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勇正在水中叉魚時,聽得身後馬蹄聲響。他一擡頭見來人有十數騎,各個鮮衣怒馬,看裝束應該是鮮卑武士。只是未着鎧甲,不似軍士倒像家丁護院。
爲首一人年紀略長,留着亂蓬蓬一臉紅須,面白鼻挺,在馬上問道:“這位壯士,可知道陸大真人在何處居住?”
薛勇目光如電直射他雙眼,滿是戒備的道:“你是何人?怎麼來此地尋找陸真人?”
那人笑道:“壯士不必畏懼!本將姓韓,雖爲趙國之臣,卻久慕陸真人大義。偶聞人言,陸真人閒居此地,於是特來拜訪。實有大事相商,還望壯士指引道路。請放心,本將對天起誓,絕無半分敵意。”
薛勇握緊手中臨時做的魚叉冷笑道:“你是趙將?誰不知道陸真人替天行道,專殺鮮卑暴徒寇賊。他與你們仇深似海,說什麼絕無半分敵意,豈非睜眼說瞎話!”
來將正是後將軍韓延順,他見薛勇言語無禮,心中十分惱怒。但觀其身形偉岸,相貌堂堂,且他話中之意應該知曉陸英下落,因而強忍不快又道:
“壯士貴姓?可是陸真人身旁薛義士?本將也聽說,有一位薛義士曾孤身刺駕,與慕容永鬥個旗鼓相當。難道便是尊駕?”
薛勇詫異道:“你怎知道薛勇?我又從未見過你!你是段衝手下之將,卻爲何稱刺殺段衝之人爲義士?”
韓延順聞言即知所料不錯,暗暗慶幸之前派人細細打聽陸英行蹤,連薛勇等人相貌也都默記在心,這番準備終沒有白費功夫。
他擺出更加恭敬的架勢笑道:“薛義士大名震動關中,忠勇無雙,行俠仗義,就連婦孺村夫亦知其名,皆謂陸真人與薛義士同爲當世英雄。韓某豈能不知?
“再者,段衝倒行逆施,天下人人皆願得而誅之。我雖爲其臣下,心中久有不甘,只可惜未逢良機耳!”
薛勇畢竟淳樸,哪經得起他花言巧語哄騙,當下便信以爲真,憨笑着拱手道:“韓將軍過獎了!薛勇怎麼敢與陸真人相提並論!既是找我大哥,便請隨我來吧!”
韓延順佯作恍然大悟道:“原來真是薛勇薛義士,失敬失敬!快請義士領路,帶韓某去拜見陸真人!”
陸英識得韓延順,韓延順卻並不知曉。薛勇帶他來到茅廬前,陸英心中雖百思不解,但看他們一行人不像來尋事爭鬥,便不動聲色問道:“不闢,來客人了?”
薛勇道:“大哥,這位是韓將軍,雖爲趙國之臣,卻並非段衝黨羽。他說找你有要事商議,我就帶他來了。”
陸英笑道:“原來如此!韓將軍,幸會!”
韓延順施禮道:“久仰陸真人之名,一直無緣得見,所幸今日拜會尊嚴。果然仙風道骨,卓爾不羣!”
陸英道:“韓將軍怎知道我在此居住,找我有何事相商?”
韓延順笑道:“韓某有意爲天下鋤奸,還關中百姓一片朗朗乾坤。只恨勢單力孤,難濟大事。反覆思慮之下,唯有陸真人可助我成功,便千方百計打聽真人下落。終於得知您在此閒居,於是不揣冒昧,覥顏來訪!”
陸英驚奇道:“韓將軍要辦什麼大事?我一個修道之人,頂什麼用?”
韓延順道:“陸真人,還請屋內詳談如何?”
陸英心中暗笑,這老賊當真謹慎,不論何時都小心翼翼。他也不想戳破,再多看他演一齣戲也無妨。於是三人來到廬舍內,留韓延順親衛在外把守。
陸英請他入座,
問道:“敢問韓將軍名號,在段衝手下官拜何職?”
韓延順道:“實不相瞞,本將韓延順,乃是趙國後將軍。今日來尋陸真人,是想請您援手,誅殺僞帝段衝,更立賢者爲主。
“然後本將便帶領我鮮卑族人東返冀州,迴歸故土。如此,既免了關中戰亂之苦,又能順應軍心人情,豈不兩全其美。”
陸英佯作震驚,遲疑道:“想不到韓將軍趙國名將,竟有如此壯志,真令陸某刮目相看!只是,韓將軍手握重兵,要誅殺段衝易如反掌,何必找我幫忙?”
韓延順道:“陸真人有所不知。韓某雖然握有兵權,但實不忍看族人相殘,血流成河。那段衝身懷武藝,尋常武人非其敵手,只有陸真人能手到擒來,一舉將其格殺。
“如此則免了大動干戈,可以保留多少人性命!並且,陸真人威名震關中,就連段衝小兒也常懷忌憚,由您來動手,趙軍上下必然不敢妄動!”
陸英笑道:“韓將軍錯愛了!陸某也是肉體凡胎,豈敢入深宮做刺客?這借刀殺人之計,恐怕不該對陸某使用吧!”
韓延順賭咒發誓,堅稱絕無此心,又賠笑說道:“陸真人確實誤會了!韓某隻是仰慕您武藝人品,豈有借刀殺人之意?”
陸英又淡淡問道:“不知道韓將軍認不認識一個叫大狐一弓的人?”
韓延順瞳孔急縮, 儘量用平和的語氣回道:“什麼大狐,什麼弓?本將從未有耳聞!”
他聽陸英說出大狐一弓之名,定是知曉此前密謀。立時思路一片混亂,不知如何繼續談下去,接着乾笑道:
“既然陸真人不願助我,那韓某先告辭了!等我再想其他計策便是。”言罷起身就要離去。
陸英冷笑一聲,說道:“韓延順,你當我不知你豺狼之心,還敢說爲百姓謀福!若是讓你得勢,恐怕比段衝更加殘虐無道。陸某豈能爲你做嫁衣,簡直癡心妄想!”
韓延順面色青一陣紅一陣,有心發作又知不敵,只得氣沖沖溜走。
薛勇不解道:“大哥所說大狐一弓,可是在昆明池放暗箭之人?”
陸英點頭道:“正是那個大狐一弓。我在阿房城中親眼見到韓延順與大狐一弓密謀,想要篡權奪位,取段衝而代之。
“後來大狐一弓被我追殺一天一夜,終於自取滅亡。想不到韓延順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來了,利用我手殺段衝,然後再派兵圍殺我,則名正言順稱王繼位。哼!當真無恥!”
薛勇切齒怒道:“何不趁機宰了他,此等人還留在世上作甚!”
陸英道:“讓他們趙人自己內訌去吧,以我觀之,段衝與韓延順百日之內都將橫死!你我何必多此一舉!”
薛勇惱恨韓延順言語相欺,十分不願放他活着離開。但他向來信任陸英,既然大哥說他活不過百日,就容他再苟延殘喘一時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