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在家中最小,平時只有他叫人,對於秦瑤這個比他年紀大,卻是他晚輩的小姑娘,長生是很看重的。因爲非常看重這個關係,他又自覺年紀小,所以每次見了秦瑤,他就總要板着臉,做出一副嚴肅的大人兼長輩的樣子來,似乎只有這樣,他才更像是秦瑤的小舅舅。
不過他畢竟年紀還小,對於小舅舅這個明確說他小的稱呼並沒有任何異議。
“瑤兒乖,”等秦瑤行了禮,長生就板着他那張粉~嫩嫩的包子臉,奶聲奶氣地誇了秦瑤一句。
秦瑤笑嘻嘻地,她對長生這樣的態度早就見怪不怪了,實際上,她非常喜歡這個粉~嫩嫩的大眼睛,說起話來還奶聲奶氣的胖娃。
“小舅舅。”秦瑤就走到了長生的身邊,又笑吟吟地叫了一聲。
長生越發開心,一張包子臉幾乎就要板不住了。他乾咳了一聲,就從身邊取出一個錦匣來,遞給了秦瑤。
“小舅舅,這是什麼?”秦瑤驚訝地問,聲音脆生生地。
紀曉棠在一邊含笑瞧着,也有些好奇,不知道長生這次要送秦瑤什麼東西。
沒錯,長生自覺做了長輩,得有個長輩的樣子,而且他也非常珍惜秦瑤這個唯一的晚輩,因此,幾乎是每次來見秦瑤,長生都會給秦瑤帶禮物。
這也是秦瑤之所以那麼喜歡長生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小舅舅,實在是太可愛了。
“咳咳,”長生又奶聲奶氣地乾咳了兩聲,才一本正經地告訴秦瑤,“聽我阿姐說,你學功課很認真,又進益了不少。我剛得了兩塊上好的墨,送給你。你要繼續好好好好做功課哦!”
最後兩句,長生說的頗爲語重心長,卻讓紀二太太和紀曉棠都忍俊不禁。他分明學的是紀二老爺的說話和語氣。
秦瑤就打開錦匣,裡面果然是兩塊上好的松煙墨。秦瑤很高興,就將錦匣收了起來,又給長生道謝。
“多謝小舅舅。我也準備了東西給小舅舅。”
長生很珍惜秦瑤這個晚輩,秦瑤同樣也很喜歡和珍惜長生這個小舅舅兼玩伴,如果得了好東西,她都會惦記着給長生留上一份。
兩個小孩子這樣你來我來的,交往的非常融洽親密。這件事。甚至出乎紀曉棠的意料之外,也讓她非常驚喜。
紀曉棠就將長生和秦瑤叫到跟前來,柔聲地囑咐了兩個孩子幾句,這才讓穩妥的嬤嬤將兩個人帶到旁邊的屋子裡去說話玩耍了。
“難得他們兩個倒是很投緣。”紀二太太瞧着長生和秦瑤出去了,半晌才收回目光,笑着說道。
“是啊。”紀曉棠點頭,同樣很是欣慰。
兩個小孩子本質都很不錯,自幼相處在一起,這樣的情分非常難得。秦瑤跟自家人相處的好,紀曉棠樂見其成。
“長生其實跟你小叔有些像。雖然有兄姐,可是年紀相差的大了,難免有些孤獨。現在有瑤兒,以後還有你和曉芸肚子裡的孩子,他也不會孤單了。”紀二太太笑着說道。
話題自然就又轉到紀曉棠的身上來。
“娘,我們是不是太着急了?”紀曉棠問紀二太太。
嚴格地按照日子來算,她的產期應該在正月裡,而且還是得過了上元節之後,離現在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紀曉棠覺得大家這個時候就這樣嚴陣以待。未免有些太早。
“哪有嚴格按照日子來的。”紀二太太不以爲然,“而且,你這事第一胎,只有早。沒有晚的。”
女人第一次懷~孕生子,往往都會提前生產。
紀二太太是有經驗的,還有紀曉棠身邊服侍的程嬤嬤等人也都知道這個道理,因此都儘早地做了準備。
而實際的情況,也正如紀二太太等人所預料的那樣。
臘月二十六,白天的時候。紀曉棠還一切如常,處理了家事,又與紀二太太等人說說笑笑的。等吃過了晚膳,她還檢查了秦瑤和長生兩個人的功課。
等將兩個孩子打發下去歇息了,紀二太太也去了廂房安置,屋子裡就留下秦震陪着紀曉棠。
轉眼就是過年,除了王府中的事務,秦震還得去宮裡面支應着,紀曉棠和秦震商量着,將一應的事情都定下來。
已經到了掌燈時分,程嬤嬤送了夜宵來,紀曉棠和秦震一起用了,這個時候她還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
兩個人說着話,就脫了外面的衣裳要安置。
紀曉棠側身躺在炕上,就哎呦地叫了一聲。
秦震忙碌了一天,頗有些勞乏,但是一聽到紀曉棠的叫聲,他立刻就警覺了起來。
“怎麼了,曉棠,是哪裡不舒服?”秦震扶住紀曉棠的腰,一面查看她的臉色,一面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紀曉棠的臉上卻沒什麼變化,“方纔突然覺得有點兒疼,不過就疼了那麼一下,現在已經好了,沒事了。”
這麼說着,紀曉棠還自己找到了原因。
“許是方纔不小心,把腰給扭了一下。”說完話,紀曉棠就順着秦震手臂的力氣,在軟枕上躺了。
秦震卻依舊有些不放心。
“岳母和嬤嬤都說,要你最近特別小心。只是疼了一下,還有什麼別的感覺沒有?要不要叫了嬤嬤進來,或是請了岳母來,我打發人去請太醫?”
秦震這樣小心翼翼、緊張兮兮的樣子,讓紀曉棠忍不住莞爾。
“沒事。”紀曉棠很篤定的樣子,反而嘲笑秦震小題大做。“太醫給我診了脈,說我和孩子都健康的很。若是真要生了,我肯定會知道。王爺也是的,最近總是這樣大驚小怪的。”
被紀曉棠嘲笑了,秦震不以爲忤。
“總之在這件事上頭,小心無大錯。”秦震笑着說道,並沒有說紀曉棠是第一次生產,根本就沒有任何驚訝。
紀曉棠躺下了,並沒有立刻睡着,秦震則是擔心紀曉棠,因此乾脆睜着眼睛。也沒有睡。
大約這樣過了半個時辰,紀曉棠已經恍惚睡着了,卻突然驚醒。
秦震立刻就坐了起來。
這一次,不管紀曉棠再怎麼說。秦震依舊堅持着叫了人。
先是程嬤嬤被叫了來,隨即紀二太太也來了,然後就是早就準備好的接生嬤嬤,王府的太醫,各院都點起燈來。將諾大的王府照的燈火通明。
紀曉棠確實有了生產的跡象,然而老道的接生嬤嬤卻說時間還早,這不過是剛剛開始陣痛,等到陣痛密集了,再來準備一切也並不遲。
只不過,這樣的話她只敢對着程嬤嬤小聲地說,在紀二太太跟前她都不敢提,更別說是秦震了。
這種事,是用不着秦震的,秦震也幫不上忙。然而看秦震的樣子,卻比任何人都着急,也比任何人都忙,雖然他幾乎什麼事都沒有做。
秦震是親王,他這樣,根本沒人敢說他什麼,甚至沒人敢勸他,最後還是紀二太太看不下去,勸說了秦震幾句。
秦震對紀二太太歷來是很尊敬孝順的。
“岳母,我就是擔心。讓我陪着曉棠吧。”
紀二太太知道秦震對紀曉棠的感情,然而對這樣的要求,她也無法答應。女人生產,歷來沒有留男人在屋子裡的。
紀二太太告訴秦震。有她陪着紀曉棠,讓秦震儘管放心。
“不是不放心岳母,只是……陪在曉棠身邊,才能心安。曉棠她……畢竟年紀小,又是第一次,有我在她身邊。她也能好過些。”秦震還試圖說服紀二太太向着他說話。
紀二太太也勸不走秦震,還是紀曉棠聽見了他們說話,出聲將秦震叫到身邊。
不知道紀曉棠跟秦震說了些什麼,不過秦震終於不再要求留在屋子裡了,這讓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一衆服侍的人不是陪着紀曉棠,就是在爲紀曉棠的生產做着準備,就有接生嬤嬤大着膽子開玩笑,說安王爺誰的話都不肯聽,只聽王妃的話,夫妻倆感情是真的好云云。
聽見的人都含笑。
紀曉棠並沒什麼表示,紀二太太卻是滿臉的笑容,心中暗暗爲紀曉棠高興。
正如接生嬤嬤所說,紀曉棠不過是剛剛開始陣痛,二十七日的白天,紀曉棠還照常用了膳,並補了眠,直到二十七日的晚上,陣痛才漸漸地變得綿密起來。
紀曉棠還在白天補了眠,而秦震則是從二十六日晚上開始就一直沒有合過眼。二十七日的晚上,他知道紀曉棠臨近生產了,雖然不能進產房,卻執着地守在產房外的院子裡,不論誰來勸說都不肯去旁邊的屋子裡休息,更不要說離開了。
紀二老爺也得了消息趕過來,乾脆就和秦震一起在外面等。
服侍的人進進出出,卻都悄無聲息。屋子裡也是靜悄悄的。
秦震站着不動,彷彿是雕塑一般。
紀二老爺卻急得轉起了圈。
“這女人家生產,都是非常痛的。曉棠,曉棠她爲什麼不叫?”沒有聽見紀曉棠因爲疼痛的叫聲,紀二老爺着急,心裡擔心是發生了什麼事,也擔心紀曉棠是刻意忍痛。
紀二老爺是自言自語,可他的話卻被秦震給聽進了心裡。
秦震突然就動了,幾步上了臺階,就到了產房門口。
產房門口有守護的婆子,就被秦震嚇了一跳,不過依舊幾乎是本能地守着門口,不讓秦震往裡闖。
秦震並沒有硬闖,只是扒着門,往裡面喊話。
“曉棠,曉棠你還好嗎?”
回答他的不是紀曉棠,而是紀二太太。
“王爺且到外面去等,曉棠在生產,實在分不出精神來跟王爺說話。”
“沒關係,曉棠你不用應我。”秦震繼續往屋子裡喊,“曉棠,你要是疼,就叫出聲來,不要忍着。叫出聲來會好一些!”
秦震這樣,不僅是產房中服侍的人,就是院子內外服侍的人,也都不禁面面相覷。
紀曉棠躺在炕上,額頭上冒出細細的汗珠,她當然是疼的,卻緊~咬着牙沒有叫出聲。
並不是怕秦震或者其他的親人擔心,而是聽信了服侍的嬤嬤的們的話,大喊大叫對生產完全沒有幫助,只是白白地消耗體力。
她現在有限的體力不應該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而是應該集中起來用於生產。
可秦震這樣在外面嚷,紀曉棠也忍不下去了。她不知道如果她一直不出聲,秦震還會喊出些什麼來。
“告訴王爺,我沒事。”紀曉棠只能張開口,用秦震可以聽得到的聲音說道,“請王爺陪着我父親暫且去休息吧。”
錦兒最聰明,也最敢在秦震跟前說話,聽了紀曉棠的話,她立刻就走到產房門口,如此這般地跟秦震說了。
秦震在門口已經聽見了紀曉棠說的話,能夠聽到紀曉棠的聲音,對此刻的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安慰了。
錦兒在秦震跟前還添了幾句自己的話。
“……王爺這樣,會讓王妃分心……”
“好,好。”秦震立刻點頭,雖然依舊不放心,卻還是依依不捨地從產房門口退了開來,爲了不干擾紀曉棠。
走到院中,秦震依舊不肯去歇息,紀二老爺也不放心離開。
寒冬臘月,滴水成冰,兩人卻不肯去別的屋子,服侍的人沒辦法,乾脆就用大桶裝了銀霜炭,在院子裡攏起火來。
秦震和紀二老爺都穿了厚實的貂皮大氅,在炭火旁邊,倒也暖和了不少。
其實兩人都太緊張了,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冷。
隆慶十年,臘月二十八日凌晨,在一陣忙碌之後,產房中終於傳出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
“恭喜王爺,王妃順利產下小王爺,母子平安。”一個富態的接生嬤嬤笑吟吟地從產房中走出來,向秦震道喜。
秦震緊繃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
高聲地說了一個賞字,還不等服侍的人將產房收拾利落,秦震就似乎無意識地將守門的嬤嬤推到一邊,邁大步進了產房。
進了產房之後,秦震反而頓住了腳步,他在堂屋的熏籠邊脫了外面的大衣裳,又將雙手烘的暖了,這才掀開產房內室的門簾。
產房中熱氣撲面,還殘留着一絲沒有散盡的血腥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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