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看到薔薇巨樹的另一側有個鞦韆,我看着四下無人便顛顛地跑過去坐到上面,一下一下的蕩起來。
我醒來時躺着的軟榻一看就是廣寒宮裡的奢華物件,相比而言,我還是比較喜歡現在坐着的這架藤製鞦韆。
呆在這仙境一樣的地方,昨晚的夢漸漸被驅散,而我的臉上也終於有了笑容。
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一聲葵花鸚鵡的叫聲。最一開始我並沒有加以注意,可在下一刻我猛地跳下鞦韆跑出薔薇巨樹的陰影,眯起眼睛迎着太陽看向空中。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一隻雪羽紅喙的葵花鸚鵡撲棱着翅膀落到我的肩膀上。
雖然我能夠猜到,自己一定是被宇文舜華讓人給擡到這裡的,但卻並不知是何時到的,當然也不知四周是否有人在監視。因此,我裝出既驚訝又開心的樣子大笑道:“這是哪裡來的鸚哥,真是好生乖巧!”
說完不見周圍有什麼動靜,我乾脆又回到薔薇巨樹下裝作逗弄鸚鵡的樣子小聲問,“美美,怎麼回事?”
美美倒是一點也不急,慢慢悠悠地竟站在我的肩膀上梳弄起自己的羽毛來。
奶奶的,我可是心急如焚。還真是個扁毛畜生!
像是察覺了我的不快,美美停下來飛到我頭上方的薔薇枝上小心站好,又撲閃了兩下翅膀才終於含糊不清地叫道:“南、十、後、斷”
沒有了?這就完了?!有沒有搞錯?我盼了這麼幾個月,就盼來這幾個字?!
我……
美美一看事態有些不對,驚叫一聲張開翅膀便向着南邊去了。
我皺着眉坐回到鞦韆上。南、十、後、斷……這些是什麼意思?若是按着美美的習慣來說,我可以肯定“南”指的就是南宮天翔。可是那另外三個字是什麼意思呢?
十……後……十後,十後,時候——
等等,難不成“十”“後”指的是時間,這麼說來就是十天後了?但,那個“斷”字又是什麼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身後突然多了一個人。
“錦嵐,喜歡這裡嗎?”
身後的男人一下一下的推着鞦韆,而我則突然明白了這裡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薔薇。
第一次和他相見,我戴了一朵粉色的薔薇……原因很簡單,只是如此。
強壓下心中的酸楚,我足尖輕着地讓宇文舜華停下動作,而後站起來,“舜華,你讓人把我擡到這裡幹什麼?”
宇文舜華攏着我散亂的發,“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地方”
我看看身上不知何時被換上的衣服,然後又擡頭問道:“舜華,月煌山的南邊是什麼?”
“南邊?”宇文舜華想了一陣子才道:“月煌山的南邊還是山啊。”
“那有沒有一個叫做斷……”我說到這裡蹙起眉。
“斷?你是說斷情崖吧!”
斷情崖?恐怕八九不離十那最後一個“斷”字說的就是它了!
如願的得到了我想知道的情報,我喜笑顏開地挽住宇文舜華的胳膊,“我以前在北國就聽有人說起過那裡,舜華,你帶我去看看好嗎?”
宇文舜華從未見過這樣的我,當即大喜道:“好、好,我明天就帶你去!”
“不,這幾天我想在這月煌山裡轉一轉,這片薔薇海我還沒看夠呢,我們十天後再去好不好?”我一邊在心裡罵自己“狐狸精”一邊毫不吝嗇地展現笑顏。
宇文舜華一時間看得有些癡了,過了片刻才用手順着我的發說:“好,都聽你的。”
聽他這麼說,我轉過臉,然後伸手去掐頭頂的一朵粉色薔薇。其實,我只是不想讓他深情的凝視攪亂我的心。
心不在焉的結果就是雖掐下了花,卻也弄傷了自己。手指被薔薇的刺扎破,我無意的摸着薔薇的花瓣,那粉嫩的花瓣上便也染上了鮮豔的紅色,看起來竟像是薔薇花在泣血
一般。
我默默地把手指放到脣上輕輕咬着,卻不想這個動作被身後的宇文舜華看到。
他把我的手指從脣上拉開心疼地說:“怎麼這麼不小心?跟我回去上藥。”
他命令般地說,只可惜我並不打算聽命令。
把剛摘的那朵薔薇遞給宇文舜華,我癡癡地回身看着這一片美得虛幻的薔薇花海說:“我還想在這裡多看一會兒。”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看。”
宇文舜華說着拔去薔薇上的刺,把它別到我的鬢邊。而我卻不爲所動,仍是貪婪地看着這片薔薇的海洋……
一輩子?
不可能的……
眨眼間就過去了八天。在這八天裡,我逛遍了廣寒宮的每一處,但風景秀美的月煌山卻到底等不到我去細細遊覽了。
這天,我正倚在一棵玉蘭樹上想着逃跑時可能會用上的一些工具,卻見從棲梧宮跟出來貼身服侍我的麗兒滿頭大汗地跑來我跟前,氣喘吁吁地道:“娘娘,皇上正找您呢!”
我剛邁出一隻腳猛打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回身捉住麗兒的雙臂,“你,你剛纔叫我什麼?!”
“娘……娘娘啊……”
麗兒從未見過我這樣,一時間嚇得有些怔楞。我放開她問道:“誰讓你這麼叫的?”
“皇、皇上讓這麼叫的。”
麗兒定定神道。我的眉糾到一起,“皇上他人呢?”
“在緋煙池等着娘娘……哎,娘娘等等奴婢!”
麗兒尚未說完,我便轉身朝緋煙池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穿過重重回廊臺閣,等我跑到緋煙池邊時,正看見宇文舜華背對着我站在池邊。他身邊的一個宮女抱着一隻青花瓶子,裡面插着三支清香怡人的荷花。
聽到響聲,宇文舜華轉過身來微笑道:“可算來了。”
“舜華,爲什麼麗兒叫我‘娘娘’?”顧不上喘氣,我剛一到就急聲問道。
“哦,叫你來就是想和你說這個。我已經下旨詔告天下冊封你爲中宮皇后,封后大典會在一個月後舉行。”
不知怎麼,聽了這話,我的腦子裡突然冒出那天晚上夢到的場景——夢中的我可不就是穿着朝服戴着鳳冠嗎?!
寒意順着脊樑骨往上爬,我猛地甩頭——
不不不,我馬上就要逃走了,那只是個夢,只是個夢!
宇文舜華走過來拉着我在白玉蓮花凳上坐下。一個看似十六七歲的宮女向我福一福身遞上一盞茶,我心不在焉地去接——
“——呀!”
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盞,我驚叫一聲忙站起來。
那上茶的宮女驚恐地跪下,“奴婢萬死!奴婢萬死!求皇上繞了奴婢吧!”
“拉下去,五十大板!”
宇文舜華冷冷地說着,眼睛盯住我手上那塊被燙紅的皮膚。
我拉住他,“舜華,不礙事的。”
“錦嵐,疼不疼?我叫太醫來給你看看。”宇文舜華說着又揚聲道:“來人!把這該死的奴才拉下去!”
“娘娘——!”
那跪在地上的宮女絕望地叫起來。五十大板……二十大板就已經是要人命了!
“舜華,你……饒了她吧。”
那宮女可能從沒有想過我會替她求情,呆了呆,擡起一雙噙滿淚水的眼睛望了我一眼又惶恐地低下頭。
宇文舜華聽我爲那宮女求情,倒也沒有再讓人把她拖下去。我只當他是默認便彎腰去扶那宮女。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哆哆嗦嗦地擡眼望着我喃喃道:“皇、皇后娘娘……”
“沒事了,快起來。”我說着把她托起來,“你叫什麼?”
“回娘娘的話,奴婢叫緋兒。”
“緋兒……”我念着這個宮女的名字打量着她。她的身材倒是和我差不多……
“罷了,”宇文舜華上前道,
“你往後就跟着皇后吧。”
聽到“皇后”這個稱呼,我垂了垂眼,而後若無其事地說:“緋兒,走,我們去膳房做些吃的。”
走了兩步,我又回過頭來問道:“舜華,你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宇文舜華見我問起他的口味開心地道:“鹹的。”
我向他眨眨眼,“那你就先在這裡等着吧!”
走出了好遠,緋兒突然叫住我——
“皇后娘娘……”
“怎麼?”我停住步子。
“嗯……奴婢只是想告訴娘娘,南朝皇室中人一向不喜歡甜食。”
聽了緋兒這話我倒是愣住了。如果緋兒說的是真的,那豈不是說南宮天翔也是如此了?可是……
這時我才憶起南宮天翔雖然嘴巴奇刁,但好像從未在我做的飲食上要求過什麼,唯一的一次就是在清竹院裡要我給他做魚,可就是那麼一次我到底也沒親自動手。
他總是我送什麼他吃什麼,而我爲了省事,總是在給楚凌做點心的時候多做一份給他,但楚凌喜歡的卻是甜食。
心裡又酸又甜,他本不喜歡甜食,可只因爲那是我做的,所以才照單全收……這人,讓我怎麼說纔好?
“——娘娘?娘娘?”
“嗯……什麼事?”我回過神笑道。
“……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吧。”我把手背在身後偷偷摸着那兩枚戒指。
“奴婢看出來了,娘娘是個好人……可娘娘您知道嗎,皇上爲了您——”
“緋兒,可不可以不要說給我聽?”
我打斷菲兒的話。我不想在逃跑前夕再聽什麼宇文舜華爲了寵愛我而做出的事情,那樣只會動搖我的心。
“緋兒,我也有我的苦。”我扭開臉苦笑道。
“娘娘……”
“緋兒,咱們都是女人,我也不瞞你,我心裡的人並不是皇上。”
“呃?!”
緋兒吃了一驚睜大眼看着我,而後又神色恐慌地低下頭。我靠過去拉起她的手,“緋兒,跟我不必講那些規矩。其實我……也只是一個俘虜。”
“怎……怎麼會?!”
緋兒聽了我的話,驚訝地猛擡頭。我拍拍她的手道:“是真的。我是皇上從戰場上擄來的。”我頓了頓又說,“不要問我是怎麼上的戰場,你應該早就聽說過我,我就是北國絕色趙慧靈,表字北姬。”
緋兒驚訝地看了我好一陣子才結結巴巴地說:“娘娘,那……那您不就是北國的太、太子妃!”
“對呀,我沒死。我的手還是暖的呢!”我故作輕鬆的一笑。
“怪不得奴婢覺得您的口音不太像是南朝人。”緋兒總算放下了戒備道,“外面都傳言娘娘你是陛下在巡遊時碰上的——”
菲兒的話止住,我接道:“碰上的狐狸精?”見緋兒不說話,我又道,“我要離開。”
“娘娘——”
“這也是爲了百姓好,我知道自己是個紅顏禍水,所以還是離皇上越遠越好。如果我還呆在皇上身邊……萬一他再爲我做出什麼危害社稷的事,那我可就真該千刀萬剮了!”
菲兒的眼裡凝起淚水,她突然掙開我的手“撲通”一聲跪下,“娘娘,奴婢真是瞎了眼纔信了外面那些混賬話,娘娘真是一副菩薩心腸,處處爲着百姓們着想,奴婢替家中的父老鄉親給您磕頭了!”
她說着就實實在在地在我腳邊磕下去,我趕快把她扶起來,“緋兒,我想要走,但只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你……能不能幫我?”
“娘娘儘管開口,奴婢這條命本就是您救下的,就算娘娘要奴婢去死,奴婢也絕不眨一下眼!”
我輕輕搖頭道:“那你跟我來,先去給皇上做些吃的。”
說完我轉過身,眼底一片悲憫。要她助我逃跑還不就是讓她去死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