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還在向着中天爬升時,瓢蟲懸浮艇在驕楊團的河谷停住了,董成又回到了這個他借來的團的駐地。
遠處的巨人羣像還是老樣子,悲慟山區刮來的風在巨像中穿梭時,發出陣陣悲鳴,不知道是不是它對夜間將要展開的戰鬥有所預感,提前爲將要戰死者奏起了哀歌。
白日的熱力驅趕着夜晚的寒冷,驕楊團駐紮的營地下面的河谷,河岸的陰影是寒冷最後的庇護所。
瓢蟲就停在了河岸的影子裡,董成一下車,就感到了那份寒意。或者,只是由於朱爾絲·斯卡雷特的失蹤,讓他產生的錯覺?那位與大理石一般帶着涼意的特勤上校,可是董成在這顆灼熱星球上唯一的支持者,和能給他溫度的人。
在下車後。把師參謀長孫益的計劃和屈誠的修改計劃,兩份文件都傳給了韓越,說道:“韓越,召集連級指揮官開會,你去主持,研究一下如何實施這兩個計劃,各拿出一份方案給我,在正午前交給我。”
“說好的休息呢?”韓越張開雙手向董成申訴。
“幹完活兒,就能休息了。”董成說道,“還有,看看阿卡麗上尉回來了沒有,沒有的話,讓營地警衛隊的主管向我報告關於她失蹤的全部訊息。”
“遵命,長官。”韓越無精打采的說道,他非常簡化的向董成行了個禮,嘟嘟囔囔的沿着河谷的緩坡,向河谷上面爬去。
董成看着韓越的身影消失在河谷上方,那裡有幾座磚石建築,是驕楊團的團部。過去的幾天,董成經常和韓越在團部的門外的空地上,支起躺椅和遮陽傘,一躺就是一整天。
他覺得那樣的好日子,再也不會有了。僞裝成林昭的日子,也即將走到盡頭。
帶着涌上心頭的幾分惆悵,董成轉頭走向了朱爾絲的醫療室。
醫務室的門口新佈置了哨兵,在董成靠近時立正行禮。
“軍醫還沒回來?”董成對答案並不報什麼希望。
“報告長官,她沒回來。”哨兵的回答果然也沒有給董成意外的驚喜。
董成點點頭,鑽進了通往醫務室昏暗的地洞中。屈誠沒說錯,貝因都人的確喜歡挖洞,而且挖洞的手藝還不錯,在沙漠下面的洞穴都超乎想象的堅固,即便洞體因爲寒氣侵溼,也沒有任何一處破損變形。
很奇怪的是,封茜在總結貝因都人的特徵時,並沒有提出,或強調貝因都人挖洞這個特點和專長。不應該啊,憑封茜的狂熱勁頭,她不該忽略貝因都人的習性。
應該會有其他的理由,來解釋封茜的選擇性失明。
隨着洞外氣溫的升高,洞內的凝水也多了起來,在洞頂匯聚,董成腳步的震動,讓不少水珠都掉落下來,沾溼了他的臉、髮梢和肩背位置的軍服。
黑暗無聲無息的包圍過來,前方有光亮,董成追尋着光亮,緊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他彷彿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身體的位置相當模糊,飄在空中或者就在地面,忽近忽遠。
他看見了一座巨大的建築,像是黃金鑄成的宮殿,一個披着灰色袍子,用兜帽遮住面孔的人說道:“你必須記住,從極西之地到極北之地,然後直至起源之城,赤紅色爲見證,衆神之子建造,凡人之子毀滅。”
“那是什麼,是什麼意思?”
“選擇,或者未來……”
對邪惡渴望,向黑暗靠攏,還有看不到的未來……
貝因都先知的惡毒詛咒鬼魅般的浮現,這一次,卻讓董成清醒了。
幻象,一個幻象,他現在看到的是一個幻象,與韓越的夢境幾乎一樣的幻象。
經過朱爾絲的訓練,董成自以爲無懼任何靈能製造的異象,但似乎他有些自大了,假扮林昭的順風順水,讓他不知不覺中放鬆了警惕。
而當董成意識恢復時,幻象消失了,他穿過了洞穴,進入到朱爾絲工作了三天的醫務室內。
進入後,董成的第一感覺就是,醫務室比朱爾絲在的時候,顯得更加整齊有序。
上一次董成過來的時候,明明看見朱爾絲胡亂往桌子上,堆放的各類藥瓶。可現在藥瓶們,回到了櫃組裡,還被是嚴格按照種類分好的。四張手術檯都清洗乾淨了,上面的屍體也重新放回了冷庫。
朱爾絲的確不太喜歡做整理工作,她自己在海拉號上的房間就是一團亂遭,厚重的精裝、拳擊練習的沙袋、花盆裝的檸檬樹等完全不搭配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的扔在角落裡。
董成不知道朱爾絲在教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如果也是如此,難道不會被指責爲誤人子弟嗎?
而從眼前的情況來看,顯然在朱爾絲失蹤後,有人把醫務室好好整理過了。
爲什麼要這樣做呢,欲蓋彌彰的做法,是因爲朱爾絲髮現了一些,不希望別人看到的東西?
董成還清晰的記得,在前往骨頭鎮前,朱爾絲向自己展示的發現,貝因都人屍體在耳朵後面的紋身,那種神秘的章魚徽記。
死去的阿卡麗和失蹤的封茜,她們的身上也有類似的徽記紋身,但都在舌頭上。
他又想起了骨頭鎮在襲擊中毀滅的那一夜,在小巷子裡死去的後勤主管布萊克·卡奧斯中校。他失去了雙手,雙眼和雙耳,屍體倒下時,空洞的望着天空。
“他的耳朵……”董成當時就很奇怪,卡奧斯的雙手和眼睛有價值,被割掉的耳朵有什麼用。在醫務室,他突然抓住了破碎線索之間可能存在的聯繫。
如果割掉卡奧斯的耳朵,是由於上面有章魚徽記,哪又一點解釋不清了。之前的發現,只有貝因都人的耳朵上纔有徽記。
董成小心的打開了冷庫的門,仔細的檢查冷庫裡的屍體,貝因都人和死去士兵的屍體混在一處。他嚴重堆放屍體的架子,一具一具的查看着。
在脫下軍裝和長袍後,董成居然沒辦法辨認出貝因都人和聯邦士兵。封茜有些地方說的沒錯,遠征軍和叛軍,真的很相近。
可惜屍體無法開口說話,不然就聽聽他們自己怎麼說了。
他想起了貝因都先知的邪惡召喚,經過朱爾絲的訓練,他有些懷疑其中不少都是幻覺,也曾問過她:“靈能不能作用於死人嗎?”
“如果是操作死物,靈能也可以做到,傳心者就能通過意志讓物體移動。”朱爾絲當時是這樣回答的。
靈能不是萬能的,無法喚醒真正死者。
冷庫的寒氣讓董成打了個機靈,他突然從屍體上發現了一直忽略的東西,一直襬在眼前,竟被多次視而不見。
跌落終於見底了,扮演林昭的時間,終於也可以結束了,董成想着,走出了冷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