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自己人,殺的是自己人......
深深陷入自責與懊悔之中的辰星目光呆滯,對直衝自己襲來的魔卒竟無絲毫反應。
“當心!”
敦格勒察覺到了魔族殘兵的意圖,心下大急,立馬對着遠處的辰星大聲提醒。
提醒的同時,他便已催馬衝了出去。
邊防的軍士們在魔卒突破包圍的那一刻便追了上去,奈何腳力不及,反被越甩越遠。
而敦格勒麾下的騎軍此時方纔調整好陣型。
敦格勒始終距戰場中心不遠,且胯下還有坐騎。
此刻能援助辰星的,便也只有他了。
“辰星!辰星!辰星!”
敦格勒邊奮力打馬,邊高聲呼喊,可辰星仍舊毫無反應。
“你他媽的,老子帶你上戰場簡直就是豬油蒙了心!”
敦格勒的心中此時無比懊悔,爲什麼明知戰場之殘酷非江湖爭鬥所能比擬,卻還是一時衝動答應了辰星的要求。
但此時後悔,已然來不及,他只能拼命抽打馬鞭,催馬前往救援。
三名魔卒,一個徑直朝着辰星奔去,另外兩個一左一右,側面包抄,三者互相策應,呈掎角之勢,意圖截斷辰星的退路。
星騏尚未發現背上主人的異常,牠性子本就剛烈,此刻見敵人三面包來,非但不懼,反而單蹄刨地,打着響鼻,顯得躍躍欲試。
居中直衝的魔卒手持雙斧,已然逼近,雙方僅隔十步的距離。他忽然掄圓手臂,將闊斧一把擲出。
呼!
雄渾的破風聲中,闊斧在空中打着旋兒,徑直衝着辰星的腦門飛去。
星騏早已做好了準備,四蹄起落間朝左橫跨一步,便輕鬆避開了這一擊。
持斧的魔卒也並無一擊即中的企圖,他要的不過是對方被動應對自己發起的第一輪攻擊,然後再根據對方的舉動,調整自己的進攻方式,這樣才便於自己對後續的進攻採取相應措施。
見對方並未格擋,而是閃避,持斧的魔卒放棄了斬馬腿的策略,而是一躍而起,飛身撲向了馬背上的辰星。
魔卒的體表即便已被刀刃砍得皮肉翻卷,遍體鱗傷,可這些猙獰可怖的傷口對他來說,好似毫無影響。
他仍然保存着驚人的爆發力,健碩的軀體似是輕如鴻毛,落下的身影宛如烏雲蓋頂。
星騏的四蹄將將立穩,高舉闊斧的魔卒便已臨頭墜落。
星騏想要再次躲避,卻已然不及,但牠卻絲毫不慌,牠深信自己的主人一定能化解這一擊。
於是,牠便四蹄繃緊,站穩馬步,做好了協助辰星正面接下攻擊的準備。
嗚!
闊斧落下,激起一股惡風。
辰星悚然驚醒,這才發現敵人對自己發起了攻擊。
但斧刃的寒芒已霎時間填滿了他的眼底。
完了!
這是辰星心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怕也是此生僅剩的最後一個念頭。
他的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去你媽的!”
一聲粗鄙的暴喝,在辰星的耳邊突然炸響,震得他顱內嗡鳴。
斧刃投下的死亡陰影卻隨之瞬間消散。
辰星死裡逃生。
在最危急的時刻,敦格勒堪堪趕到,他蜷曲雙腿蹲在馬背,雙足驟然發力,從馬背之上攢射而出,用力之猛,竟連座下的北境龍駒也吃不住力道,悲鳴一聲,跪倒在地。
他健碩的身軀騰在半空,勢若狩獵的猛虎,朝着當空落下的魔卒撲了過去。
魔卒被他凌空撞飛,重重地砸倒在地,止不住地翻滾起來。
敦格勒摔得同樣狼狽,在地上連翻了幾滾,好不容易纔穩住身形,便急忙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戰場上,在與敵方一同摔倒的情況下,能先站起來的那一方,往往意味着掌握了主動權。
一方是有備而來,鉚足全力的突襲,一方是猝不及防,凌空遭重的被襲,即便魔卒的體格較之敦格勒更顯強壯,此時卻也是掙扎不起。
敦格勒拍了拍腦袋,強忍着眩暈,終於在背上摸着了自己的刀,他踉蹌着邁出歪歪扭扭的斜線,朝着試圖爬起的魔卒走去。
辰星摸着鼻尖滲出的一絲血線,刺痛之下才反應過來,方纔那一刻,自己在生與死之間只差毫釐。
冷汗瞬間漿透了重衣。
“多謝。”
他呆愣地看着敦格勒狼狽的背影,想起自己出徵前的豪言壯語,又想起自己方纔的不堪表現,心頭不禁大感慚愧。
“你他媽的,在戰場上發什麼癔症!你若死在這裡,還他孃的怎麼護你姐姐周全!”
敦格勒聽見他聲音,知道他是清醒了,口中雖是忍不住破口大罵,但一顆懸着的心卻終於是放回了肚子裡。
“抱歉。”
辰星聽着他污言穢語的辱罵,心裡卻沒有絲毫怨懟,有的只是羞愧。
“婆婆媽媽!注意還有兩個!”
敦格勒提醒完後,頭腦終於恢復了清明,當即不再分心他顧,大步奔上前去專心迎敵。
“交給我。”
無須提醒,辰星早已注意到了逼近的兩名魔卒。
一個持刀,一個使錘,距離自己不超過十步。
他因爲愣神的功夫,早已被對方拉近了距離,錯失了憑藉距離發起衝鋒的先機。
一旦陷入近戰,馬匹反而成了絆子。
辰星單手一拍馬背,借力一抖身形,飄下馬來。
星騏與辰星早已心意相通,見主人下馬,不用招呼,牠已明白了辰星的意圖,當即撒開蹄子,脫離了戰圈。
兩名魔卒一左一右,包抄已至。
辰星站穩之後,腳尖連點,疾速向後掠去,那是敦格勒的方向。
此舉既可將追擊的魔卒引至一處,便於自己正面對敵的同時,也能有效避免被左右夾擊。
更爲重要的是,自己可以以一敵二,拖住他們,確保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不會去攪擾敦格勒的戰局。
遊歷江湖多年的辰星並不缺乏敵衆我寡的對敵經驗,深知以寡敵衆的情況下,走位佈局遠比劍法手段更爲重要。
遠處的戍邊軍與騎軍正在拼命追趕,一旦被他們趕上便會陷入持久戰,那麼對於魔卒而言,將會相當不利。
兩名魔卒當然能意識到這一點,務必要要在追兵趕至之前,了結了辰星。
於是他們再度爆發出驚人的體能,速度進一步提升。
敦格勒殺到時,持斧的魔卒將將起身。
敦格勒哪裡會給他站穩腳跟的機會,他高舉戍刀的過程中便已將炁機注入了刀身,嗡鳴震顫中,雷霆萬鈞般朝着魔卒當頭砸下。
魔卒雖未穩住身型,但仍然能夠舉斧抵禦。
鏘!
刀斧相擊,刺耳的金屬碰撞聲中爆起一簇耀眼的火星。
敦格勒雙臂被震得發麻,但仍牢牢地握着刀柄,務求一擊必殺。
戰場之上,從來不能耍貓戲老鼠的把戲。
若不趁着對方立足未穩,結果只會徒增變數。
魔卒遭敦格勒一記重擊,試圖站起的意圖被徹底打斷,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他的眼中掠過了一絲驚訝,十數次翻過夜暮山,踏足戍北燒殺搶掠卻總能安然脫身的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視作螻蟻的人族之中,竟也有如此剛猛之輩。
一個站着,一個跪着,居高臨下的敦格勒哪裡會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家傳的刀法在這一刻被他發揮的淋漓盡致,力劈橫掃反撩斜砍,刀勢剛猛宛如驟雨傾盆,潑得魔卒只能疲於防守。
辰星聽得身後宛如爆豆般的兵刃交擊之聲,知道那邊的戰鬥已經打響。
他粗略估算出彼此的距離已在自己可以照顧到範圍之後,便停下了腳步。
追擊他的兩名魔卒早已被他激得心頭火起,對方明明是以倒退之姿逃跑,而自己二人竟是拼了命也追之不上,由不得他們不心急火燎。
此刻見他終於停了下來,迫不及待得便欲衝上前去將其碎屍萬段。
在他們心裡,其實壓根兒沒瞧得上辰星。
這人方甫加入戰場的時候,他們便已注意到了。
但不知爲何,對方在拿着一柄稀奇古怪會發光的劍劈開一名人族軍士,又躲開了一方巨石之後,便愣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他們之道這傢伙是個初上戰場的新丁,被眼前的血肉斷肢,痛呼哀嚎給嚇到了。
而在己方陷入絕境之時,這個傻不拉幾,孤立無援的新丁,自然就成了最好的突破口。
這也是他們不惜付出身受創傷的代價,也要豁出性命拼死一搏的原因。
月沉在西,染月在手。
辰星對着兩名魔卒勾了勾手指,嶽峙而立,似乎絲毫未將他們放在眼裡。
眼前這個身高甚至未及他們胸口,只會逃跑的人族男子,此刻竟敢如此挑釁。
兩名魔卒不禁勃然大怒,舉起手中兵刃便朝着辰星殺了過去。
刀自左來呈斜劈之勢,錘自右來呈上挑之勢,但目標無一例外,皆是他的腦袋。
【星旋】
刀錘臨面,辰星看準了交擊而來的刀錘走勢,將染月高舉過頂,橫掃而出,出後即回,隨後翩身後退。
月光氤氳,當空留下了一彎如杯壁傾倒的長弧光軌。
長刀撞進上軌,巨錘擊中下軌。
本應擊向辰星的兩把兵器,突遭一股沛莫難當的巨力牽扯,分別擊向了兩側的魔卒。
兩名魔卒先是情緒受到挑撥,再是後又追兵之慮,更兼絲毫未將辰星放在眼裡,爲求一擊必殺,兵刃揮出之時已然使出了全力。
如今異變陡生,手中的兵刃受巨力牽引,砸向了己方戰友,想要撤力,卻哪裡還能來得及。
邦!噗!
兩聲悶響不分先後地從他們的軀體上傳出。
其中一名受重錘所擊,胸骨凹陷,斷裂的骨茬刺透了他的心肺。
另一名魔卒遭長刀橫斬,刀身深沒肚腹,眼看也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