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羲的夏天干燥火熱,現在雖然只是初夏時節,夜已漸漸升溫。
綾羅親自手執火鉗子挑動火盆子裡的炭火,火光跳躍,越燒越旺,汗珠自綾羅的額頭滴滴答答落下,鐵裙子裡的青蘿此時嘴脣乾裂,只覺得兩條腿被火焰包圍,那種難忍難受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怎麼樣?青蘿,你還不願意說嗎?那個蕭墨離究竟是不是真的蕭墨離?!她是假的郡主,是不是?紅嬋知情嗎?我想她應該知道的。”綾羅笑得惡毒。
青蘿乾癟裂開的嘴脣嗡動,吃力的擡起頭,空洞的眼神掃了一眼綾羅,落在白雲霓身上,無神的眼睛充斥着濃濃的乞求。
白雲霓揮揮手,示意綾羅撤下炭火盆。
“青蘿,我也不爲難你,你只告訴我,蕭墨離在寰轅的時候和王爺怎麼樣呢?”白雲霓吹了吹手指,斜睨青蘿。
“水水”青蘿乾裂的脣蹦出兩個字。
“給她水喝。”白雲霓努努嘴。
綾羅命令小丫頭給青蘿端過水,青蘿貪婪的喝着。
“好了,你可以說了吧。”綾羅見狀,忙打翻水碗。
“奴婢實在不知道雲妃娘娘想知道什麼,不過,雲妃娘娘想讓奴婢說什麼呢?”青蘿的眼神驚懼的瞧着不遠處的鐵裙子,實在害怕極了。
白雲霓起身,緩步走到青蘿面前,淺笑:“青蘿姑娘果然是個聰明人,好吧,我想知道蕭墨離是不是假冒的郡主,據我所知,真的郡主已經死了,死在一次刺殺中,是嗎?”
青蘿一笑:“雲妃娘娘既然知道,何必問奴婢呢?”
“青蘿,你若能在皇上面前指證蕭墨離是個假郡主,我非但不會爲難你,還會讓你後半生衣食無憂,再也不受人欺負,怎麼樣?”白雲霓正色。
青蘿垂首,思忖半天,心中對蕭墨離說了一萬聲對不起,艱難點點頭:“奴婢願意。”
“好!”白雲霓一拍大腿,站起來,直視青蘿:“綾羅,帶她去你的屋子,瞧瞧找個大夫,給她瞧瞧。”
白雲霓的臉上噙了一絲陰測測的笑容,俯身湊到青蘿耳畔,壓低聲音:“青蘿姑娘,我知道你自幼父母雙亡,你和你的瞎弟弟被王爺收留,纔有了今天,是嗎?”
青蘿囁嚅的瞧着白雲霓,不解地點點頭:“是,王爺待我們姐弟恩重如山。”
“所以,你若想耍什麼滑頭,你就永遠也別再想見你的那個瞎弟弟!”白雲霓直起身子,盯着青蘿。
青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還真沒有想背叛王爺和王妃,可是,弟弟,是她的心頭肉啊。
兩行渾濁的淚順着青蘿的眼角淌下,她咬着脣,點點頭:“奴婢知道。”
安排妥當,綾羅服侍雲霓更衣:“小姐,您還真的打算留青蘿那個丫頭在身邊嗎?”
“不然呢?你去指證蕭墨離,說她是假冒的,皇上能相信嗎?”
“可是,皇上真的會相信一個奴婢的話嗎?”綾羅很抗拒青蘿,可以說抗拒蕭墨離身邊的所有人。
“好了,你就少說兩句,我心裡有主意。”
綾羅自然十分了解自己的小姐,這個小姐固執冷酷,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多言無益。
白雲霓閉上眼,她今天真的很累。
綾羅才放下幔帳,門外響起急促的叩門聲。
白雲霓倏然坐起,一手撩開幔帳,盯着綾羅:“什麼人?”
綾羅搖搖頭,門外響起低低地聲音:“雲妃娘娘睡下了嗎?我有急事求見娘娘。”
白雲霓聽出了是誰的聲音,赤着腳下了牀,疾步到了門前:“什麼事?”
“蘇夫人就要生了,送信的人馬上就要到了,還請雲妃娘娘早做準備。”
話音落,腳步聲響,她癡癡地立在門首,綾羅上前,打開門,門外空無一人,只有一個身影恍惚而過。
“小姐,什麼人?”
“你別問了,一會兒有人來,你就說我睡下了,知道嗎?”
綾羅面帶疑惑,點點頭。
此時,蘇皖的門外,南宮世修搓着手,團團轉着,不時衝到門口,手落在門上,停住,才轉身,兩扇門開,穩婆兩手是血,打開房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帶響:“王爺,不好了,夫人難產,大出血,只怕不好。”
他掙扎立在原地,這是他第一個孩子,雖然不是愛情的結晶,卻也是他的孩子。
“夫人怎麼樣?”
穩婆搖搖頭:“大人孩子只能保一個,王爺,您要快點拿個主意啊。”
“保大人。”他沒有猶豫。
蘇皖不但是這個王府中的女人,還是他曾經精心培養的暗衛,若不是遭了白雲霓的暗算,她只怕還是那個精明忠心的護衛。
給不了她想要的,至少不能剝奪她的生命。
折騰了一個晚上,當第一道曙光衝破雲層,落在王府的窗棱上,門終於打開了,兩個穩婆從屋子裡走出來。
手裡託着一個死嬰。
他說不清此時是什麼心情,許鳳兒怯怯地上前,掃了一眼穩婆,白皙的手落在南宮世修的臂彎:“王爺,您也守了一個晚上了,蘇皖姐姐也累了一個晚上了,我陪您去歇息一會兒吧。”
此時,他的確不願見蘇皖,因爲他不會安慰別人。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該就這樣走。
“王爺,蘇皖姐姐這個時候一定很累很累,也很傷心,若姐姐和王爺鬧起來,王爺又該如何呢?”南宮世修才邁出一隻腳,許鳳兒拉住他的手臂,明眸溫柔。
他不由自主跟着許鳳兒走向門口。
身後,傳來蘇皖撕心裂肺的哭吼:“你們還我的孩兒!還我的孩兒”
南宮世修的腳步頓住,剛好穩婆拖着死嬰走過來,許鳳兒一聲低斥:“還不快打發了!”
穩婆躬身低頭:“是。”
“慢!”他叫住穩婆,默然片刻,沉聲問:“夫人,怎麼樣了?”
穩婆跪在地上,輕聲說:“夫人一時接受不了小王子的事情,情緒不穩,也很正常。”
許鳳兒低聲勸道:“王爺,這個時候蘇皖姐姐一定很難過的,讓她哭一會兒也是好的,王爺這會子進去只是徒增傷感。”
南宮世修何嘗不知道,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