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蘊從監獄方瞭解到孟虎打人事件的經過,心裡思忖:這個算正當防衛嗎?前面的過程當然能算,還是見義勇爲,因爲牢頭獄霸在侵害同室犯人,孟虎喊叫阻止;事平之後睡眠中被牢頭獄霸等人捆住手腳侵犯,反抗解脫,侵犯他的人已經被打到牆角,他又衝上去打,打斷其三根肋骨。
問題就在這裡。孟虎再上去打斷其肋骨時,是否認定對他的侵犯已經停止,對他已經沒有威脅,他是過度防衛、防衛過當?
蔣蘊認爲不是防衛過當。牢頭獄霸的行爲是犯罪,雖然男對男不能構成強姦,但可構成猥褻、污辱罪。被孟虎制止時,牢頭獄霸可能既遂也可能未遂,至於後來報復孟虎,反被孟虎打到地上,但此時並不意味着侵害人失去再侵犯的能力,何況他們有三人,所以孟虎上去揮拳如武松打虎,打斷其肋骨,屬於必要的防衛手段之內。
要是算他防衛過當,又冤了,不但不能減刑,還要加刑。當然,程序上還要公安調查、檢察院同意公訴、法院定罪。
心裡惦記這個事,第二天蔣蘊又與監獄聯繫問情況。結果如她所判斷。獄警說,調查清楚了,孟虎是見義勇爲,正在考慮給他立功。
蔣蘊自然很高興。又問孟虎的減刑怎麼樣了?
獄警說,程序立即啓動,走快速通道,爭取三天就到法院。
減刑是要中級人民法院覈准的,監獄能做的就是加緊做材料,提出減刑建議書,立即送法院。
蔣蘊想如果見義勇爲成立,那減刑就肯定可以的了。
舒莉不知兒子的這些事。她想有兩個多月沒去探監了,這個探監日,她來了。
她總是帶點蛋白質含量高的包裝食物給兒子,兒子在獄中練身體的。現在知道他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一樣待他。
對了,他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生的了吧?嚴格說是知道自己不是母親生的了嗎,不是父親生的早已經知道。
這次探監,發現兒子臉上有掩藏不住的喜悅。好像進來10年來,沒見到他這麼舒坦過。
怎麼,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開心了?知道自己父母在國外,是有錢人?
她問兒子:“你看上去開心,知道自己不是我們生的了嗎?”
孟虎說:“知道,警察來通知的。”
“你知道你親生爸媽嗎?”
“警察說是在國外,聯繫不上。”
“你一定高興,在國外就是有錢。”
“有錢?我沒這麼想。有錢最好,會給我嗎?”
“不管給不給,先要找到,警察還在找呢!”
孟虎說我不是爲這個事高興。
舒莉問有什麼高興事?
孟虎說:“我還有幾天就要出來了?”
“出來?釋放你了?”
“是的。”
“不是還有一年多嗎?”
“減刑一年。”
“那太好了!幾號?我來接你!”
母親又問,怎麼會給你減刑的,聽說減刑都是要有關係要給很多錢的,我們家沒關係沒錢。
兒子說,碰到個好人,法官,陽溪法院的,說我可以申請減刑。我申請了。申請後我又打了人,我想我是幫人,被他們綁着打,我反抗的,才傷了他們。監獄也說沒事,還說是見義勇爲,立功了。我高興。
母親讓兒子把事情原原本本說給她聽。
母親聽完,說,原來是蔣法官,來跟你講孟小宇的事,教育你回去後要會教育兒子。她真是個好法官。沒送她一分錢,一份禮,不親不眷,世上有這種好人。
兒子見義勇爲了!馬上要回家了!
母子倆這次要說的話特別多,都過規定時間了,獄警也不催。現在孟虎是監獄名人了,已經成爲服刑犯學習的榜樣。
母親說那天帶點衣服來,我包車過來。
兒子知道母親每次是從陽溪坐高鐵15分鐘,再坐公交車轉兩次車纔到監獄。
孟虎說,衣服沒有的話,這兒有不要錢的舊衣服。不要包車,我要乘高鐵。
探監回來後,舒莉心裡一直高興。高興之餘,想到兒子出來後,要養活自己,要成家,就要錢。醫院能賠多少?他親生父母到底怎麼回事?真的找不到嗎?他們國內沒親戚嗎?
她要去公安問。
她去找荊警官。荊程遠告訴他,疑似父母叫周志棟,錢穎穎,城南村人,4年前出境記錄,後來沒入境過。到周志棟哥家問過,說是不知道。
舒莉說怎麼會沒聯繫,親兄弟會不聯繫?
荊程遠說,他們就是說不聯繫的。
舒莉問還有其他親戚不?
荊警官說還有老母,那天也見到了,不知周志棟情況。還有個妹妹。
回來後,舒莉想,他還有老孃的,他不管娘?她要去向警察要他親戚住址電話,自己去問。
舒莉又去公安局。
荊程遠說,他兄弟姐妹信息不能給你,不是案件當事人。
荊程遠想的是,要是給了,她去糾纏,被糾纏人要來公安興師問罪。法律上與他們無關。
舒莉說,那你說說那個叫錢穎穎的情況。
荊程遠說,錢穎穎也是以前的城南村人,與周志棟一個村。她有姐姐在陽溪,我們也去問過,也說不知道錢穎穎在哪,幾年沒有聯繫了。
舒莉要錢穎穎家人住址電話,荊程遠同樣說不能給。
舒莉說:“那就沒辦法了嗎?我怎麼知道你們警察盡力了?我的事不是大事嗎?我這輩子就是被這事害的你們不知道嗎?”
她的故事以前對警察說過,她當然認爲警察知道她的“悲慘”經歷:老公怎麼懷疑兒子不是己出,怎麼打罵兒子,兒子怎麼被罵野孩子,引起打架死人……
這次她有續篇:兒子孟虎見義勇爲,立功,減刑,馬上要出獄了!
荊程遠對這個感興趣,問如何立功的。聽了之後祝賀了。
荊程遠表揚完孟虎,就對舒莉說:“你今天來說的事我們清楚了,你回去吧,我們已經安排再去調查周志棟錢穎穎的親友了,有消息通知你。”
這個時候,有個也是找荊警官問事的人已經在邊上聽了好一會。
這人是吳金牛。
吳金牛說:“老妹子,聽警察的,他們比你有辦法,現在警察辦事認真細緻,你不要不相信,我的事就是這樣,有體會。你放心。我們走吧,不要影響公務,嚴重了要抓的,荊警官是客氣的,要是說你妨害公務,不是不可以。”吳金牛臨時改變主意,不問事了。要問的事也是案子查到什麼程度了,能索賠了嗎?看到舒莉這個情況,心想別再煩警察了,反正自己有女兒的生父母,警察不會虧待。更關鍵的是,他見舒莉也是問換嬰事,對方還沒找到,舒莉長得不錯,雖然50歲的樣子了,這些因素讓他對她感興趣。
舒莉想,你就會拍警察馬屁。嘴裡說:“什麼妨害公務,我的事就是公務。事情不落到你頭上,別說輕俏話。”
吳金牛:“說,好好,我說重了,向你賠不是,我們出去吧,警察有消息會跟我們說的。”
吳金牛拿出一副和善的笑臉,舒莉無話可說了。在他的催促下,他們走出警察辦公室。
吳金牛說:“老妹子,不,應該叫你小妹子,有50了吧?你也孩子調換了?我也是。你是哪年的事?我89年。”
舒莉說87年。
吳金牛說看不出你87年就生兒子,保養得太好了,看你頂多50。
舒莉心裡開心,嘴上說50好幾啦。
6月裡,正是黃梅天,天雖晴,有點悶。吳金牛約舒莉坐到城市綠化帶裡椅子上,坐下來,河邊風一吹,有點爽了。心裡也爽。
由於是同經歷、同理心,而且相互似乎相互好感,就各自無保留地說了所知的換嬰情況。吳金牛說到張市長,沒忘記囑咐:別對外人講。
說到親女兒,又是一臉驕傲。在法院少年庭做副庭長呢,31歲
舒莉驚奇:你女兒是蔣庭長?
吳金牛點頭。
你女兒是好法官!
我兒子幸虧她!
還有孫子!
吳金牛興致滿滿地聽舒莉一家的故事,直到孟虎立功。他誇獎舒莉兒子和孫子,說一般人看不起坐牢的人,但不能絕對,要辯證,坐牢的人好多本質上是好的,講義氣,你看水滸裡的英雄好漢都說是強盜,都要抓起來的,可他們是108條好漢。
吳金牛又說,那些鬧革命的,好多是當年不安分的,不鬧革命坐牢了,鬧革命成功是英雄,大幹部了。值,他們是爲了老百姓翻身,死都不怕。你兒子孫子要是放那時,走正道,就是老革命,將軍了。
舒莉很要聽吳金牛說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