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話?六年前的那一天
睡醒的時候,唐知歆是在尚安閒的懷裡。昨夜哭了大半宿,她眼睛腫得像桃子一樣。尚安閒起得比她早,給他準備了一個冰袋,讓她敷眼睛,然後便拉着她去了機場。
他答應過的,醒了就陪她回老家。
下午一點半,他們已經下了飛機。從機場出來的時候,唐知歆讓出計程車機送他們去市裡的一處公墓。
這一路上,尚安閒什麼都沒問,很安靜的待在她身旁,一直到他們兩人站在公墓大門,他纔開口說了一句話。
“不買花嗎?”
唐知歆怔了一下,擡起頭對他擠出一絲談不上微笑的微笑:“媽媽不喜歡花。”
站在墓碑前,看着被人打掃的很乾淨的墓碑,看着墓碑前擺放的那些新鮮水果,黃色的菊花,唐知歆的眼眶一下就溼了。
尚安閒沒說話,安靜地站在她身旁,看着眼前的墓碑。
墓碑上是一個女人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唐知歆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薄脣,一樣的鵝蛋臉,可年齡稍長一些。
“媽媽,小歆回來看你了……對不起……這麼多年都沒回來看過你。”
聽到她斷斷續續說的話,尚安閒確定了這是她的母親。再仔細一瞧,墓碑上的數字……六年前的今天?
他張了張嘴,想問些什麼,卻終究什麼也沒問。
唐知歆一直站在墓碑前重複地說着“對不起”、“媽媽”、“媽媽對不起”,說到後來,完整的句子沒有了,只剩下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她在哭。
尚安閒走上前,伸手將她摟進懷裡,讓她靠着自己胸膛盡情的哭。
唐知歆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緊緊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那樣用力,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都給揪出來一樣。
五年了。
不對,現在已經是六年了。
六年來,除了葬禮的時候來過這裡,她便再也沒有過來。
不是不想來,而是不敢來。
一想到因爲自己的任性媽媽纔會死,她就難過的要命。
那一年,她和他情定。
那一天,她想在生日那天帶他去見見爸媽。
那一刻,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她整個人都蒙了。刺鼻的消毒藥水味,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天花板,還有那矇住人臉的白色被單。
在醫院裡見到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場沒有任何真實感的噩夢。
可在夢醒的那一秒,到底他和她的過往是一場美夢,還是爸**離世只是一場噩夢?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人,摸着那已冰冷的身體,只是短短的一秒鐘,她的整個世界都坍塌了,一切都完了。
她還記得,給媽媽舉辦葬禮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哭,外婆在哭,外公在哭,大姨小姨舅舅舅媽,那麼多人都在哭。
可她卻哭不出來。
她一遍一遍地問自己,爲什麼要哭?
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我有什麼資格哭?
如果不是她任性,不是她任性的要在那天帶卓知寧見見爸媽,他們怎麼會死?
也許早一天,也許晚一天,這一個劫就會躲過去,可她偏偏那麼任性,一定要選在生日那天。
然後迎頭砸來的,便是那掀翻她生活的劫。
在那一天,她的整個天都塌了,所有的一切都毀了。
愛是什麼?原來曾今以爲的幸福美好,不過是個荒唐的笑話。
家又在哪?家已被她親手毀了。
愛沒了,家沒了,什麼都沒有了,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
她沒有臉繼續留在那裡,休學,是爲了躲開他,也是爲了躲開那個被她親手毀掉的,名爲家的地方。
唐知歆一直在墓碑前哭了很久,尚安閒一直安靜的摟着她,任她一個人哭,任她一個人宣泄情緒。
好久之後,哭聲終於止住了,唐知歆一手拽着尚安閒胸前濡溼的衣襟,一手放在身側握成拳頭。她就以這種姿勢站在墓碑前,靜靜地看了墓碑好久,然後一句話也不說,拉着尚安閒往公墓外走。
上了計程車,唐知歆只給司機交代了一下地點,又一句話不說話,默默地坐在車裡,頭靠在窗子上,目光在一一後退的街景上掃過。
尚安閒不知道突然從哪拿了瓶礦泉水出來,遞到唐知歆面前,柔聲說:“知歆,喝點水。”
唐知歆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尚安閒並不放棄,又在她耳邊溫柔地說:“你剛纔哭得太久了,喝點水,聽話。”
唐知歆還是不說話,伸手推開他遞過來的礦泉水。這下,前邊一直開車的司機大叔看不下去了,一臉擔擾地對尚安閒說道:“小夥子,怎麼惹女朋友生氣了?趕緊好好哄哄啊。”
看得出來,這司機大叔是個話癆,一張了嘴就閉不上了,絮絮叨叨說了好多話,又是勸唐知歆別想不開,又是讓尚安閒別欺負女朋友。
尚安閒在後邊哭笑不得,連唐知歆都聽不下去了,伸手拿過尚安閒手裡的礦泉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見她態度軟化了,司機大叔在前邊也笑了,還衝尚安閒邀功似的眨眨眼。
計程車是在市內的另一處公墓門口停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尚安閒很好奇,剛纔看過她媽媽,現在是又要看誰?
“這是……看你爸?”
“嗯。”唐知歆輕嗯了一聲,然後又不說話,牽着尚安閒的手往山上走。
這不是清明,平常很少有人會來掃墓。整個墓園裡幾乎除了少有的幾個工作人員之外便只有他們兩人。所以當他們在山上的某處墓碑前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時,兩人都愣住了。
那是卓知寧的背影。
尚安閒知道卓知寧去北京參加研討會了,也知道他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給唐知歆打電話,現在突然在這裡見到他,要說不驚訝,那肯定是假的。
至於唐知歆,她在看到卓知寧背影的那一刻,已經邁不開腳步,甚至下意識地想要拉着尚安閒走。要不是尚安閒個頭大,她拉不動,可能這會兒他們已經在往回走了。
“怎麼了?”感覺到她的力道正在逐漸加大,尚安閒終於低頭看她,並對她的行爲表示不解。
“我不去了,我們走。”不知道是不是爲了不讓遠方的那個人聽到,唐知歆聲音很小,連站在她跟前的尚安閒都聽的不大清晰。
尚安閒感到很困惑,想開口問點什麼,卻終究是什麼也沒問,跟着唐知歆快速走出了墓園。
“剛纔是怎麼一回事?”一出了墓園,尚安閒就對唐知歆問剛纔的事情,他覺得唐知歆的反應太不對勁兒。
“沒什麼,我不想跟他打照面。”唐知歆低着頭一個勁兒往馬路邊走,想要攔輛計程車。
“可你不是想看看你爸麼?咱們繞過他就是了。”
“他站在我爸墓碑前,我怎麼繞?”唐知歆說完怔了一下,然後對尚安閒祈求道,“尚安閒,不要問了,我們走。”
尚安閒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把心裡的疑問都壓了下去,對她說道:“接下來還有什麼計劃沒有?該辦的事都辦完了嗎?
“沒什麼可辦的了,去機場?”
正好計程車過來了,唐知歆伸手一攔就鑽進了車裡,等尚安閒坐好之後,尚安閒對她說道:“既然你的事辦完了,那該辦我的事了,我餓了。咱們先去吃飯,不着急回去。”說完他又給司機說了聲,讓司機帶他們去最近的中餐館。
在餐館裡坐定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尚安閒點的幾樣菜都是唐知歆愛吃的,可她卻沒怎麼動筷子,一直木木地坐在那裡。
尚安閒偏頭看着她,見她眼睛腫得像核桃,紅的像兔子,鼻頭還紅紅的,看上去很令人心疼。
“怎麼一點都不吃?這幾樣菜你平時最愛吃了。”
“我沒什麼胃口。”唐知歆把手邊的鮮榨柳橙汁拿起來喝了一口。
“沒胃口也多少吃一點,要不身體怎麼吃得消?”尚安閒給她盛了碗烏雞湯,親自拿勺子喂她,她卻往後躲,很排斥的樣子。
尚安閒嘆了口氣,把盛好的那碗烏雞湯自己喝了,她不想吃那就不強迫了,餓了總會吃的。
吃完了飯,準確的說,是尚安閒吃完了飯,唐知歆喝了點果汁,這兩人便離開餐館,在尚安閒的要求下,找了間酒店住下。
開房的時候,尚安閒只要了一間,他怕唐知歆晚上又做噩夢,堅持要跟她睡一間房。對他的堅持,唐知歆的反應是擰眉。
看她擰着眉不說話,尚安閒說道:“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你難道不相信我?”
“我……”唐知歆想要開口辯解,不是不信他,只是今天晚上她想一個人。
“放心,我不會強迫你什麼的。”尚安閒拿了房卡,拉着她往電梯裡走,“再說了,我們又不是沒睡過……”
“不要說會令人無端誤會的話!”
“有什麼關係,反正都是男女朋友了……”
“尚安閒,你這頭豬!”
“豬怎麼了,豬可愛,豬一輩子享福。吃了睡,醒了玩,玩了吃……多舒服。”尚安閒邊說邊露出一臉嚮往樣。
唐知歆三道黑線從腦門滑下:“你以爲你現在的生活和豬有什麼區別?”這人無恥的令人髮指啊,她最開始怎麼就沒發現呢?
就這麼一路說說笑笑進了電梯,連唐知歆自己也沒意識到,被尚安閒這麼一鬧,她的心情不再像之前那般鬱結,竟輕鬆了不少。
今天交代的這個只是原因之一,至於其他的原因是什麼,大家可以猜也可以等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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