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線條一根根亮起,依託實物的時空之門凝聚成形,路西恩周身“時空”層層疊疊,一步邁入“大門”之中。
於是光芒爆發,耀眼奪目,人影漸漸虛化,等到一切平息,娜塔莎的眼中只剩下流轉着少許銀白光澤的空蕩魔法陣和黯淡蒼白的“時空之門”。
…………
“往‘宇宙觀察站’的傳送即將開始,請確保已經喝下手中的藥劑。”蕾依麗雅清脆的聲音在阿里、安德森、簡、菲洛米娜這四位學生耳中迴盪。
阿里看了看手中淺藍色的試管,藥劑辛辣的味道似乎還殘留着口腔之中,不過,服下藥劑之後,他確實感覺到了一種難以描述的清爽,就像靈魂、大腦、身體全部被裝進了魔法冰箱內一樣。
之前,他看到簡最先站了出來,於是慌忙跟隨,幸好運氣不錯,總算排在第四,沒有等到下一批。
側過頭,他與簡四目交接,看到那雙黑色眼眸失去了一貫的安靜,彷彿有兩團火焰在燃燒,激動、興奮、嚮往的情緒無需任何辨別就能清晰地感應到,這是生活在地面的人類對浩瀚星空,對無垠宇宙的最真切向往。
或許不置身於星空一次,就永遠不會明白什麼叫做渺小,什麼叫做真正的浩大和包容。
環視一圈,將這幾名學生的表情收入眼底,蕾依麗雅微微笑了笑,心中暗道,議會真捨得。每一個人都配了一管“強效奇爾加”藥劑,我們平時都捨不得兌換,寧願忍受空間轉移帶來的眩暈。
“奇爾加”是霍爾姆王國特產的一種水果,極其稀少,可以作爲主材料煉製近乎高階的藥劑。
不過,蕾依麗雅也很清楚,議會的慷慨是有目的的,等這批學生真正地“看”到了星空,感覺到宇宙的浩瀚博大,就會明白在這個渺小星球上爭奪着資源和信徒的“真理之神”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偉大。
然後。通過他們的傳播。在接受學校教育的年輕人、小孩之中預先形成類似的觀點,配合議會的“星空博物館”、“宇宙體驗所”、“走進星空節目”等後續措施,向整個海峽四國和北地沿海走廊推廣,最大程度地讓民衆眼界開闊。
“注意。傳送陣啓動。”蕾依麗雅開始激發魔法陣。
阿里的內心一下緊張起來。連飛行都沒有體驗過的他居然直接就“享受”空間跳躍了！
緊張的同時。那無法剋制的期待和嚮往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慄。
一條條璀璨銀白的光芒映照在阿里眼中,讓他感覺周圍變得異常明亮,可又模模糊糊。
…………
高塔內。
拿着《奧術》期刊來找薩曼莎的蕾切爾既興奮激動又沮喪茫然。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使得她自己也覺得額頭髮脹,不得不伸手揉了揉:“竟然真的有正電子……”
“在自己沒有親手驗證過的情況下,還不能說真的有。”薩曼莎的表情同樣複雜。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心裡還是相信路西恩確實發現正電子了,不提路西恩方程被推廣之後在微觀領域的絕對重要地位,與衆多實驗的完美鍥和,讓奧術師們不得不相信這個方程的負解確實代表着反粒子,光是路西恩一貫嚴謹的奧術態度,沒有充分把握不發表論文的先例,就讓她不懷疑正電子確實能從宇宙射線中發現,這或許就是權威的力量。
“這個世界太奇妙了,過去幾十上百萬年的時光中,都沒有一個智慧生物意識到還有反物質,隨着奧術的深入,‘真實的世界’將一步步展現在我們面前。”蕾切爾的目光充滿嚮往,包含激動,這種對世界奧秘的探索是奧術最本質也最吸引人的魅力。
雖然當前很大一部分奧術師是爲了力量,爲了金錢、爲了寶物,爲了享受,才投身入奧術的研究中,或者在一年復一年的枯燥研究裡,慢慢遺忘了最初吸引自己成爲奧術師的“美好”,被力量和財寶等矇蔽了心靈,但每當有重大發現的時候,每當更靠近真實世界的時候,他們還是會回想起或感覺到那種探索世界的激情和美妙。
薩曼莎點了點頭:“其實從對稱性來說,反粒子似乎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情,有粒子,就必然有與它共軛對稱的反粒子,尤其伊文斯閣下還拋棄了最受質疑的負能態概念,用正反粒子的成對出現和湮滅代替。”
“是啊,不知道那幫對‘負能態真空大海’讚歎有加的傢伙們現在是什麼心情,連他們認爲最應該支持這個猜想模型的大奧術師都放棄了這個概念。”蕾切爾呵呵笑道,雖然“負能態真空大海”的圖景讓每一位魔法師都感覺激動,似乎有了解釋魔法本質問題的方向,但所有在微觀領域有比較深入研究的奧術師,都在激動後持謹慎不樂觀的態度,因爲對自旋爲整數的部分粒子的實驗讓人不敢樂觀。
薩曼莎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不管如何,暫時還無法證僞,伊文斯閣下‘真空之中不斷起伏的能量大海’同樣無法證實……”
說到這裡,她的笑容一下變得複雜,有點迷茫地道:“不確定原理真的是物質的來源之一?”
那樣的話,決定論該處在什麼位置,是否被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
“伊文斯閣下在論文後面提供了一個驗證不確定原理的思路……”蕾切爾的聲音忽然有些飄渺,“根據場論和不確定原理,真空中存在微小的電磁漲落,可以通過設計恰當的實驗來證實。”
薩曼莎看着桌子上的論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路西恩過去的“輝煌戰績”表明他絕對不是一個妄想家,不是一個沒有把握就提出實驗構想的奧術師,既然他明確提出一個思路來驗證不確定原理,那就說明他有了很大的把握。
在不確定原理提出後,雖然當前微觀領域的實驗都與它非常鍥和,但還沒有直接證明它的實驗,這讓星相系的奧術師們可以緩慢地適應,不被巨大而直接的衝擊“摧毀”。
“如果早兩年有這個實驗思路並證實的話,星相系能活着的恐怕只有低階魔法師了。”蕾切爾同樣有着不好的預感。
薩曼莎輕輕嘆了口氣,經過這兩三年的一次次打擊。自己似乎已經開始接受決定論的末路和垮塌。相信其他星相系奧術師也是一樣,世界是如此冷酷,不會因爲自身的不接受而有所改變。
她擡頭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彷彿看到了一個燦爛又帶着點悲傷的未來:“不管如何。反粒子的發現都是奧術史上值得銘記的一頁。我們踏出了原來的範圍,更加真實地靠近本質。”
“或許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再有比它更重要更深刻的發現了。”蕾切爾同樣看向外面蔚藍的天空和耀眼的陽光。“從目前研究的進展來看,經過前面十年的大飛躍大發展之後,奧術似乎迎來了一個瓶頸期,突破性的理論和發現還需要時間的醞釀。”
…………
穿過一層層“時空”,路西恩再次有了施展“重聚”時的感受,前面隱隱出現一個無數虛影重疊的區域。
…………
耀眼的光亮褪去,阿里覺得渾身不舒服,但那種清涼的感覺卻讓他不至於暈厥過去,可以迫不及待地第一時間看向周圍。
沒有去理會那冰冷又神秘的魔法陣和鍊金裝置,沒有對或專心致志或轉過身來打量的奧術師行禮,而是直接望向了透明的“玻璃”之外。
難以想象的黑暗,無法看到盡頭的深邃,浩瀚蒼茫的感覺一下擊中了阿里的心靈。
那黑暗之中鑲嵌的一個個熾白光點明淨透徹,沒有絲毫閃爍,似乎它們永遠都懸掛在那裡,亙古不變。
下意識望向腳下,同樣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純淨刺目的星辰,這讓阿里、安德森和簡等人莫名覺得自身渺小淡薄,孤單而寂寥。
這就是星空?
與它相比,所有事物都是那樣的渺小……
一旁的蕾依麗雅沒有管他們,將期刊給了安尼克、卡特里娜等人:“老師發現正電子了,就是從宇宙射線裡！”
“正電子?太好了！”安寧尼難得地喜形於色。
卡特里娜也笑容滿面地道:“宇宙射線?看來以後宇宙觀察站將越來越多,想要使用的人會更加多。”
“海蒂,你不看嗎?”蕾依麗雅見海蒂沒有轉身,於是聲音拔高了一點。
海蒂嘟囔道:“實驗關鍵時刻,反正我一直覺得老師早就發現正電子了,要不然他莫名其妙弄什麼宇宙觀察站,啊！”
她的驚叫聲讓斯普林特、蕾依麗雅等人疑惑萬分,紛紛看向了她:“海蒂,怎麼了?”
“一,一個不同於電子、質子的軌跡……”海蒂迅速根據軌跡心算,接着猛地站了起來:“質量大概是電子的兩百多倍,是一種新的粒子,很可能是海瑟薇閣下預言的那種新粒子！”
“什麼?新粒子?”蕾依麗雅脫口而出,真的有新粒子?
阿里等人被他們的對話驚醒,略微茫然地目光望了過去,看到依然浩瀚無垠的宇宙,依然純淨透徹的星辰,看到它們襯托之下雙手按着鍊金裝置的海蒂。
新粒子?
教材上怎麼從來沒說過?
自己等人親身見證了魔法史?
…………
眼前漸漸清晰,一片可以直接刺瞎眼睛的光芒出現在路西恩感應中。
路西恩哪怕施展了魔法保護,也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只見那無邊無際光芒之中,一顆巨大的火球熊熊燃燒,即使有“時空權杖”保護,即使距離還很遙遠,那無法想象的高溫也讓路西恩心有所感。
這顆“火球”有些朦朧,透着少許超然。
路西恩閉上眼睛,微微擡頭,輕輕吐了口氣,聲音飄渺地嘆息道:
“太陽啊……”
周圍時空突然變化,似有“虛幻星空”降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