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麼說,可看秦江仍流着垂涎,兩眼癡呆的樣子,章顯兆就實在看不下去了。“嗨嗨,秦江,這些東西又跑不了,拜託你回家再看,這人活着,大多時候都是爲了別人,你好歹也照顧一下冰冰心情啊,要不待會兒人家看到自己被託付的對象,居然是如此齷齪的人,還不得鬧騰呀!”
“嗯?哦哦。”秦江甩甩有些恍惚的頭腦:“長這大,從未收受過這麼多錢,失態、失態,嘿嘿。”
其實秦江也挺難受的,這邊揣着大把鈔票,亢奮得不可抑制,那邊又要適當表現出死了親人似的悲慼,都快精神分裂了。
章顯兆不無感慨道:“唉~,今天老柳有你們這些小輩環繞膝前,臨別送終,足以寬慰了,看他一副溫馨寧和的神色,我好不羨慕。”
秦江一怔:“……您也想死?”
“@#%¥!”章顯兆氣得直跳腳:“誰說我想死!我是羨慕他後繼有人,孫兒孝道,比起我這沒有子嗣的鰥夫強!不管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黑髮人送白髮人,都沒我的份!我饞得眼都綠了,知道不!!”
孤獨,可說是每個老人家的心病。
“哦~。”秦江恍然,不過卻懷疑的上下衡量他幾眼,搖搖頭道:“老章,不是我打擊你,你現在纔想生兒育女,恐怕有點難度……”
“去去去!”章顯兆沒好氣道:“誰說我要續絃,我就不會揀現成的呀!”
“拐賣兒童?”
“……”
“……看我幹嘛?”
章顯兆笑嘿嘿道:“秦江,我認你當幹孫子如何?”
秦江臉皮彈了一彈:“不好吧?太便宜你了。”
章顯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嗨~!怎麼說話的!想我章顯兆是什麼身份?換別人還搶不來的好事,你怎麼就不會納福!”
秦江唾棄道:“拉倒吧就,乾兒子都不說了,還孫子~,我這輩子,盡給人當孫子,太掉份兒啦!”
沒轍,章顯兆訕訕笑說:“要不,乾兒子怎樣?”
“嚇?這也有商量?”秦江啼笑皆非:“老章你是不是想兒子想瘋了。”
章顯兆老臉泛赧:“要不是我無兒無女,就沒這一說了,願不願意你給句話吧。”
“這……”秦江眼骨碌轉了轉:“有啥好處?”
“靠!別把這麼感性的事,搞成赤裸裸的交易行不行?”章顯兆暗恨,小兔崽子這麼奸詐,咋不去行商。
秦江苦臉說:“不是我矯情,您瞧瞧您自個兒,身骨健朗,老而彌堅,怕不還有N年好活,我得伺候到啥時候您才掛呀?人家當兒子的,都蔭庇在父輩羽翼下,好吃好喝好玩樂,憑啥就我白白操勞?!”
章顯兆被他氣樂了:“實話說,百年之後,如果沒有兒孫,我的家財,基本上也只好捐獻給慈善機構了,不過身外物也沒多少,就是些企業啦、股票啦、房產啦什麼,加起來總共也有個五、六十億……”
“幹爺爺!”秦江撲通跪倒在地,死死抱住章顯兆的大腿。
半晌,章顯兆臉皮抽搐了幾下:“你……你也忒實在了……”
秦江仰頭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這不是您想要的結果嗎,我雖然愛財,但主要是看您一孤寡老人,三伏沒人扇風,三九沒人添衣,無依無靠的,才動了惻隱之心,您別拿人好心當作驢肝肺呀。”
章顯兆擡頭望着天花板:我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唉,算了,有孫兒如此,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吧……
“爺爺~!”秦江又膩味地叫喚一聲。
“哎~,孫子!”章顯兆欣慰回了一句。
“咳……”靠!還是覺得彆扭,秦江悻悻不已。
依蘭古麗打了個寒戰,看這一老一少,小丑似的演繹人生百態,好不肉麻。
“爺爺!”
此刻,遠處,一陣真情置性的悲慟呼喊,打斷了諸人。
秦江和章顯兆面面相視,趕緊撒腿往手術室奔去。
……
殯儀館。
大廳正中央,安放着柳亦軒老大的一張遺照,老人家笑眯眯的,慈容和藹,睿智的眼睛,似乎在凝視着芸芸衆生。
柳冰冰一身黑色長裙,飄飄搖搖立於靈堂前,整個人顯得空靈冥幻,彷彿沒了魂兒,叫人看着,總想攬入懷中,細細愛憫。
秦江陪在身邊,儉靜端詳着老柳照片,表情時而愴恍神傷,時而無聲失笑,末了,望望柳冰冰那孱弱憔悴的背影,又是一聲咄唶:這個女孩,從今往後,就是我的責任了,可我能爲她做什麼?經商我不會,老公沒我份,錢財比她少,生活瑣事請個保姆就全部能搞定,差哪了?我壓根就一多餘的人,老柳啊老柳,你走便走唄,還給我出難題……
二樓憑欄處,兩位老人俯視着底下的一切。
“嘿,參加自己葬禮,感覺怪怪的。”
章顯兆啞然失笑:“我說老柳,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幹嘛這麼折騰小輩,瞧人侄女那樣,你還不如死了乾淨呢。”
“老傢伙!幹嘛詛咒我!”柳亦軒戴着一副大號墨鏡,賊頭賊腦的,想大聲罵人,又怕被人認出,特憋。
“高血壓就高血壓,幹嘛非使這損招。”章顯兆很是鄙夷。
敢情,柳亦軒有病是真,但並非什麼腦血栓。
柳亦軒悠悠一嘆:“這不來了醫院,才偶得靈機嘛,若不放手,冰冰這隻小雛鷹,永遠也飛不起來~,我在病房裡所說的可也是肺腑之言啊,兒子、兒媳指望不上了,我就想看看,冰冰能走多遠,秦江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章顯兆爲之側目:“你煞費心機,恐怕不止這些吧?”
“嘿嘿,還不是爲了冰冰的終身大事,你看秦江,去一趟甘肅,又多帶回一洋妞,嘖嘖,那桃花運,都沒邊了,照這樣下去,咱家冰冰啥時候才能轉正呀?他們住一塊老長時間了,卻一丁點進展也沒有,我急呀~,得,既然他倆沒法交匯,我就受累替他們搭搭橋,加速催化一下囉。”柳亦軒不得已,畢竟歲數大,哪天一不留神就會歸西,可孫女的事情還沒着落呢,不急纔怪。
“哎幹嘛非我幹孫子不可?人家好好的前程等着去闖,偏要被你家冰冰這拖油瓶勾着,多耽誤事呀。”章顯兆這會兒,倒是持着爺爺身份,替秦江抱不平了。
“孫……嗯?你說秦江是你幹孫子?”柳亦軒不由愕愣。
章顯兆面帶幾分得意之色。“剛認的。”
柳亦軒給了他一拳:“嚇!老傢伙你手腳也不慢嘛!”
“那是,誰讓我不象你一樣,有個國色天香的孫女。”
“喂喂!你指桑罵槐說我賣孫女嗎?!”
章顯兆舉頭投降:“行行行,不跟你掰扯,你打算瞞到啥時候?”
柳亦軒思索片刻:“總不能剛死了又活過來吧?我想出國走走,散散心……”
……
“表妹,咱們回家吧?”秦江俯首帖耳,孫子似的。
柳冰冰好看的黛眉蹙了蹙,雖然不反感秦江,但貌似還不大習慣身旁突然多出一個男人。
“表妹,站了一天,是不是口渴了?喏,我給你買了水。”秦江打開瓶蓋,殷勤地遞過去。
柳冰冰鬱悶地搖搖頭。
“表妹,你等着,我去給你開車來。”
望着秦江屁顛屁顛地跑去停車場,柳冰冰心底感到一陣無力。他真是那個面對恐怖分子依然談笑自若、頑強不屈的男人麼?!可怎麼看,他都只是個貪婪、圓滑、狡獪、市儈,能用一切貶意詞來形容的小人。
矛盾,秦江有着兩者結合的矛盾,委實讓人看不透。
晚七點,秦江心大心小地將車子開回了昭通小區。
擡頭遙望,原來被火焚燒過的小居,一點痕跡也沒有,估計柳冰冰已重新修繕過。說起來,秦江蠻感慚愧,自己這大房東,惹了禍拍拍屁股走了,二房東表妹,反而幫着收拾料理,這一趟新家添置下來,得花多少錢啊?
柳冰冰懶得琢磨秦江的心思,自己開門下車,高跟鞋踏着清脆地韻律,咯噔咯噔上樓而去。
“哎表妹,等等咱們!”秦江牽上兩女的手兒,就往前追。
剛進樓梯口,迎頭冒出幾個人影,差點撞上。
“咦?這不是江哥嗎?”
秦江冷不丁一滯,舉目一望,喲呵,是凌天弛。“小子,哪去?”
“哇!真是江哥!”凌天弛撲上去,就是一個熊抱,接着嘴巴蹦豆子似的。“江哥,這段時間你上哪了?也不留個電話,大夥都以爲你失蹤了呢,對了,現在有求必應可火了,但是有些事務,還非得您老親自出馬不可……”
“停停停。”秦江指指八樓,狐疑道:“你們還住這?”
“是啊,租金便宜,誰捨得挪窩,怎麼啦?”凌天弛奇怪反問。
事實佐證,方姐是個托兒,此處房產,是屬於柳冰冰的,令秦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柳冰冰性情乖僻邪謬,不近人情,卻居然仍留着凌天弛一夥大學生,長期租住在這兒,是何道理?“那個……柳冰冰不趕你們走?”
凌天弛撓撓頭,困惑道:“怎麼會?冰冰姐對我們頂好的,租房子仍是按着您原來定的規矩,一成不變。”
柳冰冰竟還維持着我所規劃的小居原樣,秦江感到有點暈乎。“好了,有求必應的事,待會兒再和你斟酌,我得先上去看看。”大夥一燒,柳冰冰不換鎖纔怪,秦江生怕走慢一步,冰冰不留門,那自己一夥人,今晚就得睡地板了。
“哇靠,剛沒留意,江哥又騙回一洋妞……”
“閉嘴!”秦江遠遠撇下一句惡語。
啥叫‘又’?老子在你們心目中,就這樣不堪嗎?!
一個剛剛入住的同學,望秦江離去的背影,喃喃道:“他就是江哥?”
凌天弛促狹道:“是啊,如雷貫耳吧?”
“那是,申大附屬學院,誰不知道江哥和他的有求必應,如今年年出那麼多應屆畢業生,找工作撞了破頭也是希望渺渺,多虧江哥給咱們提供了一個鍛鍊機會、就業平臺,誰不想參與一份啊。”
凌天弛認同道:“老弟,學好你的專業,總有一天江哥會相中你的。”
“一定,不勤奮點,還爭不過別的師哥、師姐們呢。”新丁一臉憧憬道:“我可是聽說了,凡是新人進入有求必應,都得從基層開始,但基本上都能闖出一片天來,有的受薦去了公司,有的分發啓動資金去創業,象我那老鄉唐燦,現在可海了,出勤一次,弄回好幾萬塊錢,靠!看着就眼熱。”
另一位同學俏聲道:“唐燦?是不是學院裡經常打架鬧事那傢伙?他隨蕭晉出勤,恐怕……”
“打住!”凌天弛沉聲打斷:“大夥心照就是了,犯不着去誹議,走哪條道,屬於各人選擇,有求必應絕不會強人所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