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後身,是一片茂密的樹林,林馥郁曾站在客棧房間的窗戶旁,欣賞着它的磅礴之美,對於她來說,只要遠離現代的樹林,都應該稱得上是原始森林了,她也暢想過自己在午後時分在那裡漫步,輕輕倚靠着粗壯的大樹,聽着林中鳥兒的歌唱,翻開書籍,在書海中盡情地暢遊。
一切的美好都終於這場陰謀之中······
林馥郁右肩上的傷還沒有好,她沒有辦法甩開肩膀像火箭一般的奔跑,每跑一下,都會牽動她的傷口,即使在冬日裡穿着單薄,她也能感到衣服被汗水浸泡着,也不知道是因爲疼痛而流的冷汗,還是因爲跑步使她汗流浹背?
她衝進樹林,耳邊只有她喘着粗氣的聲音,打殺的聲音被她甩在了身後,她不敢停下來,腦海裡始終有一個聲音提醒着她,‘別停,繼續跑,繼續跑——’
直到她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才停了下來,扶着一棵粗壯的樹幹,彎腰喘着氣,她口渴難耐,出來時太着急,什麼都沒有帶,她艱難地嚥着口水,喉嚨中像火一樣在燃燒,她需要水,急切的需要水。
“真夠野哈,受着傷還能跑那麼快!壽王的七夫人。”
一個雄厚的男聲,突兀地在林馥郁的身後響起,林馥郁握着手中的匕首,迅速轉過身,戰術性地後退。
戴着斗笠的男人並不急於抓住她,她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然後漫不經心地摘下頭上的斗笠。
太陽這個胖丫頭一屁股給月亮擠了下去,她精神抖擻地在天空中展示着自己明亮的大臉盤子。
林馥郁眯着眼睛盯着那人的臉,冷笑着攏了攏蓬鬆的頭髮,“原來是你呀!一隻眼兒的造型挺適合你,比你之前帥多了。”
“美人兒,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哈!”薩蠻一步步逼近林馥郁,眼神中露出貪婪的目光。
“記得,當然記得,手下敗將嘛!”林馥郁知道自己無法全身而退,她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哈哈哈,我就喜歡你這個勁兒,如果不是大王子想要你,我一定會讓你成爲我的奴隸,日日夜夜地折磨你。”
“你們大王子要我?我又沒打瞎他的眼!”
“因爲你打殘了他的黃金軍。”薩蠻歇斯底里地衝着林馥郁叫喊,他的聲音如狂風般在林中呼嘯,棲息在林中的鳥兒呼啦啦地一起衝向天空。
“嗨,這事兒好辦,你們也不用動氣了,我直接自刎,以泄你們心頭之恨了。”林馥郁拿起匕首放在脖子上,心裡琢磨着,‘希望來得及親吻戒指。’
“你是得死,不過得讓老子舒服以後,才能讓你死。”薩蠻邪魅一下,將身後的長鞭甩了出去,長鞭纏住林馥郁拿刀的手,用力一拽,林馥郁的手腕吃痛,匕首掉落在地,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撲向薩蠻的懷中。
“嗯——好香啊——”薩蠻色眯眯地抱緊林馥郁,輕浮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兒。
“放開我。”林馥郁厭惡地推着薩蠻堅硬如鐵的胸膛,她寧可死,也不願意成爲他的俘虜。
“求我啊!求我就放開你!”
“求你還不如去求一頭豬,求你,你就會放開我嗎?”
“聰明的娘兒們,既然知道不會放了你,那你就老實點兒,不然弄疼了你,你可別說老子不懂得憐香惜玉,哈哈哈哈。”薩蠻猥瑣的笑聲讓林馥郁的胃裡翻江倒海,她噁心的想要吐。
薩蠻突然換上一副惡狠狠的面孔,擡手按在林馥郁受傷的肩膀上,使勁兒揉搓着她的傷口。
林馥郁肩膀上的疼痛直衝腦門,她悶哼一聲,咬緊牙關,硬生生地把呼喊聲嚥了下去,汗珠子混着眼淚,一顆顆地從她精緻的臉龐上滾落,肩膀上的血浸透衣服,像一朵盛開的血色蓮花,如果不是薩蠻用手臂託着她的腰,此時她早已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求饒啊!求饒啊!”
林馥郁此時的臉色蒼白,她斜着眼睛瞪着面目可怖的薩蠻,神情鄙夷,這更刺痛了薩蠻,他鬆開手,一把將她推倒在地,嘴角噙着邪惡的微笑,他跪在地上,一手按着林馥郁,另一手扒開她單薄的衣服,她知道他要做什麼,她瘋了似的踢打他,可一隻小貓如何能鬥得過一隻熊?
“放開我,放開我——”林馥郁奮力擡頭,對準薩蠻的胳膊就是一口,薩蠻疼的擰住眉頭,手上的力氣卻絲毫沒有鬆懈。
林馥郁以爲自己這次真的要完蛋了,如果,哪怕只是如果,她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決心,什麼任務不任務,什麼死後會不會被陰靈鳥啃食,她都不在乎了,如果名節都沒有了,她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呃——”薩蠻悶哼一聲,一支做工粗糙的羽箭射中薩蠻的胸膛,他驚恐地望向林子的深處。
林馥郁趁機逃離薩蠻的鉗制,連滾帶爬的離薩蠻遠遠的,一個高大的身影揹着光從林子深處走了出來,他手拿弓箭,身背箭袋,林馥郁跪在地上擡頭看着這個不知道是敵是友的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是謝謝他的救命之恩,還是拔腿就跑?
“你,你是什麼人?”薩蠻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口吐血沫,不甘心地看着光影下的男人。
男人走出光影,衝着林馥郁親切一笑,林馥郁覺得這人很是眼熟,感覺從哪裡見過他,仔細在腦海中搜索着,終於,讓她找到了可以匹配的信息。
“好久不見。”林馥郁甜甜一笑,其實,她想說的是,‘二丫進來可好?’可脫口而出的,卻是另一句話。此人正是林馥郁當初在奴隸市場救下的東胡兄妹中的哥哥——牛大柱。
“七夫人,真是好久不見。”牛大柱走到林馥郁的身邊,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突然的溫暖讓她的身體瑟縮在一起。
“說,你是誰?”薩蠻不甘心地撐着最後一口氣,見兩人熟絡地聊了起來,完全將他無視,他生氣地漲紅了臉。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再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牛大柱冷漠地走到薩蠻的身邊,撿起林馥郁掉落在地的匕首,揪着薩蠻的頭髮,背對着林馥郁,給薩蠻抹了脖子,薩蠻猶如一堵牆,轟然倒塌。
牛大柱用薩蠻的衣服將匕首擦拭乾淨,轉身笑着將它遞給林馥郁,“七夫人,您的匕首。”
“謝謝!”林馥郁收起匕首,繼續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二丫呢?”說完,林馥郁向他的身後張望,卻沒有看到其他人。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離開這裡。”牛大柱的眼神很不自然,他彎腰將地上的林馥郁抱起,“七夫人,對不住了。”
“田博說他會來找我的,我要是離開,他一定會着急的。”
“我不知道你招惹了什麼人,但我知道,你的傷再不止血,沒等到他,你就會血盡而亡的。”牛大柱不管林馥郁如何說,抱起她就往樹林中走。
林馥郁失血過多,又受到驚嚇,沒過多久,就暈倒在牛大柱的懷裡······
日夜更替,斗轉星移,待林馥郁悠悠轉醒時,她看見自己躺在一間木屋的牀板上,房間不大,除了一張簡陋的木牀,就是一些生活必需品,足以看出這間房屋主人的清貧。
林馥郁掀開皮毛做的被子,她還穿着在林中的衣裙,右肩上的血跡早已經幹了,髒污污的一片。她拿起枕頭旁邊放着的一套乾淨的粗布衣服,微微一笑,將它換上,右臂徹底動不了了,頭髮如瀑布般的披散着,她拿起一把精緻的小木梳,想着這一定是二丫之物,她環顧四周,並未看到銅鏡,無奈只能隨便梳了幾下。
門外傳來腳步聲,林馥郁警惕地拿起撐窗戶用的木棒,躲在門後。
狂風捲着雪花隨着開門的男人一同進到小木屋中,林馥郁緊張地躲在門後,大氣不敢出一下,一雙大眼睛緊緊盯着前方。
“七夫人?”牛大柱一手拎着兔子耳朵,一邊環顧房間。
“是大柱啊!”林馥郁因緊張而跳得飛快的心臟,終於平穩下來,她關上木門,凍得打了個冷顫,“好冷啊!”
“這麼精神,應該是沒有大礙了。”牛大柱坐到火爐旁,撥弄着木材,想要把火燒得更旺一些,“七夫人您穿得太少了,趕緊把那大氅披上,小心着涼。”
林馥郁聽話的盤腿坐到木牀上,將大氅緊緊的將自己包裹住。
“你這身子還是很虛弱的。我打了兔子,整熟了好好給你補補。”牛大柱樂呵呵地舉起兔子,獻寶一般的給林馥郁看。
“謝謝!”林馥郁甜甜一笑,看着牛大柱忙活的身影,停頓了一下說,“大柱,怎麼一直都不見二丫啊?二丫呢?”
牛大柱聽到林馥郁問起二丫,身子一下僵住了,耷拉着腦袋,給人一種很悲傷的情緒。林馥郁心裡咯噔一下,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不死心地繼續問着,只是聲音顫抖,估計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二丫呢?”
“二丫沒了!”過了好久,牛大柱嗓音嘶啞地說了一句,然後繼續往火堆裡添着柴火。
林馥郁驚訝地捂着嘴,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她猛的吸了吸鼻子,下牀蹲到牛大柱的身邊,淚眼婆娑地問他,“大柱,對不起,但我還是想知道二丫是怎麼沒的?是不是那些人又找你們麻煩了?”
“沒有,自從拿回身契,我與二丫回到了胡州老家,可當我們回去的時候,因戰亂,村子裡的老人們都搬走了,我和二丫合計着迴天轅做些小買賣,於是我們又回了天轅的京城,盤了一個門面,我來往胡州與京城,進些魚蝦,二丫則守着店鋪賣貨,日子過得還算過得去。”牛大柱神情呆滯地慢慢講述着他們的生活,林馥郁則很認真地聽着。
“可是有一天,我從胡州帶着一車的新鮮魚蝦回來,還沒走到家,就有相鄰催促我趕緊回家,我心下覺得不好,趕緊回去,可一進屋,就,就······”牛大柱捂着臉,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就怎麼了?你倒是說呀!”林馥郁焦急地催促牛大柱,雖然知道他難過,可她想知道原因。
“就看到二丫全身赤裸地躺在桌子上,我趕緊上前,用衣服蓋在她的身上,等我探她的鼻息時,她早已沒有了氣息。”牛大柱難過的已經泣不成聲。
“誰幹的?誰幹的?”林馥郁蹭地站起身子,氣憤的對牛大柱吼着,眼睛瞟到枕邊的匕首,衝過去拿起匕首,那樣子是要找人報仇去。
“我安葬二丫的時候,她的手裡緊緊攥着一枚玉佩,我將玉佩收好,我知道,那個畜生一定還會回來,因爲那個玉佩很是名貴。”牛大柱哀痛的表情瞬間被仇恨所取代,他沒有看林馥郁,而是繼續講述着,“果然,那個畜生趁着夜色摸進了我家,到處翻找玉佩。我帶着街坊四鄰將他堵在院子裡,我想當場就殺了他,鄰居大哥拉住了我,那人一看就是貴族人家的,如果殺了他,我自己進監牢不算,還會連累二丫。”
“爲什麼會連累二丫?”
“天轅有法律,如果謀殺貴族,罪人與其家屬都要受罰,即使家屬死了,也會掘開墳墓,將屍體曝露在刑場十天十夜。”
“這是什麼鬼法律?”
“二丫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再連累她被曝屍,就抓了那人,送去官府,可誰知,官府不僅沒有治那人的罪,還反說我爲了錢財要謀殺朝廷命官,要將我關進大牢,我不服,拼了命地逃了出來。”
“朝廷命官也不能草菅人命啊!”
“誰讓人家是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惹不起的人呢!”牛大柱擡起頭看着林馥郁,眼神中閃着異樣的光芒。
“他是誰?”林馥郁蹲下身子仰望牛大柱,一臉的正氣凜然。
“他是——”牛大柱的眼眸裡閃動着仇恨的火光,他很想知道,當林馥郁聽到那人的名字時,會有怎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