護衛一名詞,護衛一動詞,皇上令護衛護衛,巧,真巧。”
樑王聞聲,驕傲地摸了摸他的鬍子。
“王爺命隨從隨從。”艾臻略思,便馬上對出。
“妙哉!”皇帝迫不及待地稱讚,“安禮之節,藩王進京,必有隨從,隨從必定隨從,妙,妙!”皇帝點頭道,衆臣皆贊。
艾臻一笑,樑王又不服了,“慢着!我還有一聯,你若能對出,別說去考功名,我直接……”衆人驚奇地看着這位性格猴急的王爺要說什麼,樑王看着衆人,臉憋得通紅:“我直接把我女兒嫁給你!”
“哈哈哈哈”衆人鬨笑,皇帝也忍俊不禁。
艾臻笑了,白皙的臉龐似乎映出了倆朵桃花,顯得格外白裡透紅:“請王爺出題。”
“咳咳。”樑王調整了一下,“聽着,本王的上聯是‘白衣小兒意娶虎女’。”
“哎喲,這……這……哈哈哈。”其餘衆人聽出意思,哭笑不得。
平謙回頭似有信心地看着艾臻。
“怎麼樣,對不出來了吧?”樑王嘲諷道。
“樑王殿下,我若對了出來,您真要將郡主嫁與我麼?”艾臻笑着反問。
“當然,本王說一不二;你先別管嫁與不嫁,你要先對出來並且讓我滿意,我才容許!”
“那好,樑王且聽這下聯如何‘黑紗大人慾認犬婿’。”艾臻看着樑王說道。
“白衣小兒意娶虎女,黑紗大人慾認犬婿……妙、妙啊!”衆人私語。
“好,好。”皇帝看着艾臻點了點頭。
“王爺,您滿意否?”艾臻對着樑王笑道。
樑王諾諾地看着艾臻,不知如何是好地坐下,趕忙喝了一杯酒,頭回向一邊:“記得……記得明日,和我回樑地。”
“哈哈哈哈……”衆人再一次鬨堂大笑。
艾臻擺了擺袖,雙手合上,彎腰行禮:“承讓了。”
衆人見艾臻這般謙遜有禮,紛紛點頭,皇帝也笑了:“朕觀卿才思敏捷、爲人穩重,卻又不失禮節,儀表堂堂,如此俊才,何須等待歲月,朕不妨封你爲淵思院院士,聽候調用。”
平謙一聽,有些不滿,起身說道:“陛下,艾臻乃是臣的智囊,若在京師,臣如何在楚地治理……”
“呵呵呵,興青,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荊楚,平之土地,京師,天下之都,在京師治理,便是治理了天下,爾可不能爲了一己私利,而耽誤了國家大事啊。”皇帝說道。
平謙無奈,慢慢坐下:“是。”
“陛下,小人定居荊楚,況且小人尚且年少,還有很多地方尚未完備,願先將荊楚治理得妥妥當當,屆時陛下再召不遲。”正當平謙失望的時候,艾臻主動說道。
皇帝見平謙不捨,艾臻不願,也不再勉強:“也好,朕就封你爲荊楚都督,全權治理楚地。”
“謝陛下隆恩!”艾臻跪謝,平謙喜笑顏開。都督一職可掌管一區兵馬,權力極大。衆人竊竊私語,均表不解,爲何皇上要一下子封艾臻如此大的官。
“另外朕欲將朕的小公主嫁與卿,卿可願意?”皇帝又說道。
此言一出,羣臣頗爲驚訝。
“皇兄!我可是先定親了的!”剛剛還半悶着的樑王突然又響了,一會會時間似乎對艾臻態度大變,“你叫我以後如何做人哪!”樑王急着走到大殿中間。
衆人再一次大笑,皇帝也笑了:“無妨,讓艾臻一下娶了,也未嘗不可。”衆人笑得合不攏嘴,但見上意已決,便都跪道:“恭喜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又朝着艾臻說道:“恭賀駙馬爺,駙馬千歲千歲千千歲。”連平謙都跟着下跪。
這一切讓艾臻措手不及,幸福來得太突然,臉頰弄得更紅了,不過這次,是害羞之紅。
宴散後,平謙與艾臻從後花園穿過,見一衣冠華麗的兒童在玩耍,艾臻遠觀着兒童,說道:“這是陛下的哪位皇子吧?”
平謙亦望着那位孩童,說道:“這是陛下的太子。”
“哦?”艾臻一驚,看向平謙。
平謙也看了看艾臻,又望向那孩子:“陛下有二子,長子乃是先太子遠,不幸去世;幼子便是這位,年方八歲的太子遷;你知道陛下爲何急着封爾爲官,又將公主嫁與你麼?”
“不知。”
“哎,說來也是可笑,陛下登基十幾年,朝廷中一直暗流涌動,朝中重臣個個心機叵測,表面上忠心不二,實則各懷鬼胎,陛下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勢力,樑王叔手握重兵,爲人不羈,聽聞在封地還暗自招兵買馬,別看他今日大大咧咧、豪邁不已,其實真要發起火來,誰都按不住,其他親王也不是陛下的至親,陛下也不敢多靠近,唯獨我父王和陛下親密無間,此次我父親又染病,恐怕又讓陛下失望了。”
“你是說陛下將公主嫁與我是在委大事與我?可我與陛下初次見面,陛下未免也太相信我了吧?”艾臻不敢相信地問道。
“恐怕是的,陛下平生最愛這位朵珏公主,朵珏公主年紀……好像和你差不多吧,你又是南境來的,在中境立足不久,沒有根基……所以啊(拍了拍艾臻的肩膀)你被盯上了呢。”平謙笑道。
平謙離去,艾臻搖了搖頭,遂跟上。
“皇城屋檐幾經修,驕陽餘暉不曾留。赤磚褐瓦新變舊,斷垣殘壁堵暗流。”艾臻嘆道。
《草乂紀之天命》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